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〇二章：怀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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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的时候，月已中天。
冰冷的月魄水银般在光洁的地板上淌动，梁清岚目不转睛地凝视小白，琥珀色的眸子，竟看不清是怒火还是失落。
小白对于面前人突如其来的冷漠有些不适应。一双凤目望过去，可怜巴巴。
梁清岚的手指敲动餐桌桌面，发出咔嗒嗒的声响。
寂静里，那声响宛若敲在人心上。
尤为刺耳。
小白试探性地喊：“……清？”
梁清岚敲动桌面的手指陡然顿住，压抑的空气宛若即将绷断的弦，下一秒就会划破手掌，勾勒出条鲜妍的赤红，如蛇一般，缓缓地，蜿蜒开。
小白又叫了声：“清？”
她仿佛迷路的孩子，漆黑的道路上，只有那名字，是唯一的光明，唯一的，可以带领她前进的灯火。而那喊声里又带了股隐隐约约的绝望，似乎害怕，光明的不回应。
梁清岚瞪着她，没有说话。
她们相处了三年。
从当日大学毕业的她好心好意地捡回这么个大麻烦开始，她们就相处了三年。
三年来，梁清岚心里抱着股欢喜与隐忧同时存在的复杂。她害怕对方的离去，却又期待有朝一日这个傻傻的孩子般的少女可以找到自己的家人。尽管，三年过去了，她所谓的家人依然杳无音讯，甚至连警察局也近乎放弃地被动等待着。
小白成了她的家人，然而除了这个叫小白的名字，梁清岚对于对方的任何事情，都不了解。
甚至，连这个唯一的名字也是自己取的。
思及此，梁清岚的嘴角掠过抹苦笑。
她可以清晰地记得这三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甚至是小白说的每一个字每一种语气。
然而现实往往直白而残酷，梦想几乎在刹那间分崩离析。她觉得自己这个人也要被抛入地底，重组过后再放出。梁清岚静静地看着小白：是不是，如果今天不遇到柳翔，不遇到那个叫玄武的奇怪男人，那副模样的小白，不是小白又的确是小白的小白永远不会出现？
或者说，这三年来的一切，都只是个伪装而已？
梁清岚脱力般坐倒在沙发上。
电视机旁，站着标杆样挺直的小白。
对视良久，梁清岚终于开口：“你瞒了我多少事。今天一次性说清楚吧。”
阴影遮挡住半边面容，女子的脸晦暗不明，声音带着股金属的冷淡。
小白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梁清岚说：“玄武还有柳翔。”
小白怔住，梁清岚清晰地看到在提到玄武两个字时，那双清澈的眸子陡然凌厉下来的神色。
梁清岚心里略路一沉，双手交握，她一动不动地盯视对方。
小白终于道：“我……”她的手停在自己胸口，“感觉。”
“感觉？”梁清岚扬眉，外间月华悄然隐去，漫无边际的玄色蔓延开，铺天盖地恍若要将房间里所有一切都吞噬掉。
小白目光灼灼：“他们，玄武，危险。”
梁清岚勾唇：“哦？”
小白说：“奇怪的感觉，但是危险，清，远离他们。”面上的表情已近乎急切。
梁清岚表情不动：“初次见面，就知道危险，你觉得，我应该相信你吗？”
她第一次这样打量面前的少女，以一种冰冷而尖锐的姿态。
小白双手没来由地握紧，她直觉那目光下是此刻的自己捉摸不透的悲哀。
悲哀？
什么的悲哀？
对自己的回答，抑或是，自己本身？
小白不明白，也无法理解此刻朝夕相处三年的女子心底的波涛汹涌。
她甚至不明白自己这个时候应该做些什么，语言苍白无力，拼命的解释又像是命运之下的一则笑话，在狰狞的真实下被击打得连个残影也不剩。
为什么要那样对玄武和柳翔？为什么会感觉两个人危险，或许，连当事人小白自己，也说不清。而要让连当事人自己都说不清的所谓感觉被梁清岚相信，更加艰难。
但显然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并非是造成这场深夜谈话的元凶。
那个陌生的小白，甚至让梁清岚觉得恐惧。有什么从指尖溜走，又有什么恐怖的臆测，降临心头。于是此刻的她，除了对小白发怒，大脑里一派混沌。
或许惧怕本身，怒气根源，并非是因为隐瞒，而是因为离开。
梁清岚的双手悄悄握紧，她突然想起某个雨夜，被留在孤儿院门口的自己，还有远去的冰冷而刚硬的男人的背影。
…… ……
在遇到小白之前，梁清岚是个很普通的人。
她过着平凡的生活，唯一不平凡的，也许就是所谓的孤儿身份以及那张过于美丽的面容。
她一个人长大，没有小说故事里受人欺辱的情节，一切都很平凡，平凡到让她有足够的时间变成一个普通人并且沿着亘古不变的轨迹成长。普通人拥有的，她并不缺少，她甚至拥有许多普通人所没有的优点，尽管这些优点有时候让她看上去很傻。
但至少，作为一个刚刚成为社会人的大学毕业生，她靠着这些愚蠢的优点和另一个根本不可能有所交集的人有了交点——她遇上了小白，并顺理成章地和她生活了三年。
就算这三年，她对对方的了解或许还不够对其他人三个月的了解。
而此刻，这些不了解逐渐成为心头刺，缓缓地扎进去，然后再猛烈地扯出来，扯得心脏撕裂般的疼痛。
梁清岚依然保持最初的神情。她的脸上无所谓信任也无所谓不信，只是一种淡定的漠然。
那种漠然就像刚才餐厅里小白的表情。
