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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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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彦情况怎么样?”
黑色的高背皮椅上升起一缕淡淡的青迹,若有若无的烟草香充溢着这间四十五坪的小房间。棕红色的老板桌旁各竖了两个红桃木的仿古书柜,内里密列的各式的大部头,从《毛选》到《股市操盘手》,从《药品经营管理规范》到《经济学方法论》。书排放的并不整齐,甚至于有些散乱。
“呃……是胃出血,可能要动手术!”关于医院里发生的事陈非凡很理智的保持了缄默,就算面前的人是表叔。
“呵呵!做业务的嘛,没什么大事,越出血越要喝,喝到不出血了就出师了!”夹着香烟的手指从皮椅内伸出,很优雅的在水晶烟缸上掸了两下。
“呵呵!是啊,我上次也喝到医院去了,不过只是酒精中毒!”
陈桢先是SD医药的董事,其次才是他表叔,陈非凡在这点上拿捏的很好。公私他向来分的清,加上为人又大方的很,所以人缘上陈非凡是出了名的好。
“胃出血只是小手术,耽搁不了什么事,报劳资科麻烦,你就处理下!你们什么时间去医院知会我一声,自已人就好。”
“是的,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手上还有些事要处理。”
“好吧,你先回去!”
陈非凡轻手轻脚的转身,离开时随手带上了门。
SD医药的前身是善佳医药公司,后改制成现在的SD医药。善佳医药公司是集体所有制经济,改制后的SD医药却变的有些不伦不类——集体股份制企业。公司董事长占47%的股份,三个董事陈董、汪董、倪董共占了35%的股份,剩下的一些散股在公司部分员工手里。三个董事的都是业务员出身,内里或多或少都带有着各自为政的念头。再加上董事长并不太在意手中的这个SD医药,在他看来紧握住手中的权力,守成便好。
所以三个董事间,矛盾不断。这正是董事长所乐见的,有着三个董事的互相制衡,江山才能坐的稳。陈非凡所在的业务部除开鲁经理,都是陈派的人,陈桢维护舒彦便是理所当然,就算是有些出格也不是他陈非凡现在能干涉的了。
SD医药不设秘书一职,当初陈桢出任经营副总兼业务部经理时很多人戏称舒彦为陈办秘书,陈非凡看在眼里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可就算是那样,舒彦对所有人也只是疏离,并不对谁特别热情。
陈非凡认为那叫矫情、装矜。
起初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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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春,你别再抱着牛牛了!两堆骨架撂一起不怕散了架吗!”
“不准叫春!”
“你是叫春嘛!”
“不准!”
“自已叫春还不让人说了!”
“扑!”舒彦含在口里的牛奶喷到了隔壁的床单上。
“哈!快看,小妮子笑了!一百块,晓晓拿来!”刚才还一脸怒容的的陆小春看见舒彦脸上的神色展开立马就笑眉笑眼的冲坐在床尾抱着个哈密瓜猛啃的江晓晓摊开手掌。
几个死党自那日来了发觉舒彦的神情有些不对便有了默契,隔三差五就约着来逗舒彦开心。几个人堆一块就是超级大活宝,就连已是准妈咪的江晓晓也挺着六个月的西瓜肚伙同着她们一起瞎闹。天天病房里都笑声不断,连着消化内科的医务人员没事也喜欢往这边病房蹭。
“彦彦你可不能再笑了,我如果破产儿子就丢你养去!”丢掉瓜皮挥舞着沾满汁液的手,江晓晓扑上前抱住舒彦假哭。“大前天输了两百,今天又输一百,我宝宝的两罐奶粉都没了。生了宝宝会变丑,老公说不定会抛弃我,然后在外面找女人……”
“晓晓!”舒彦憋笑的看着门口的方向小声提醒。
“我就那么点私房钱,还背着我老公存的……”
“晓晓!”看着门口那人的脸色有些泛红舒彦忍住笑又叫了声。
“你别吵,让我说啊!呜呜,我还想着多攒点钱以后老公不要我了我就去找个小白脸养着……”
“江晓晓!”
