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霜与霜寒》summerbird

3、占卜

　　“霜，霜寒，不要待在那里了，我们走吧。”就算这次她会摔成稀巴烂，寒霜也乖乖认了，这边这个怪物着实吓人，她实在不想待在这里陪它啊！
　　“等一下。”霜寒说着，顺手从她手上抓过水晶球，凑到已经断气的羊鹰滚圆的双眼前，“喂，鹅蛋球，我们这里你知道的最多，你看看它是怎么个死法？”
　　“拿拿拿拿拿拿拿开开开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看～～～～啊～～～～～～”拼死就喊出这么一句话，接着手里圆滚滚的这只球就没了声音。
　　“喂！不要给我装晕！你给我看看，看看，听到没有！！”
　　“霜寒，不要这样，水晶球很贵的啊！”
　　“你不说话是吧！我就把你扔了！我丢啦，我真的丢啦！！”
　　“不要啊，霜寒，我就这么一只水晶球啊！”
　　“喂！说话，这只死球！圆球！胖球！肥球！没有屁股的球！”
　　“哇，你太过份啦，霜寒不要这么说人家呀，很伤人啊！”
　　“……”
　　“……”
　　热热闹闹搞了大半个时辰，总算霜寒喊累了，寒霜哭累了，水晶球装累了，三个人都安静了下来，不约而同看向仍然躺在地上的羊鹰。
　　“霜寒，你看它这么死在这里是不是……有点可怜？”寒霜问着，扯了扯霜寒的衣角。
　　“那也没有办法，它这么大的一个东西要怎么个埋法？”
　　不知不觉，正午已经在那一惊一乍中消磨，下午的阳光稀稀落落洒在霜寒肩膀，寒霜坐在他身边仍然惊魂未定双眼一眨不眨地望向那具尸体。与其说她是觉得它暴尸荒野很可怜，还不如说她是害怕这东西起死回生，万一来个猛扑……
　　水晶球装傻装到现在，看见霜寒难得放过他了，便也不再跟他讨论体型问题了，自己沉默在一边，白色的流光不断在体内翻转，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盘算着什么。
　　只有霜寒一个人微微蹙眉盯着尸体看了一会儿，摸了摸脑袋颇有些困惑。
　　还是有点奇怪——
　　它的脑袋伸向西边，既然如此它是从东边飞来的吧。刚才的那声鸣叫的确也是从东边来的。可是既然它找到了目标应该在那片天空盘旋不是吗？怎么结果跑到这边来了？
　　水晶球说羊鹰是皇族所养，他也的确看到了它脖子上的黄金项圈。百合花，那是皇族的标志，就算他久居深山，皇家的徽章他还是认识的。
　　可是却有件事情格外蹊跷。
　　就算羊鹰一时反常，怎么却不见皇族的军队？
　　既然羊鹰在这附近盘旋，就说明了有它要搜捕的目标，之前它发出的那声高亢长鸣，是说明它已经确定了敌人所在，而那鸣声如此响亮特别，百里外绝对不可能会有人听不见。紧接着赶到的就应该是皇族军队了。
　　可是却没有听到关于皇家军队的任何声音。
　　这一整片的树林……只有他们自己的人声。
　　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没有魔导士的祷词音，没有攻击声，更没有反抗声。
　　是因为太远了？
　　可是羊鹰死在这里，怎么说都是皇家的东西，没有人来找？没有人随着它的坠落而寻到这里吗？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还有它的死因……从未见过的死法呢。居然没有受一丁点外伤！这又是怎么做到的？
　　唉……
　　他霜寒真是想破头皮想成秃顶也想不出原因来啊！
　　“寒霜，我们走吧。”这么说着，站起，更加紧紧抓住寒霜的手，霜寒特意回身向东边看了一眼，才转身，拉着她向西边走去。
　　那边不能走，他对自己说，有种不好的感觉。这个树林，过份安静了……

