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岛》时*萱

28、陪伴

　　有人生来就怕医院的消毒味，孰不知，自己本身就诞生在这干净到想吐的味道里。
　　尧苡芮双手紧握，咬着下嘴唇，安静地等在手术室门口。
　　何星沫搂着她，总觉得她全身冰凉，却一遍遍告诉自己那是错觉。赵霂阳和赵政坐在椅子上，焦急地蹙着眉。肖月芬握着赵政的手，一边安慰一边祈祷，眼睛还不停地瞟着楼道。
　　是的，赵菁没出现。

　　手术终于结束了。医生出来的时候，大家蜂拥而上，却是那句人人痛恨到想笑的经典台词。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请节哀！”
　　尧苡芮知道台词浅薄，却不得不说这句话砸下来的时候，重如千金，压得她好疼。顿时连握住自己的力气都没有。她颓败地以为自己会大哭一场，然而，看到爷爷被推出来的那一刻，她很没用很没用地晕倒在地。在这之前，她只听到了星沫惊叫着自己的名字。
　　“芮芮——”
　　她想着，如果自己一下子穿越了能多好，古代亦或是过去。这样的话，她可以永远忘记今生的不快，或者可以阻碍一切的不快。
　　她似乎听到了妈妈的声音，也是一遍一遍温柔唤自己“芮芮”。然后是爸爸温暖的手掌，撑着自己飞天跃地。是那片熟悉温暖的草坪，还有爷爷和奶奶的争吵声，听起来也分外感动。
　　爷爷……
　　感觉到眼角的湿润，可是她怎么都抬不起手。

　　终于醒来的时候，是在晚上了，而且身在赵家老宅。
　　何星沫看见她醒来，不知是哭还是笑，叫着赵霂阳的声音都让她觉得很嘶哑。
　　赵霂阳揉揉她的发说，“爷爷虽然不在了，但芮芮一定要好好的。爷爷也不希望看着芮芮为了他而难受很久很久。”
　　他的话很熟悉，因为在妈妈离开的时候，他也对她说了一遍：妈妈虽然不在了，但芮芮一定要好好的。妈妈不希望芮芮为她难过很久的，她不喜欢芮芮哭的，你忘了吗……
　　尧苡芮鼻子酸酸，眼里顿时噙满了泪水，“芮芮知道了。”
　　“好，那先起来吃点东西。”赵霂阳扶着她起来的时候，尧苡芮看见了门口赵政离开的背影，似乎也很沉重。
　　“哥，送我回别墅。”
　　星沫急道，“芮芮……”
　　尧苡芮笑笑，“没事，我不能让大家再为了操心。”
　　沉默了很久，赵霂阳说，“那吃完再走。”

　　刚下楼吃的时候，赵菁恰好回来。肖月芬首先跑去问她“跑哪去了”，她无谓地笑道，“和朋友爬山去了。山上手机没信号。”
　　然后抬眼看见了尧苡芮，嘴角顿露讥讽，不明地看向肖月芬。得知老爷子去世，她先是一惊，然后便看向尧苡芮，也许她想看她的什么好戏。尧苡芮今天却没心情陪她耍泼。
　　转头和大哥说了句，“饭不吃了，我叫司机送我回去。”
　　赵霂阳点点头。

　　回到别墅，尧苡芮看着王嫂焦急地上前询问的模样，却听不见她问什么说什么，只好笑道，“没事没事，你回家吧，我上楼睡了。”说完便上楼了。
　　她不知道王嫂有没有离开。无声的世界里，她有点惶恐。不知不觉，她走上了三楼。宫殿般的设施，复古的格调，在她眼里都不复存在感。
　　倾身窝在沙发里，双手捂着耳朵，却惊醒自己听不到声音，然后拿着遥控打开音响。屏幕上的MV很美，也很刺眼。索性关了屏幕。听觉渐渐恢复，萦绕耳边的似乎是曲轻音乐，哦不对，好像是生日快乐歌，像小时候听到的，爷爷唱的，跑掉却独特……

　　凌晨一点一刻，陈子诺到达别墅，那般风雨扑扑，“她人呢？”
　　“夫人说在楼上睡觉”。然后他立刻疯跑上去，可是找遍二楼每个角楼都找不到她人，“人呢，人在哪啊？王嫂人呢？”吓得王嫂立刻往楼上跑去。
　　后来，他才想起，别墅的三楼。
　　开门进去，看见沙发上蜷缩的人儿，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心跳。下楼吩咐王嫂准备鸡粥，保温着之后回去。王嫂担忧地看着他眼里的血丝，犹豫不绝。“没事，看着人我就安心了。”
　　陈子诺笑笑地说了几句后，王嫂才罢休。
　　抱了条被子回到三楼，关了音响，盖上被子，他也躺上沙发，然后搂着她，贴着她的脸，怜惜地落下一个吻，然后凝视着她并不快乐甚至不冷漠的脸，轻揉着她的发丝，他说了句，“傻瓜，生日快乐。”

