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上辈子我死这辈子你亡》猫安安

5、第四章史老四家的孩子

　　青毡马车带着伶仃伶仃的铃声从东门奔回洛川城内，东西大街是城内最繁华的所在，来往人群车马川流不息，马匹再跑步起来，只能缓步前行。周王氏和王闺玉迫不及待地掀起帘子，一起挪到车边，对两侧的层楼叠榭画阁朱楼指手画脚，看什么都新鲜。

　　刘翠梅看看婆婆和王闺玉身上的粗布袄裙，实在膈应，叫马车去了何记成衣铺子，把周王氏和王闺玉喜得两眼冒光，恨不得将铺子里的衣服都抓一件在手里。刘翠梅知道这两位都只是嘴上客气，花别人的钱从不心疼的主儿，抢先一步从怀里掏出荷包交给婆婆，笑道：“娘，媳妇还得去旁边给店里采买些碗碟，就请表妹陪着您慢慢挑吧。这里差不多有五两银子，你们先选两身凑合着穿。”周王氏笑得脸上褶子都开了花儿，接过荷包赶紧藏进怀里。

　　洛川有三家瓷店，都藏在东西大街交界附近的青花街。刘翠梅开酒楼讲究色香味俱全，所用餐具无一不精，稍有豁口裂纹便要换下，还要看菜下碟，故此用量极大。她才刚迈进青花街，就有伙计抖擞精神过来施礼：“周家娘子，您来得可巧，昨天新到了一批上品窑的青花盘子，款色多得很。”

　　刘翠梅不好女子的衣饰，却最喜欢搜罗这厨房里用的物件，一听便喜上眉梢，快步跟着伙计去了瓷店的内间。‘上品窑’乃是瓷业行话，暗指八大官窑。官窑瓷品质地精美，但专供朝廷使用，多余的按律销毁，不得流入民间。幸好这欺下瞒上之事乃是虚国民俗，官窑卖不得就卖上品窑，皆大欢喜。

　　一拿到手里，刘翠梅不由倒吸口冷气，抚摸釉面滑腻如美玉，细看可见薄如蝉翼的纹路，分明是专供宫廷所用的洳州洳窑流出来的。洳窑管制最严，甚少流出到民间，件件价值不菲，可刘翠梅最爱纯素色的青釉白釉，捧着一个彷如古玉的薄胎青釉小碗爱不释手。旁边的伙计知道刘翠梅是爱瓷之人，主动上前道：“周家娘子，您可是喜欢？”

　　”呵呵，你们各个都人精似的，我喜不喜欢还看不出来么。常来常往的，给个实价吧。“

　　伙计可是早盘算好了，虽说洳窑是稀罕东西，但虚人最爱的是青花瓷，有钱人家很少用青釉，倒不如拿来做个人情。于是打个哈哈，伸出一根指头，”这件老板本来说是低过二两银子不卖的，不过您是老熟客了，折个半给您，算是谢谢周老板娘平日照顾小店生意。“

　　刘翠梅心里一抽，一两银子差不多可买一石米啊，乡下庄户人家一年花销也不过是十两银子，这一只碗就要一两。可是拿在手里左看右看，实在是喜欢，咬牙交给伙计，”仔细包起来吧。“

　　虽说赚的少，总归是成了一桩生意，伙计笑逐颜开地将那青釉小碗拿去包了起来。刘翠梅依依不舍地将其他洳窑的小瓷件都把玩一遍，叹口气回到外间，忍不住又挑了四五个蔓枝西番莲图案的青花盘子，也让伙计包起来直接送到翠福楼。

　　出了这家店，另外两家的伙计也都笑吟吟地跟她打招呼，刘翠梅心虚地笑着点点头，心说可再不敢逛了，一时忍不住要把这份家业都败给你们了。偏偏走到街头赵家铜铺时，铜铺老板手里捏着个小巧的紫砂茶壶出来叫她：”周夫人，我新打了一套酒壶，来瞧瞧？“

　　刘翠梅心里想拒绝，可是两只脚鬼使神差地已经直奔了过去，不由得对那老板苦笑：”赵大有，你个混蛋，怎么就非要勾我破财不成！“

　　赵大有得意地哈哈大笑，引来不少目光。现在才四月，人们还穿着薄棉夹袄或袍子，可他因为打铜，身上只有一件麻布小褂，露着两只粗壮的手臂，越靠近手腕越多烫伤疤痕。匠人都希望做出的东西受人欣赏，刘翠梅最喜欢看客人吃得头不抬眼不睁的馋样儿，赵大有最喜欢弄些新巧东西来勾引刘翠梅这种爱器物的人，两人也算是惺惺相惜。

