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的四年》秦落

2、第〇一章：相遇

　　梁清岚推开门的时候，小白正在玩电脑。但就在门开启的刹那，小白箭一样从电脑桌前射过来，双手一伸，径自抱住对方，然后在胸口处，蹭了蹭。
　　梁清岚嘴角抽搐，左手刨了刨——不动，右手推了推——仍旧不动。她叹出口气，捏着嗓子叫：“哎哟我的腰啊，小白你抱得我好疼啊！”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对方立马退后三步，接着，标杆似的挺直身体，漆黑的眸子可怜巴巴地望过来，浑似被主人抛弃的大狗。
　　梁清岚显然已经对对方的行为有了足够免疫力，面不改色地换鞋进屋，顺带将手里的大包小包扔到小白身上。
　　拖鞋踩着地面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梁清岚打开冰箱：“放进去。”
　　小白点头。
　　梁清岚转脸望她：三年来，当年的笨蛋小白也会了部分简单的语音，然而要说出个完整的句子，却又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不过很明显，对于自家这捡回来的麻烦梁清岚已经相当满意。
　　她甚至有种自己在喂宠物或者带孩子的错觉。
　　“小白啊。”梁清岚说。
　　小白走到前面站好，凤眼望过来，乖巧的样子很讨人爱。
　　梁清岚也对对方此刻的神情相当受用：“今天想吃些什么？”
　　“吃？”小白歪了歪脑袋，她虽然呆却不笨，三年相处下来倒也明白自己面前的美貌女子虽然不是什么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但主动询问自己要吃什么，除非天要下红雨。
　　梁清岚嘿然笑道：“我升职啦。”
　　语气神秘又带着股难掩的欣喜，小白狗腿道：“恭喜！”
　　梁清岚点点头，拿过旁边的水杯，再问：“想吃什么，你说吧，我们出去庆祝！”
　　小白满脸灿烂：“肉。”
　　梁清岚一口水下去直接呛出，她边咳边道：“什么？”
　　小白说：“肉。”
　　梁清岚嘴角抽完眼角抽，这家伙，平时自己不给她吃肉的么这么喜欢吃肉！半晌，梁小姐总算恢复了自己的淑女形象，起身，指指外面：“收拾东西，我们去吃肉。”
　　最后一个肉字，说得颇为咬牙切齿。小白却似完全没有领会到对方肉里的深意，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门口，拉开大门然后再侍立一侧，凤目眨巴几下，直端端地射出渴望光芒。
　　梁清岚长叹口气，对小白那张人神共愤的脸与人神共愤的智商非常无语。

　　出门的时候暮色降临，玄黑的颜色封住四周，周遭宛若密闭着的圆柱，难以穿透。
　　梁清岚带着小白走在街上，明明比自己高一点的身影，却像没长大的孩子似的挽住自己的手臂，紧紧的，生怕自己逃离。
　　梁清岚停在一家西餐厅门口。
　　这家西餐厅是本市最为出名的餐厅之一，它以物美价廉闻名，于是当仁不让地成为了本市众多小资的心头好。每到周末，往往人满为患。
　　梁清岚深吸口气，只觉得牛排的味道从鼻腔一直渗透到心底再到四肢百骸每一个细胞。一双桃花眼晶亮，红唇一扬，她拖着小白昂首挺胸进了西餐厅。
　　整个西餐厅里光线昏暗，只有坐了人的位置燃着三根蜡烛，烛光跃动，漫开一层浅黄的薄纱。每一座之间又以藤蔓隔开，半封闭的小屋给了客人们相对独立的空间，显得尤为别致。