舒彦很速迅的把晓晓推开转向门的方向,门口正竖着个鲜红火辣的朝天椒——江晓晓的老公张允良。
晓晓的这个老公很有意思。平日里害羞的跟个受气小媳妇似的,但独独哈晓晓哈的紧,而且还爱乱吃飞醋。晓晓被吃醋老公捉走,杨柳和曹加贝也一起离开,今天轮勤的是陆小春。他们这群死党的感情从大学里就砌好了的,毕业后的几年让这感情更是得到了升华。比起男人间的换胳膊换腿,过之而无不及。
而陆小春更是舒彦死党里的死党。
“小妮子!”
“嗯!”
“来!姐姐抱抱!”
“什么?”
舒彦不解的看着小春,眼前一黑就陷入奶香四溢的怀抱,脑袋还别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
“小妮子,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也帮不上什么忙。借个浑厚的肩膀让你靠靠,借个坚实的胸口让你哭哭,我什么都看不见。”
偷来的快乐就像肥皂泡般炸开,溅进眼里又酸又胀。
“……乱说什么啊,胖成这样小心你家老公休了你!”舒彦挣扎着想推开这个宁人窒息的拥抱,推开那悄然涌来的悲伤。
“发生了什么事我不问你,可你不能这样憋着。阿姨和叔叔都很担心,小妮子,你不能这样作贱自己!谁骂了你,我们一起骂回去!谁打了你,我们一起打回去!谁欺负了你,我们一起欺负回去!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哭,既然能大声的笑就要能大声的哭!”陆小春紧紧的抱住怀里的舒彦声音轻柔的说。
“……春,你知道吗?我没有哭的理由……我实在是想不出……为什么我要哭……从来都不是我的错……可为什么没错的人还要哭呢……我想不通……”
舒彦这样说时陈刚正站在门外,两个女人抱作一团谁也没看见他。
乱七八糟的耳钉鼻钉已经被拿掉了,头发也染回了黑色,穿着一个猴子娃娃图案的睡衣看起来竟有几分良民的假像,此刻躲在门后的他有些心虚。
心虚!他诅咒这两个字。
那个女人梦游。
梦游时会冲进他的房间。
第一晚看见醒来时看见那个女人时陈刚差点喊救命。
住院部里所有的病房都是不能锁门的。第一是方便医生和护士查房;第二则是出了什么事也好及时处理。陈刚住的房间是中心医院里最好的房间,说是总统套房也不为过。半边墙的观景阳台就在他的房间里,天气晴朗时拉开玻璃可以闻到江面吹来的阵阵潮气,对于困在14楼里长期不见天日的病人们无疑是绝佳的一个去处。戚奶奶和谁都熟,所以白天时他的房间总是人满为患。
夜里醒来完全是偶然,所以看见窗台上坐着的人影陈刚以为是在做梦,可那在风中飞扬的发丝却让他有了点点眼熟。
“是人?是鬼?”
窗台上的人纹丝不动,皎洁的月亮从那人的头顶射过来时,陈刚的眼睛仿佛被烙伤样的痛。是那个女人……那一夜月光也是这样的皎洁,扶着墙吐的昏天黑地的他看见了天使。他的字典里不应该有天使,他可是不折不扣的恶魔,老头子这样说的。
陈刚摄手摄脚的走到天使的身后。他想知道,轻轻推一下,天使会向上飞还是向下飞。伸出的手没有丝毫的犹疑。可他还没来及推身前的女人就飘向窗外,本该做出推的动作的手无意识的改为了拉。
“你疯了,这里是十四楼!”
怀里的躯体没有挣扎,安静的像个死人。陈刚诧异的低头,看见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画面。
那个女人在哭……面无表情的哭……不发出任何声音的哭……
墨黑的眼没有神采,泪水却奇迹的从那样的眼里涌现,涌出,淌下。
值班的小护士说三十四床的病人梦游了。可他妈的这女人梦游为什么会跑进他的房间……还哭的那样诡异……
手指又抽了一下……这该死的手……应该砍掉。
“嗨!相中那妞了,连行头都换了喂!”一双鸡爪子似的手勾住了陈刚的肩头。
“滚你妈的蛋!”陈刚头也不回,侧身就是一脚。
“哎!大哥……行了大哥,有话好好说哈!”
