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環艳谈》暗an

42、【二十二】

　　陈润生瞧她笑得前仰后合，心里不知是喜是忧，点头道：“难为你忙乱一场，还有心思笑他。”
　　一句话提醒了璎珠，自己摸到脸上，果然鬓发蓬松，又夹着腰酸背痛，不由苦笑，“也是习惯了，整天愁眉苦脸的日子就能好过些么？”稀松平常的口气，倒听得陈润生心头一酸，暗下细想，不知怎么又恨她起来，‘哼’了声，自己扭头走了。
　　璎珠见他莫明其妙的动气，很是奇怪，恰见秀月进来收拾桌子，问：“莲如在哪里？”
　　“我在这呢。”莲如探头探脑的从门外进来，拍着胸口道，“那个瘟神可走了么？”
　　“走了，不过迟早还是要再回来的。”
　　“乖乖，没见过这么难缠的主，还是大人呢，市井无赖也不过如此。”
　　璎珠看她一眼，“这就受不住了，以后芙蓉阁里比他更难侍候的人多的是，你该怎么办？”
　　“我跟着姑娘走，左右不回芙蓉阁就是。”
　　“呸，想得美，我到时候也要乖乖回芙蓉阁听命，你跟着我能走到哪里去？”
　　莲如被她说得低头不语，立在桌旁磨蹭起来，等了一会，璎珠转头看她，居然脸上潮红像是要哭的样子，不由骇笑道：“你这算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莲如无精打采地，独自想了一回儿，又轻声道，“妈妈说，这趟事完后就给我开脸。”
　　璎珠想不出什么话安慰她，只得“嗯”了一声。
　　莲如又道：“我在芙蓉阁也有三年了，虽未做生意，客人的嘴脸倒也看了不少，真不明白碧桃为什么急着想接客，陪着那些臭男人会有什么意思。”
　　“或许她觉得与其服侍人，不如自己先争一席之地，以后能傍上贵人也未可知。”
　　“真的吗”，她不知怎么的突然高兴起来，仰起脸笑，“姑娘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璎珠被她问得一愣，莲如乘机道：“方才我跑去向公子报信，本以为他不敢出头，未必肯得罪田大人，谁知他一听就急了，想必心里很在乎姑娘。”
　　“他肚子里在想什么，我是不知道的，难为你倒清楚。”
　　“我刚来这里，见识又短，怎么会知道公子的心思，不过见他听到姑娘的事脸色都变了，所以才大胆猜测一番。”
　　璎珠叹，“既然你承认自己见识短，我便奉劝你一句，干我们这行胆子确实不能太小，可又不能太大，尤其在男人上面，胆子太大的人下场总会特别惨。”
　　莲如被她说得直吐舌头，心里到底压不下，过了会儿，又轻轻说：“公子也不容易，即要照顾姑娘的进退，又要保住和田大人的交情，一般人哪肯花这些力气。”
　　璎珠好气又好笑，道：“罢罢罢，我怎会不知道他的好意，若是一点都不感激，真要被人骂一句‘婊子无情’了，不料你也是个急性子，什么事非得立竿见影，总不见得我现在就跑去跪着求他娶我，你眼睁睁见我白白丢了这个脸才甘心？”
　　莲如被她说得也笑起来，红着脸道，“我哪有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公子有情有义，或许是个好归宿。”
　　璎珠忍不住伸出手指在她额头点一记：“死丫头，还没开脸就想着嫁人了，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芙蓉阁里的姐妹哪个不想求好归宿，又有几个真正得了意，你有功夫做白日梦，不如去庙里烧几支高香，保佑自己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吧。”
　　嘴里虽然说得响，璎珠心里也明白，陈润生确实待她不薄，今天的事他本可放手不管，任田德阳在她身上捞足好处，再不慌不忙的显身出来，田德阳倒欠了他一笔人情，反正妓女在外吃了亏，也不过是几两银子就能摆平的事，大肆渲染出来对大家都没有好处，这笔钱说到底也算在田德阳身上。而他在危急之时毕竟没有弃她不管，冒着得罪朝廷重官的危险替她出头，不能说是没有情份的。
　　她天性伶俐圆滑，心念甫动，人已经站起来，“也罢，我这就去当面谢谢他，免得连你也觉得我不近人情。”
　　陈润生在书房里看书，自打开的窗户朝里看，屋角各点了几支灯，照得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然而他很少写字作画，所有东西都干净整齐，表面透出崭新的光泽。璎珠以指叩门轻轻敲了几下，才听他在里面应了声：“是谁？”
　　她不回答，轻轻推开门走进去，他倒是一呆，“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璎珠抿嘴笑，“这府里许多地方我都没去过，以后都不能走动了吗？”
　　陈润生心里还有些气，冷笑道：“瞧你一直躲着我，像这里是龙潭虎穴一般，多走几步都不肯，今天怎么主动送上门来，不怕我一口吃了你？”
　　“你舍得吃我？”璎珠嫣然一笑，她早在芙蓉阁里练得精了，知道人的脾气各不相同，有些男人要甜言蜜语，有些男人则喜欢碰壁角，各人各种花样，陈润生自视极高，普通女人越是巴结他，他就越看不起，索性与之争对到底，样样都乘不了心，他反倒觉得她与众不同，故事事作对，偶尔施展手腕笼络一下，柳暗花明，让他晓得她的好处。
　　然而陈润生今天看着她，却是满腹怨怼，淡淡道：“你别老鼠捉猫似的，忽软忽硬，如同那些寻常客人一味耍着心思摆布我，如今赌局未定，我且和你胡乱混着，以后事毕大家散了，你再回去往后细想，大约妍媸也就明白了。”
　　璎珠道：“哦哟，不需要以后再想，现在我就是很明白的。”
　　“你明白些什么？”
　　“我明白你嘴里说得好听，什么赎身什么归宿的，其实还是在骗人，大约谎话说得多了，自己都忘记了，还要逼着我一道去相信。”
　　“胡说，你倒说清楚，我哪里骗过你。”
　　“譬如你同田大人立下一场赌约，要骗文公子上当，绝对不止为了银子或要羞辱他这么简单，怕还是要结果他的性命罢。你们俩真算是猴儿拉稀，坏了肚肠咯。”
　　“哼。”
　　“公子，你当真对我很好吗？说起来倒是好听得很，一句实话都舍不得，还不是在逢场作戏？”
　　陈润生被她逼得面皮发白，却又无言可辩，于是叹口气：“或许有些事情是瞒着你，也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你别揪着小事不放，总不肯相信我又有什么办法，好话说尽也得不到你半点真心。”
　　“好话说得再多也是废话，真要我相信你，也行，先带我去府上转转，别装腔作势的在这里摆个假道场唬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