　　夜里，尧苡芮好几次梦呓，好几次抱着他说“别走”，好几次喊“妈妈”，好几次唤“爷爷”，好几次叫“哥”……
　　他一刻也不敢睡。匆匆忙完公司的事，打算她生日的上午回来，结果还没补觉就接到了电话。然后立刻定了晚上的机票回来。如今，撑着并不好的精神，却毫无睡意。
　　他抚开她脸上俏皮的发丝，描摹着她略显苍白的面容，只觉得满满的心疼，“芮芮，没事的。一切都不会有改变的。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一直……”
　　突然手下的人动了眼皮，还没等陈子诺反应过来，她倏地起来俯身作呕……她秀眉顿时紧皱，嘴唇煞白，揪着衣领难耐苦痛，可又不见任何东西被她吐出。
　　陈子诺看着自己都急了，“怎么了？哪里难受？头疼还是肚子？”他这辈子还没照顾过谁，如今碰到这情况，更是无措到了懊恼，他做什么让王嫂先回去。
　　陈子诺刚要从旁边外套里掏手机打医院，却被她拉住了，“我没事，饿得胃里难受了。”
　　她竟然还对着他笑着，这笑不达眼底，像是完全出于礼貌的疏远，故作坚强。看得陈子诺心里一愣有些心慌，蓦地起身说，“我去楼下给你端上来，你再躺会儿。”
　　尧苡芮轻轻“嗯”了一声，又躺下。陈子诺下去后，四周顿时静谧得恐怖。她顺手打开音乐，闭上眼睛，却又被音乐惊到了。
　　这声音，这音色……不就是，不就是属于她录音里的吗？听了那么多年，她几乎能从一个字来判断他的声音了。可是这首歌，显然不是属于她所有录音里的任何一首，而且，这首歌她陌生得很……
　　难道当年的【布枯】成了歌星了？
　　或许真的是自己孤陋寡闻很久了，但是当年的【布枯】何许人，什么模样，她都一概不知，就算此刻他站在自己面前，或许也认不出来。

　　//……
　　那年的雪，亮亮地印着你的脸
　　那年的海，蓝蓝地诉说我的愿
　　季末的那个黄昏，氤氲了谁的天真
　　轻哼着爱你的歌
　　静做着念你的事
　　反复吟唱的旋律
　　苍白了谁的心声
　　我说
　　我愿为你守护一切
　　从此相信了暮暮年年
　　我说
　　那一瞬让我爱上你
　　却从此付诸一世去怀念
　　人海涟漪
　　没我在华灯初上的夜
　　季末的最后一个黄昏
　　念你想你的心最疼……//

　　充满思念的词，翩然心疼的曲。让尧苡芮心里的难过更为浓郁……谁与谁会走过永远？也许一个转身便已沧海天涯。
　　她恨她自己没有好好珍惜爷爷还在的日子，每年寿宴才去一次的行为更是该死。如今阴阳相隔，她真想说声对不起。对不起爷爷，对不起妈妈，对不起易皓……那么多的对不起，那么多的遗憾……
　　她抱膝窝在沙发上，盯着音响一动不动，眼泪滑落得不紧不慢，却恰好舒缓她内心的内疚。
　　陈子诺何尝不懂“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愧疚，可是事情已然，芮芮又何苦更加作伤自己。看着她的自责伤痛，他心里更疼，放下一直煲着的粥说，“来，芮芮，喝点粥。”
　　看她没有反应，他拿了手帕去拭她的眼泪，擦不尽，也一直重复着擦……他最怕芮芮又选择封闭，然后不再理他。他从不知道自己在芮芮心里的位置，甚至于是否存在，都还是未知数。然后，他只能一步步走，贴紧她的疼她的痛，这样他才能疼痛般真实地知道他在她身边，不是隐形人。
　　他一直拭她的泪，直到尧苡芮回过心神，恍惚地看着眼前的人。
　　陈子诺看她反应过来了，于是端起粥一口口喂着……粥入口即化，鸡丝不腻，恰到好处填补她胃里的空虚。
　　安静的氛围，只有那首不知名的曲调悄然作祟，忧伤渗入人心，荡起涟漪阵阵……尧苡芮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人认真的模样，机械地张嘴吃粥，吃得差不多了，她言，“你提前回了？”
　　他笑答，“嗯。”
　　“为了我？”
　　他点头，放下碗，帮她拢发。她顺势靠在他的肩，“谢谢你！”由衷之言，闭上眼，有泪悄然流下。
　　这次，她不是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此坑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