　　梁清岚拖着小白跟随侍者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下，点单过后，就进入了漫长的等待期。
　　对面小白四处瞅着，黑漆漆的眼睛连带五官也被面前的火光染上层看不清晰的淡黄。邪气的五官竟淡化了本人身上的纯真气质，梁清岚看着对方有些失神。
　　小白忽然开口：“清？”
　　梁清岚回过神：“怎么了？”
　　小白嘴角勾起：“你在看什么？”
　　梁清岚脸上浮出抹酡红，她左瞅右看最终将目光定格在走廊尽头的藤蔓上：“我我我在看藤蔓呢，哈哈，真好看啊，是不是啊小白？”
　　“……”小白垂下头，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蓦地抬起。凤目微眯，里面竟射出几许凌厉。梁清岚被面前人罕见的神色唬得一怔，下意识回头，对上另一双漆黑的眸瞳。
　　那是双极深的眼睛，万丈寒渊似的眸子面上浮着层凉雾，那凉雾遮掩了里面的神情，恍若海市蜃楼，似假非真。仔细看去，那玄色的浓墨之下，竟还藏着抹淡淡的金黄。
　　一闪即逝。
　　梁清岚抿唇，却见那边男子对着自己这桌遥遥举杯，嘴角带笑，斜出丝看不透的深意。
　　梁清岚也随着男子的动作示意，接着就将目光停留在小白身上。只见对首的少女背脊紧绷，全身像是刚从冰湖内挖出般淬了层厚厚的霜，凛冽的霜形成刀刃，仿佛要将一切都穿透刺破。
　　梁清岚觉得这样的小白是陌生的，她放下酒杯：“小白？”
　　小白总算有所反应，转过来的眼睛不再冰冷，然而眼底的凌厉仍未完全消匿。她看向开口的梁清岚，嘴角扯动：“清？”
　　梁清岚唇角微动，刚想说些什么旁边侍者已经将牛排端上。她略叹口气，望着对面人明显的欢喜神色，无奈道：“算了，先吃吧，吃了再说。”
　　小白欢呼一声，双手并用，径自将一块牛排放入口中，大大的咀嚼声，生怕别人听不见自己吃得多么快乐豪迈。
　　梁清岚额角浮出抹硕大的汗滴，她垂下头，将脑袋深深地埋在刀叉之间——她绝对是升职升抽风了才会带这么个祖宗到西餐店！隐形了自己已经隐形了，没有人会看到自己！
　　正在梁大小姐不断发掘自己体内的阿Q精神时，耳边忽然响起句话：“清岚？”
　　她愣了愣，脱口而出的否认之词在对上旁边青年时微微一滞。
　　小白兀自沉溺于牛排世界，餐厅里除了从那边传来的巨大的吞咽声安静如同墓穴。
　　好一会儿，梁清岚才反应过来，目光停留在青年脸上，手上刀叉放下，她慢慢道：“啊，是你啊。好久不见，柳翔。”
　　来者正是梁大小姐的前男友，柳翔。
　　随着此名吐出，连光顾着吃的小白也抬起了头。漆黑的凤目停留在陌生青年柳翔身上，眼底的神情茫然里带着事不关己的漠然。
　　柳翔笑了笑，明明英俊刚毅的面庞笑起来却似带了种爬行动物般的冰冷滑腻。
　　小白凤眼眯起，漠然里浮起层淡淡的厌恶。
　　梁清岚抿唇，说：“这么巧，你也在这里吃饭？”
　　柳翔点头：“是啊，和朋友约了在这里见面。”说着指指不远处的座位，梁清岚循着他手指的位置望去，赫然是方才遥遥举杯的男子那一座。
　　梁清岚颔首：“是这样吗，呵呵。”
　　柳翔说：“你……”
　　“哗啦”——
　　梁清岚和柳翔同时怔住。只见一杯红酒从柳翔头顶淋下，猩红的酒液顺着刚硬的轮廓滑落，滴滴坠地，鲜血一般。
　　梁清岚秀眉蹙起，顺着酒杯将目光定格在罪魁祸首身上。
　　漆黑的凤目，熟悉的眉眼，不熟悉的，神情。