　　这一次，赵大有做了一个鸟型的酒壶，酒从鸟嘴处倒出，配了四只雏鸟形的小巧酒盅，果然一下子就让刘翠梅直了眼儿，抢在手里恨恨地说：”混蛋，开价吧！“

　　赵大有又是一阵狂笑，豪爽地挥挥手：”爷今儿高兴，送你了。“

　　刘翠梅想了想，笑了，”去，装什么大方，上次泡的药酒要喝完了吧？“

　　”嗯“，赵大有的故意讨好一下子就被戳破，黝黑的脸皮儿红了。

　　刘翠梅暗自松了口气，她宁愿这样有来有往也不想欠人家的人情，高高兴兴地将酒壶和酒盅揣起来，”我去年冬至泡了一坛蝎子酒，现在快成了，明儿个让小顺子给你送来。“

　　”哈哈哈，好好好“，赵大有乐得猛搓手，口水几乎流出来，”果然还是老板娘豪气，比你家那个汉子可强多了。“

　　刘翠梅停住脚步，皱眉问：”他怎么了？“

　　赵大有刚刚不小心说漏了嘴，他向来不屑在人背后道是非，便露出为难的神色。刘翠梅不耐烦地低斥一声：”有话就说！别学那女人婆子扭扭捏捏的。“

　　赵大有鼻子都气歪了，口气不逊地说：”谁他妈扭扭捏捏的！前日有个孩子去买米，你家伙计往米袋里装的时候把人家袋子弄翻了，米都洒了一地，掌柜的让重新称一斗给那孩子，偏偏你家那个姓周的出来骂，说是那孩子自己没拿好，不干米铺的事儿，最后那孩子哭着在地上捡，足花了大半个时辰才把米都捡回去。你自己说说，这是个汉子干的事儿吗？“

　　刘翠梅痛苦地闭上眼，胸都要气炸了。这商誉乃是商家的根本，那可怜的孩子在周家米铺前头捡起的每一粒米，都是周家米铺上多的一重骂名。她睁开眼，低声问：”那孩子是哪家的？“

　　赵大有同情地看着这个豪爽不逊于男儿的女子，”史公祠旁边史老四家的小儿子，爹死娘嫁人，现在跟着爷爷奶奶过日子，苦的很。“

　　刘翠梅冷笑，她早猜到这孩子是贫家子弟，否则周福生也不会敢做出这种事。她快步赶回成衣铺前头，周王氏和王闺玉已经上了车，身边多了一个包袱，应该是新买的衣服，但看两人的脸色反而比之前还难看。刘翠梅心情不好，懒得虚应她们，跟婆婆说铺子里有事情要办，让马车直接将人送回周家，自己徒步去了米铺，让姑侄二人更加失望。

　　周家米铺在油粮街上的位置较偏，门前车马稀少，两个小伙计无精打采地坐在店里。一见老板娘沉着脸进来，赶紧跳起来四处找事情做。掌柜姓吴，是周福生从别的店挖来的，长得獐头鼠目，其实为人还算忠厚。刘翠梅在店里扫了两眼，没看到丈夫，低声问：”老板呢？“

　　吴掌柜头上冒了汗，干笑着躬身道：”老板跟牛四爷他们谈生意去了。“

　　刘翠梅冷冷地追问：”在哪里谈生意？“

　　吴掌柜知道这位老板娘不是寻常后宅妇人，没那么好糊弄，只好老实交代掌柜的是去了风雅之所，然后听到一阵咯吱声，仿佛老板娘在磨牙，吓得他不敢抬头。刘翠梅到没有发作，问掌柜：”前日那孩子在店里买了多少米？“

　　”一斗“，吴掌柜这两日心里正不安，听老板娘主动提起，顿时来了精神。

　　刘翠梅叫伙计找个袋子装来一斗米，对掌柜说：”以后这种事儿叫伙计直接重装给人家就算了，不用告诉老板。“吴掌柜唯唯诺诺，神色倒是欢喜的很。

　　史公祠离油粮街不远，史老四家就在祠堂后街的一个破屋，木头门已经破败不堪，刘翠梅叩门的时候都生怕突然塌掉。史家在大虚开国时还算是洛川的一大望族，人口复杂，可后来因为家族内斗逐渐凋零下去，又经了一场火灾，丢官的丢官，绝后的绝后，还有几房愤而离乡迁居，现在仍留在洛川的不过十几户人家，多半赤贫，不过傲骨犹存。刘翠梅来的正巧，史家几户亲族正聚在史老四家商量要如何讨回这个面子，她就自投罗网来了。

　　刘翠梅只是可怜那个孩子，过来安慰，见史家这个气氛暗叫不好，怕今日是要替周福生受过了。不过这件事确实是周家做得不地道，她作为周家的主母，替周家来赔罪也是应该的。于是主动上前，爽快地将这件事儿都揽到周家头上，给史老四道歉，又递上那包米。史家人不是不讲理，见刘翠梅态度诚恳，气已经消了大半，但还是觉得丢脸，史大爷说：“我们不是为了这点米，而是你们周家欺人太甚。”

　　刘翠梅知道这种落魄世家更重面子，忙说：“小妇人明白，当日我家伙计将米弄撒，已经污浊了，总要包赔。外子当日……遇到些烦心事，迁怒于人，吓到孩子，小妇人也很是惭愧”。这时她想起路上碰到一个卖杂拌糖的，买了一些给史家的孩子，忙拿出来，那孩子立刻笑了。刘翠梅也笑了，轻声说：“周大叔做得不对，不怪他了，好不好？”那孩子塞了一块糖在嘴里，早忘了委屈，乖乖点点头。史家人也都跟着笑了，将刘翠梅夸了好几句，刘翠梅干笑着不好说话，心知史家人话里赞她话外是讽刺周福生连妇人都不如。

　　想起丈夫现在乖戾的行径她便烦闷，当年明明是很和蔼的一个人啊！是有钱后性子变了，还是本性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