《成 全》宁以永伤

4、谁与彼岸

　　洛鹄回到昭之殿的时候，靳还没醒。考虑到靳醒来会找他，他便在榻边的贵妃椅上半躺着，想些有的没的。

　　很早以前洛鹄不是这样强势凌厉的，离开自己国家的时候，他甚至看上去是个很柔弱的孩子，十二岁——也是烂漫无知的年纪。
　　洛鹄有时候会想，如果不是自己，靳的日子也许会开心很多。
　　如果不是靳，自己的日子恐怕就是安平宫里独自消磨十年光阴。
　　很多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想起当初无忧无虑的日子，他微笑，却无奈……

　　彼时，还是小皇子的洛鹄坐在自己的宫殿廊下练琴。
　　微风拂过，庭院中的梨花缤纷落下，空气中弥漫者丝丝缕缕的清甜气息。
　　“洛鹄好用功哦~”身后传来温厚清朗的声音，洛鹄收手冲着身后的人浅笑：“淳哥哥早~”。
　　“我呢？没有问安么？小洛好偏心~~~”
　　“大哥！人家一时没看到嘛~今天你们都不用上朝吗？”洛鹄有些委屈的嘟着嘴回答。

　　洛雪笑着摸摸洛鹄的头发，“小洛好可爱呐！来哥哥抱抱~~”
　　洛鹄害羞，撒娇着蹭上了淳。“淳哥哥~你看大哥~~”
　　洛淳反手搂上洛鹄，弯着眼睛笑得温柔：“洛鹄可是哥哥们的宝贝哦～～哥哥们最最喜欢洛鹄了～～～”
　　“哥哥~”尽管这话从小到大洛鹄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但是每次听哥哥们这么说，洛鹄依然会很感动会觉得很幸福。

　　“对了，哥哥们来一大早来这里有新鲜事要告诉我么？”
　　雪和淳对视一眼，沉默了……
　　洛鹄抬头看着淳，“发生什么事了么？”直觉告诉他，一定是不好的事情。

　　雪深吸一口气，“洛鹄，临近骞国的国主要求我们送一个皇子去做质子，否则就要攻击我国。”
　　洛鹄瞪大了眼睛，满是疑惑，“骞国的瞳国主不是才登基没几年怎么会大兴战事？”
　　“听说是有宰相的儿子辅佐他，五年之内就整顿了朝廷，现在可以说是兵强马壮国泰民安，有点抱负的统治者都会主动出击的……”淳小声补充。
　　洛鹄皱起稍显倔强的眉头，思考了一下。“那他……指明让谁去？”
　　“你。”
　　洛鹄顿时全身冰凉。
　　看到这情况，淳心疼地搂着弟弟，至今想不明白，“大哥，为什么是洛鹄呢？”

　　洛鹄自幼喜静，常年养在深宫。
　　大家都特别疼这个孩子，尤其是雪和淳，简直把他捧在手心细心呵护着他渐渐成长。虽然也研习帝王之术，但依然有着王室难得的天然纯善，除了良好的礼仪，甚至看不出这是个能统领一方水土的准王爷。
　　正因为如此，皇室以外的人只知道朗国皇族有个琴艺冠绝天下的小皇子，很是得到父兄的宠爱。至于这位皇子究竟是怎样玲珑如何心思，无人知晓；一直以来外人见到的只有老大雪和老二淳。

　　瞳怎么会挑上洛鹄？一般是挑最能干的皇子来当质子的吧？不然质子也就失去了让自己安心的意义了。
　　怎么看，洛鹄都不是那么不可或缺的一个皇子……
　　瞳怎么会挑上洛鹄？连瞳身边的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洛鹄沉默地坐了一会，看看雪之介又看了看淳，突然站起身。“我去找父王……”
　　“我们陪你去！”
　　“不，我自己去。”

　　看着斜卧在病榻上的父亲，洛鹄一言不发。
　　苍老的国主伸出手，颤悠悠的贴上小儿子脸颊，“洛鹄，父王对不起你啊……”
　　洛鹄仍是静静地看着他，间或眨眨眼，长长的睫毛投下的倒影遮住了眸中的光华。
　　“鹄儿，我们也是迫不得已的，你不要恨你父王……”皇后抓着洛鹄的手，哭哭啼啼的。
　　洛鹄抬头看向这个年轻的皇后，缓缓开口：“我为什么要恨我的父亲呢？”
　　皇后的表情像是见到洛鹄此刻穿的是女装又不能说他。
　　“洛鹄……”
　　洛鹄看着似乎是在一夜之间老去的父亲，很平静的微笑。“父王，大哥和淳哥哥留下来帮你打点朝政吧，我愿意去骞国。父王，祝我一帆风顺吧，等我回来。”希望，回来的时候，能在宫门口见到他的老父亲。
　　如果他不去，皇后定然会想出其他的办法给哥哥们添乱吧……一直都被父亲和哥哥们保护着、宠爱着，怎么忍心让他们如此为难……

　　树欲静而风不止。

　　脑海中浮现出当年靳踏进那“冷宫”的样子，洛鹄心里说不出的艰涩。
　　当他在迎接质子的仪式上看到众人眼中的失望时，他就知道自己未来的十年将会是如何绝望……哥哥们从来没有告诉他，有时候第一印象的外貌会决定一切。就因为他没有传言中的俊美，没有展示自己的琴技，没有讨好那些大臣，他被冷落了整整一年。
　　如果没有靳，现在应该还是在安平宫自生自灭。如果没有靳，就不会认识慧永，更不会杀了他。如果没有靳……他永远都可以是一个没有担忧的孩子！
　　洛鹄清秀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

　　谁也没有想到，当年平凡无奇的孩子会在几年之内成长得让人不敢置信。短短三年之内，变得凌厉，变得妖孽，变得心狠手辣。
　　现在的洛鹄……只怕哥哥们要认不出了吧……虽然，他以前只是一直将这一面潜在心底深处。
　　但是洛鹄不后悔发生的这一切……
　　只因为，一个靳。

　　三千繁华，谁能遇见谁，都是注定的。
　　陌上红尘，何求摆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