　　站起身的小白静静注视着柳翔，薄唇紧抿，比之一般女子更为冷硬的轮廓，竟带着股刀锋样难以掩饰的锐利冰冷。她面无表情地凝视柳翔，凤眸之中的神情却如针似箭，要将接受目光洗礼的人生生穿透，直透到内心深处灵魂底部。
　　餐厅里安静得诡异，如果说方才如同墓穴，那么此刻，墓穴里更是罩了星点鬼火茕茕。
　　梁清岚低喝：“小白！？”
　　小白浑身一震，似乎才反应过来般看向发怒中的梁清岚。
　　“……清？”她开口，语气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梁清岚揉了揉眉心，转头对无辜遭受飞来横祸的柳翔道：“抱歉，这……，呃，她那个……脑子有点不清楚，希望你别介意。”
　　话语方落，众人心中便同时道：怪不得，原来是智商有问题，不过，也可惜了那副面貌啊。
　　柳翔摸摸沾在指尖的红酒，嘴角的笑意三分勉强：“啊，没事没事，也没什么。”
　　梁清岚抿唇，看向对方明显昂贵的衬衫——此刻衣领上半身尽湿，一件白衬衫就此报销。
　　心里更觉过意不去，她道：“那个，不如我赔给你？”
　　柳翔摆手，刚要说什么他传说中的那位朋友已经立在旁边。
　　高大的男子，周身透着股温煦的冷意。
　　梁清岚垂睫，三年来的打拼清晰地提醒自己这个人不简单。
　　而小白，几乎就在男子走过来的瞬间冷下眸子，冰魄般的玄色蔓延开来，覆盖了整双眼整个人。她整个人就像被隔离出去，连呼出的气体，都成了霜雪。
　　梁清岚突然感觉股大力拉住自己，再抬头，面前已挡了座人墙。
　　没有人看清小白是如何动作的，仿佛她本来就站在梁清岚前方，很久很久。
　　小白瞪住男子：“滚。”
　　该字一出，满座寂静，莫名的低气压弥漫开，餐厅的经理闻讯赶来。
　　“这个，几位客人……？”中年男人满脸堆笑，手里的纸巾不住擦着额角跌落的汗水，他边笑边说，“有什么……”
　　小白眼光一冷，冰冻的眼神凝在经理身上，餐厅经理立即缄口。
　　梁清岚说：“小白，你这是做什么？”
　　小白不说话，眸子直瞪面前男子，隐隐的，那抹玄色深处竟似埋藏了携带怨恨的怒火。
　　梁清岚拉拉对方的手：“小白？”
　　“……”
　　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僵滞，最后还是那名走过来的男子开的口：“呵，看样子小姑娘很不待见我啊。”他凉凉道，语气里似有几分自嘲。
　　梁清岚说：“哪里的话，这位先生多心了——柳翔，衬衫我隔些日子赔给你，你的手机，没换吧？”
　　柳翔摇头：“没换。”话音刚落就对上双莫测的眼，他看到那人眼底的暗金，胸口一滞。
　　男子伸出手：“你好。我叫玄武。”
　　梁清岚一怔，敏感地觉察到自己握着的少女浑身陡然泛出股不熟悉的阴冷。
　　她急急握了握对方伸出的手：“梁清岚，我们还有事，先失陪了。”
　　言罢，竟是逃也似的拖着小白离开了餐厅。
　　原地，被冻成冰雕的经理回过神，刚要开口却听上方传来个低沉的男声，赫然是那个名为玄武的男人。
　　“这桌记我账上。”
　　经理呼出口气，脸上笑意益发谄媚：“我明白了，玄先生。”
　　玄武却也不理会，只自顾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想起方才少女满是敌意的眼神，突然笑起来。冰冷狂狷的笑意浮在脸上，他看着对首的柳翔：“这样才有趣，不是吗，小柳。”
　　柳翔垂头：“是的，玄武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