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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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了一阵，柳晓兵盘摸着手机看了时间竟然不知不觉到了十一点，扶着有些酸的膝盖坐了下来，乘着时间不算晚，给家里发了短信，照例是平安保重之类。柳晓兵记得自己不是这么寡言的人，就是现在也还算说得开。可是却不知为什么有个底线，越来越听不得家里的声音，听不得一声一声压在胸中的闷咳，像是将自己的心又一下撕开了。
柳晓兵发觉自己有些力不从心，出于他对自己的不肯定和怯懦，生怕自己哪一天会被现实逼着跪下说着：儿子不孝，儿子没用。
夏天的晚上总要好受些，若有若无的凉风敞着吹过来，比什么电扇都要管用。柳晓兵伸手赶了赶停在肘上吸血的蚊子，缓了缓气站了起来松了松腰，走了几步。
“炒份饭，多加个蛋不要葱。多少？”
“五块！”柳晓兵低头应了，在膝盖上捶了几下站了起来，闷头起锅打了蛋，铲子几下搅散了一团冷饭，这才略抬了些下巴问道，“是加酱油还是盐巴？”没听着人声，柳晓兵抬起头一看，哪还有人影，一边桌上还没来及开盖子的醋瓶子下面压着一张半新不旧的十块钱。
柳晓兵顿住了，过了一会闻着有些焦糊的味道又回过神来，三两下就着铲子翻了几下把一盘黄黑相间的饭乘在了碗里，又拎着锅到水池边洗干净了靠在一边沥着水。柳晓兵把那皱巴巴的钱展平了，压在平时记账的本子里，端了个凳子坐在桌旁吃那碗焦了一半的炒饭，吃着吃着觉得嗓子直发干，端着水杯猛灌了几口，眼睛看着头上那个白炽灯泡发直。灯光眨巴了几下，嗤了几声灭了，是接头受了潮，只能等收了摊断了电源才能换上新的……
尚俊楠还是见着了柳晓兵，几年后的另一个城市里，其实只是这么个城市的角落。尚俊楠又见到了柳晓兵，在一个被油烟熏出许多擦不掉痕迹的炉灶边，低着头掐着一个很旧的手机发呆。尚俊楠记得柳晓兵的样子，很多年前的，于是在心底他还应该是那时候的模样，目光坚定，眉目清晰，日子久了，记忆里剩下的定语就是一脸正气……
炉灶都搁置在一个铁皮烧制的棚子里面，贴着一面放着，调料什么的分类用搪瓷的小碗装好了放在炉灶的右边，紧贴着的一面被油烟熏得有些发黑，却是新近被人刮过积垢又蒙上的那种痕迹，炉子是古老的煤球炉子，上面温着水，噗嗤噗嗤往外冒着热气……
这时候已经有些晚了，柳晓兵似乎有些疲倦，偶尔用手揉着膝盖，听见了来人的声音下意识的在膝上捶了几下，应了声在个洗得干干净净的碗沿上敲了鸡蛋。
当在记忆里住了这么久的一个人忽然不紧不慢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的时候，尚俊楠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已经快被淡忘的愧疚可以变得这么清晰。
柳晓兵的左臂上缠着一条毛巾，米黄色的，衬着还剩三分二左右的前臂有些很臃肿，短袖衬衣，有些泛着旧的深色牛仔裤，还挂着一个深蓝的围裙，腰际沾着些洗了很久却没能洗去的油迹，他慢慢走了几步，尚俊楠却死盯着他明显僵直的左腿，心里越发的沉闷起来。
尚俊楠有时候想，如果遇到柳晓兵的时候他过得好点，哪怕只是比现在好一点点，他也不会像现在一样难受。他也知道，柳晓兵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他们依然只是不相干的两个人，只要他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转身，然后忘了曾经见过。他依然可以告诉自己，那人应该过得还好，好人有好报。
尚俊楠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更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甚至在后来很多的时间他还是没想明白柳晓兵当时救了自己的理由是什么，但是他依然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是自己一定不会出手拉住。
望着柳晓兵娴熟的起了锅，还有些潮的锅底呲出一阵噼啪声，他敲了蛋在烧热的油里再用铲子的边角打散，锅子在旺盛的火苗上滑了几下，柳晓兵眉头略紧了些用裹着毛巾的左臂将把手挟在了腰边控住了。尚俊楠忽然发觉自己是罪大恶极的，他无法看着他很自然的将火热的油锅抵在身上，也无法看着他额上被热气熏出的一层细汗，甚至不愿自己嗅出他身上裹着的油烟气味。
尚俊楠还是走了。他需要的只是找个好地方让自己好好想想，当面对着这个人的时候，所有的情绪都被根在骨子里的事实占据，他甚至不知道当柳晓兵认出自己的时候，自己该怎样应答……
柳晓兵吃了半碗，剩下的半碗用塑料袋蒙住放在了一边。街上稀稀散散还有几个人在赶着路，临近的几家做烧烤的相继收了摊子，远远的看着路灯灭了，头上那个不是很亮的灯泡就成了整个世界。
乘着天凉，柳晓兵把暂时用不到的桌子都往墙角推了推，一溜的塑料凳子叠起来放在桌边，这才把客人们丢在地上的纸巾袋子什么都扫到了墙边用簸箕装了。于是时间更无趣了些，他看了看时间，一会还能有几个下了夜班的客人，忙过再然后就可以休息了。
柳晓兵吸了吸气，背着手捶了捶腰，把放乱了的锅碗瓢盆都理回了原处，抄凉水醒了神。又缓缓的扶桌子坐下了，等着将要到来的却依然未知的午夜……
柳晓兵又记起刚才的半碗炒饭和被夹在账本里的皱巴巴的钱。这样的人他曾经遇到过几个，在别的地方，当他本分的做着自己应当做的事情的时候，总有人会投来或多或少的怜悯。他甚至愤怒过，可是事后却又开始嘲笑自己，何必呢，到底也是一番好意。然后将那些意外多出的钱一一积攒起来等到记起的某一天，放进一个不需要代价的盒子。
不知道怎么的，柳晓兵又想到很久之前那个黑乎乎的脑袋。低着头问自己为什么要救他，当时自己没有能给出答案，然而想了很久之后，他发觉如果可以再来一次，他不能给自己的却是不抓住那只手的理由。或许可以不是那个人，或许不被自己看到，但是倘若是自己见到，他也许还会伸手。
柳晓兵知道自己的毛病，其实事到如今，他所放不下的不是面子，而是曾经被一个人当作英雄的姿态。
……
“老板来份炒饭，多加个蛋不要葱花！”这时候还有些早，尚俊楠的声音夹在很多声音中很轻。
柳晓兵下意识的抬了头，将沾了些油渍的手在腰上擦了擦，翻开账本把那张已经被压平的钱递了过去，“你的钱，忘了……”
“柳哥……”尚俊楠伸手接了，低声道，“你好吗？”
柳晓兵伸手把歪在一边的锅子扶正了，笑道，“还好！坐会？”
【本章完】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