被踢的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孩,修了个很古怪的盖子头,还染成金黄色。被陈刚踢着也不敢还手,只是抱着头四窜。
“死瓶子,你小子玩我,你横!老子住院你鬼影子都看不见一个,还诳老子奶奶退休了,老头子给你多少钱了……”陈刚还没说完一只白白嫩嫩的手就横在了他胸前。
“外科下十四楼右转就是,打坏了就那地儿躺下;太平间远点,走出外科接着右转看见灰色的大房子就是,死了丢那里干净。如果打完了想跑路也容易,出太平间翻过墙就是大街,记着打的时千万别向右走,警察局右行三百米就是。”
“你……”这女人的嘴,很欠揍。
“这里是医院,OK?都快十点了你们还闹,你不休息也得照顾别的病人……”
“小春,算了,关上门也不算吵!”舒彦起身拉住小春,都这么多年了小春还是那性子。
“那两个混小子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啊,他们是混小子可你是大姐姐啊,算了……”
“现在的小孩子怎么这样,想当年……”舒彦费力的把小春塞进屋里,关门时看见外面两个小男孩还看着她就轻笑着说了句:
“我朋友性子急,你们继续!”
“呃?”“呃?”
门在陈刚眼前合上又拉开,露出的依旧是那张挂着浅浅笑意的脸。
“……嗯,小孩子闹着玩没什么,不过……别伤了和气!”
门再次关上,陈刚足足盯了那扇门有三分钟也不见有再打开的迹象。
“靠!小孩子,她以为她妈的是谁,圣母玛丽娅,我操!”身边的瓶子第一个叫嚣起来,吵得陈刚头痛。
不过……瓶子说的也正是陈刚心理想说的……
“回房说!”陈刚转身便走。
“可大哥……”
“老子账还没和你算完!”
“大哥我冤枉啊!我也不知道奶奶会返聘回院里啊,而且如果知道奶奶会在这里我瓶子借了一千个胆也不敢进这楼……”进了房瓶子很机灵的关好门就满脸诌媚的对着陈刚又是捏肩又是捶腿。
“那药呢!他妈的当我是死人,电话挂了人就没影了!”
“大哥,我可真冤啦!条子没日没夜的守在这楼下,我好不容易钻了空子溜进来。大哥,出什么事了?”
“条子?哼!有老头子罩着你,条子算个鸟!”
“大哥,我有案底的!我都被那条子捉了三五回了,见了他我心里就怵!”
“谁?是那个刑警二支队的臭屁乔?”陈刚有些意外的挑高了眉头。
那个臭屁乔很有些惹人嫌,追着瓶子屁股追了大半年。全市破案率最高的就是刑二,而刑二破案率最高的就是这个臭屁乔。人不见得有多聪明,只是那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狠劲让道上很多人都栽了跟头。黑老大几次扬言要作了他都被老头子压下,老头子说:
“制衡,什么叫制衡,这叫是制衡。”
陈刚冷笑。制衡?什么叫制衡?黑的不多,白的不少,一样一半刚刚好。这便是老头子要的效果。
“是啊大哥,就是那个臭屁乔。这次他疯了似的守在楼门口,比狗还他妈的像狗!”
“这人有背景,你惹不了。他家老子是乔氏企业的龙头,泰山是皇国庆。不过就算是犯在他手里了也没事,他能拉你进去老子就能拉你出来!”
皇国庆是江市人民警察局里的一个小部长,可皇国庆的弟弟却是局里的一把手。换个方式说,江市警局里是皇姓坐天下。臭屁乔和他并没有交集,就算是皇国庆也有触不着的底线。砍了人,老头子兜着;放了火,老头子兜着;玩个把女人,老头子兜着。就算他坏事做尽,臭屁乔也摸不着他衣角。
可这次他却觉着有些不踏实,那个臭屁乔全名叫什么来着,死想不出……
手指却又开始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