小白说：“可是，确实，感觉……”她似乎想要解释什么，然而贫乏的语言基础几乎让她无法阐述自己当时是如何一种心态，那种奇妙而怪异的怨憎与熟稔。
梁清岚终于站起身：“那么，换个问题，小白，你为什么会对他们有这样的感觉？”
小白的头埋得更低，她似乎急于从这样一种一方质问一方回答的情状里逃出。
梁清岚说：“我不了解你，小白。”
她的脸上带出少有的茫然，那种茫然让这个二十多岁的女子看上去有点像个不晓世事的孩子。
小白讶然抬首，对方很少在自己面前如此明白地表达自己的无助。就算之前有几次，也只是默默地靠在自己身上，什么也不说。
梁清岚继续说：“你看，我不知道你是谁，甚至连你的名字都是我取的。今天遇上柳翔和那位玄先生，你的动作让我很吃惊。至少，在我的记忆里，你是从来不会对陌生人做这种事情的。我觉得……好像有什么在向不知名的地方发展，我……”
挡住她接下来的话语的，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梁清岚愣了愣，没有反应过来。
小白的手一下一下抚摸她的发，漆黑的发丝缠绕在莹白指间，鲜明的对比，绝对的黑白。
水银般的月色滑向地面，柔柔的，借着攒动的阴影，如同深晦海面上的层叠鳞浪。
小白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对不起，我，说不清……”
梁清岚终于叹出口气：“抱歉，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我不该那样不信任你……”
小白觉得胸腔猛地一滞，心脏似乎被什么给用力的抓住，紧紧的，有种痛感从那里蔓延开。
抱了一会儿，梁清岚突然有些急忙地推开对方，小白有些诧异地扬眉，却见向来自命沉稳的人直接朝洗手间冲去，她甚至没来得及问个怎么了，洗手间的大门已经狠狠关上。
关门的力度可以充分体现关门者的急躁。
小白看着自己还保持着拥抱动作的手以及空空如也的怀抱，没来由地觉得空虚。
她疑惑地蹙眉，接着将手按向心脏的位置。
洗手间的人同样将手按向心脏。而与外间人不同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那种突突直跳的感觉几乎让人以为它下一秒就会破胸而出。
梁清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白皙的面颊，双颊两片明显的红晕。她呆呆地看着里面不断喘息的自己：这种奇妙的感觉，就算当年和柳翔在一起的时候，好像都不曾有过。
她双手迅速拧动水龙头，冰冷的水打在脸上，脸上的热度却像要将水珠蒸发，接着蒸发成气体，氤氲开，竟然在幻象中出现了小白那张不似人间的脸。
梁清岚重重闭眼：这种感觉太诡异，她有限的二十五年，几乎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失态。和小白的拥抱以前也有过，但像这次这样的反应，却还是第一次，简直，就像个刚和初恋情人拉过小手的怀春少女！
怀春少女？！梁清岚惊住，满布着酡红的脸望着镜子里大惊失色的自己——
难道说，自己喜欢上小白了？不，这简直不可思议，先不说有过男友的自己绝对不是什么同性恋，就单单是小白，怎么看也不会是自己喜欢的类型，更别提性别问题。而且相处这么久也没见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但想想也是，三年前遇到小白后自己再没交过一个男朋友。难道真的是单身太久，对着和自己同一性别的小白也日久生情？
梁清岚莫名地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就像某些猥琐的怪阿姨，竟然对一个小萝莉有感觉了。
好吧，从外观上来说，小白与小萝莉这种可爱的东西几乎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的，不过性格就不一样了，小白那种单纯无害的性格，确实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可爱的小萝莉。
梁清岚叹出口气，开门的同时看到刚刚才在心里YY过的“小萝莉”正站在门口。一双黑漆漆的凤眼，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竟然像只被主人遗弃的大狗。
小白启唇：“清，怎么了？”
玉器交击般的清脆声响，连声音都与脑海里的小萝莉相差甚远。
梁清岚却觉得自己的心猛地一跳，她有些狼狈地转移视线：“我没事，酒喝多了而已。”
天知道她连一杯酒都没喝完就被某个人惹出的祸带离了现场。
小白显然是对对方的话深信不疑的，此刻她笑了笑，弯起来的凤眼竟有种奇异的魅惑：“是这样吗。”
梁清岚嘴角一抽，只觉得外面的那勾月牙像是讽刺的笑脸，漆黑的天幕就像此刻灰暗的心情。而夜风抚过树木枝杈，断断续续传过来的沙沙声，又像是命运的丝线缠绕的轻响。
梁清岚觉得脑门里有两个镀金的大字闪过——
她完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〇二章：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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