　　向西边走。霜寒的确是做了一个最明智的决定，但是有时候光作出正确决定是没有用的。
　　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意外发生，然后一切都乱了套。
　　比如，霜寒与寒霜才迈开一步，却突然听见一声凄厉惨叫。
　　这叫声近乎疯狂，又含糊不清，不知道是人发出的还是动物发出的，总之凄厉可怖至极，让霜寒和寒霜两人背上汗毛都倒竖起来。寒霜握着霜寒的手直冒冷汗：“霜，霜寒……”她还未说完，又是一声尖叫，这次他们两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那人是在说：“放开他！放了这个孩子，你这个……”这个什么？两个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都竖起了耳朵屏息倾听。沉默一阵之后又是如厉鬼般的垂死哭喊：“救命啊！救命啊！我们是皇家……”只是这句话也没有说完，一切又再度归为宁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树林还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大家都各忙各的，别人的事都懒得管，夏蝉还是烦死人的“知丫”叫着，树叶还是东摇西摆着。只有霜寒和寒霜定定立在原地，树林里凉爽的风吹过，他们不约而同地感到有点冷……
　　不知呆愣了多久，霜寒才回过神来：“那边似乎结束了呢。”
　　“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寒霜问得犹犹豫豫。
　　“最好不要，恐怕会有危险。”霜寒也不是想见死不救，可是寒霜在身边还是不要把她卷入到危险里才好，再说如果真的是有人遇险，现在听来怎么也不像是活着的样子。
　　寒霜显然也明白霜寒的心思，只是她左思右想，最终却只想到一个靠不太住的办法：“不如这样吧。我占卜看看。”
　　等你磨磨蹭蹭占卜好，就算人家现在还活着恐怕也撑不到那时吧。心里这么想着，霜寒皱眉，口上说道：“你不要说什么占卜结果又拿自己的想法当成卜文来蒙我。我可不吃这一套。”
　　寒霜并不开口，只是微微一笑。水晶球被放在了软软青草之上，她默默跪下，闭上眼睛。双手抚上冰冷润滑球体，然后缓慢念出祷词。
　　夏日午后，穿过树叶缝隙如金丝般的阳光疏疏落落洒在她金色的发上。寒霜不是美丽的女孩子，却有着如神祗般眩目灿烂的发，即使黑色的斗篷也不能掩盖它们璀璨的光芒。对此，霜寒一直都充满好奇，少数民族的血统真是不可思议，居然会让每一个子民继承如此特别的特征。她占卜的时候发会轻轻飞扬散开在空气里，就算这个家伙每次都不知道占卜些什么，光是能看见她这么一副奇特的样子，霜寒就觉得非常有趣了。现在他仍然对她不抱什么期待，看她缓缓睁开湖蓝色的双眼，他才问：“占卜到什么了吗？”
　　寒霜缓缓站起，抖落抚在发上的花瓣，她的眼神里透出一丝忧郁。
　　“怎么，没有结果？”霜寒倒是不介意，原本就不指望会得到像“啊，是东方”这样的指示。寒霜轻轻摇了摇脑袋：“拯救或被拯救，长明的灯将被点燃，路的一头是失落，不要期待另一个方向，那将是永久的长眠。”
　　霜寒叹道：“就是这个？”就知道是无聊的东西，她哪一次说的话能派上用场啊！而且次次都是能吓死人的卜文，什么“悲伤的泪水化作风尘”啦（等她讲完才知道原来是指蜡烛快点完了——这不是必然的吗！），什么“灵魂与□□，摩擦与伤痛”啦（那次她说完这句话，他就狠狠摔了一大跤）。
　　寒霜望向水晶球，怔忡地发了一会儿愣。
　　“寒霜？你还好吧？”
　　“不，我，我似乎在水晶球里看见了……奇怪的东西。”
　　“啊？什么啊？”
　　“一双……眼睛……”
　　“眼睛，人的眼睛还是动物的眼睛？”
　　“不是，就是……”寒霜还没有说完却看见眼前的霜寒换上了一副惊骇莫名的神情，他突然朝自己伸出了手，似乎是想要一把抓住她。可是奇怪啊，为什么她听不见他喊出的话，什么时候四周居然变得一片喑哑，霜寒！她张开口，可是为什么却喊不出任何声音？！她惊惶失措，低头看向自己的水晶球……这是什么？这个黑黑的模模糊糊的东西不是她流光溢彩的水晶球啊！什么时候她把它捧在手中？这个漆黑绵密如鬃毛一般纠结成一团绒球的东西是什么？它是怎么跑到她手中的？她感到先前流水晶在她双手留下的冰冷感觉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微温而又柔软的触觉，手中的东西居然在蠕动着，甚至发出“咿咿呀呀”的呻吟！不，她不要这个东西！无论这个不祥的东西是什么，她要甩开它！一定要甩开它！可是为什么她动不了？为什么自己的身体变得不像是自己的？她不能控制！居然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她只能保持这个姿势，双手还捧着这个如绒线球一般的……
　　这是……
　　终于她看清了它！恐惧顷刻流遍她全身，她不能移开视线，甚至无法呼吸！
　　霜寒！
　　她在心里呐喊着，感到自己的胸口在一瞬间变得冰凉冰凉！
　　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她很想如此安抚自己，可是一切似乎都太迟了！她只能双眼圆睁盯着被自己双手捧着的那东西，在恐怖中陷入永久的长眠……

　　拯救或被拯救，长明的灯将被点燃，路的一头是失落，不要期待另一个方向，那将是永久的长眠……

　　有时候就算作出了明智的选择，仍然会于事无补。
　　即使霜寒保证过他会保护寒霜，那也仅仅是一个承诺。
　　如果世界决定要改变，没有人能凭一己之力去力挽狂澜。
　　霜寒做不到。
　　没有人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