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岛》时*萱

27、回忆

　　有一种美，是专属舞台的，甚至可说是凌驾于舞台之上的。
　　聚光灯下，易霏将【林】这个角色发挥得淋漓尽致。对一个角色而言，每个人的理解肯定不会一模一样，然而，易霏对她所扮演的角色似乎理解得很好，让林每个镜头下的冷漠与脆弱，都蕴含深意、生动无比。
　　尧苡芮都有些被感动了。岳月适时地凑近她说，“以我对作品的理解，她的表演也许更胜过唐施的天然。你觉得呢？”
　　“嗯。”她点点头，目光依旧在易霏身上。这一刻，她除了认可之外，无话可说。

　　这一场景的戏份今天完成地分外精彩，中午收工时候，尧苡芮也颇感喜悦。仿佛偷偷见证了一个女孩的蜕变那般，有种意外的愉悦和欣慰。
　　“芮姐。”刚要和岳月上车离开，却被易霏叫住了。
　　她回头，笑道，“怎么了？”
　　易霏拢了拢长长地黑色假发，然后说，“我想和芮姐您聊聊，您有空的哦。”
　　易霏还未卸妆，在尧苡芮看来，那是一种别样的熟悉感，心里也莫名地软。于是她答应了。

　　附近的一家咖啡厅里，灯光很是怡然。
　　无从开始的谈话，即使开了头，还是难以往下。她们面对面坐着，就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曾经彼此熟悉着彼此，兜转几年间，再面对面时，已经不知道怎么开始一段彼此间正常的交流。
　　好几个夜晚，她们一起吃饭聊天逗易皓，虽然易母仍有芥蒂，但毕竟易皓中意，也算和和乐乐。如今呢……
　　尧苡芮想如果她和易皓还好好的，那眼前这个齐肩栗色波波头的未来红星应该是自己的妹妹了。诚然，生活很爱开玩笑。喜欢先拨乱人类的步调，然后再让不该有交际的人重聚，深深体验悲欢离合。
　　她顿时有些自嘲于自己的臣服了，她不该答应开始这场无稽之谈的面对的。“叫我来有什么事？”她开口。
　　“芮姐不想看到我？”从尧苡芮突如其来的话语里，易霏正常地判断。
　　“说是不想，不如说没必要。”尧苡芮说，“如果为了公事，今天你表现不错，我给不了建议。如果为了私事，我想我们已经没有交际了。”

　　多久了，距离那个雨夜，那个她不想再度回忆的晚上。
　　如果不是易家不再接受她，她不必悄悄尾随易家人，默默在远处参加易皓丧礼，更加不用小心翼翼地用跟踪来知道易皓安身在安岭。后来，她多次去易家，却都不欢而散，她知道，他们都在怪自己，怪自己未说明家庭背景，怪自己未尽早答应易皓，怪自己没有陪着他一步步走到未来，可能还怪自己为什么要招惹易皓……她没说过赵菁是害死易皓的罪魁祸首，不是出于好心伪善，是因为她并不知道赵菁于易皓来说，是什么。
　　直到那晚，雨很大，她走着走着就到了那个路口，然后一步步，在雨中，慢慢踱到了他家门口。谁知，却看着赵菁被易母热情地送出门口。她承认，那刻，她在嫉妒……
　　后来，何俊霄帮她调查，证实了安岭的位置是赵菁花钱安排的。
　　渐渐地，她再踱到那个路口，也绝然不会拐到他家门口；
　　渐渐地，她学着绕道，学着不再踱到那个路口；
　　渐渐地，她淡出了城市的那个方向，禁锢步伐；
　　也渐渐地，她更加讨厌赵菁了……

　　咖啡厅的旋律很适合回忆，只可惜那份回忆不适合微笑。
　　尧苡芮端起黑咖啡，呷了一口，恰好地掩饰了嘴角的苦涩。
　　“说真的，芮姐。”易霏右手拖着下巴，左手搅拌着热咖啡，看似不经意地缓缓说着，“我哥他，真的很爱很爱你呢。”她眼睛专注地看着咖啡旋转，却清晰地知道眼前的人顿时被她的话触动了。
　　然后，她继续道，“知道吗？本来我也并没有打算参加试镜。大大小小我也拍过不少角色，在圈子里也算小有名气，所以并不在乎这个出名的机会。后来，我在家无意发现了哥哥的日记。从出国开始，一直到回国……”
　　尧苡芮闻言，忽然一惊。他写了日记？他不是一直讨厌写日记的吗？出国前，尧苡芮提出让他每天写日记，那么回来之后，她可以细细体会他在外的每一天每一份心情，谁知易皓一听，立刻跳起来来反驳，“别介，每天窝在台灯下写日记很无聊的，不如我们每天视频聊天？”
　　瞧，他宁愿视频聊天也不要写麻烦无聊的寥寥日记，如今易霏却说他坚持着写日记……
　　“呀，你怎么哭了呢。”易霏惊起，抽了纸巾，作势要帮她擦拭。
　　尧苡芮却笑着摇了摇头，一滴眼泪被不禁意地摇到了咖啡杯里，然后承受了淹没。尧苡芮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似乎陶醉了，自言自语般，“这泪是甜的。”
　　易霏放下纸巾，笑道，“芮姐真地和哥哥写的一样呢。”
　　“嗯？他写我怎么样？”尧苡芮好不自知自己在笑，一种难掩地幸福感。就算难以忽略赵菁的存在，但至少易皓为了她每天坚持日记，失而复得的微妙，这叫她怎能不感动。
　　“哥哥说你看似坚强，内心却比谁都没安全感。”
　　“是吗。”她笑着抽了纸巾拭眼泪，却见纸巾一片黑色，“看来我要去趟洗手间了。”
　　“嗯。”易霏笑答。

　　洗手间。
　　看着镜子里怪异的脸，尧苡芮真心觉得滑稽。特意花了个浓妆，结果却如此讽刺。拿出包里的卸妆工具，幸好自己习惯有备无患。
　　水扑在脸上的触感很舒适，好似夏天酷热时候，他买来的一根冰棍。
　　素面朝天间，她淡然一笑。
　　旁边的一个女人惊讶地看着镜子里的她，似乎不确定什么，然后低声询问身边的同伴：你看，这是不是芮大啊，喂，你竟然不告诉我就先拍照。
　　尧苡芮无奈笑笑，却心情颇好。擦干脸，拿了包正往外走着，手机响了。
　　拿出一看，是星沫。接通电话，还没出声，那头已经急切地开始说话：快来医院，爷爷，爷爷病发了，快快……尧苡芮已经呆若木鸡，手机“啪”地吊在地上。易霏跑来时，她才觉醒般撒腿就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