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城不见》程九

14、第 14 章

　　于笑被郑珉彦的话噎住了，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清晨的窗外，雨不是何时开始淅淅呖呖下起来，打在玻璃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衬托的房间里越发静谧无声。
　　郑珉彦就那样躺着，一动不动，直到呼吸变得均匀。于笑只好就那么坐在傍边。
　　坐着坐着就累了的她索性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将头枕到了床沿。地上铺着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倒也不冷。不过因为脸曾在郑珉彦的夏凉被上，所以便一直隐隐的嗅着郑珉彦身上那股特有的味道。
　　闻着闻着，于笑竟然又有点迷糊了。她想着之前和郑珉彦的对话，又想起之前发生的每一件事。发觉有太多的东西她想不通，包括她对郑珉彦的心意，对徐浩的感情，还有徐浩和薛家晴之间的一切。

　　其实徐浩和薛家晴还是在深爱着彼此的，只是一想到徐浩和薛家晴不敢面对一切的时候，于笑就有些气结，她不明白为什么既然彼此如此的相爱，还有什么不能去勇敢面对的？
　　徐浩明明知道薛家晴根本不在乎家世门楣这些东西，如果连女孩子都能这样执着和勇敢，那身为男人的徐浩，是否也太过懦弱？
　　那样咒怨了好一会，于笑似乎又到了自己。她发觉自己竟然只想当然的评价着别人，而根本没有设身处地的去为别人想。
　　没错，如果她是徐浩，她就那么有把握不会自卑，不会逃避吗？
　　薛家晴那样的大家闺秀，优雅漂亮，温柔和善。在这样的薛家晴面前，于笑有时候都会自卑，更何况是徐浩，他也是会没有自信去拥有她吧。
　　于笑的心理在不断的变化着，忽然也开始怀疑，自己身上是不是也有徐浩的影子？
　　她和郑珉彦，一定程度上来说，不是也有徐浩和薛家晴那样巨大的落差吗？
　　忽然于笑就觉得自己有点不敢再往下想了。于是开始如坐针毡，此刻她胸中涌起了一阵阵的酸痛，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急需宣泄可就是发泄不出。
　　于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之前心里明明已经想要去尝试的，可是现在想到徐浩与薛家晴的样子，又觉得很多事情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于笑那缺失的安全感又隐隐发作了，郑珉彦虽然打开了于笑的心，但他不知道想要更进一步，其实还是难如登天的。
　　像她这样普通阶层的人，想要真正走近郑珉彦那样的世界是多么艰难。直到现在，于笑也觉得自己对郑珉彦的了解不过只是冰山一角。虽然现在还看不太明白，但直觉下于笑是预见郑珉彦将来注定不平凡的人生。像那样的男人，她怎么还敢斗胆去碰，如果陷阱去，她的世界必定会像黑洞一般吞噬现在的一切吧。
　　于笑那样想着，就觉得恐惧。她想她知道将来一起可能的结果，可又害怕去知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用不了多久的时间，郑珉彦就不会再是眼前这个躺在床上，年轻又脆弱的郑珉彦。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可为什么偏偏就要有这样的交集呢？

　　于笑很自然地又想起那个黄昏，那个狭小的更衣室。至今想起来她也还是会悸动，那种感觉是惊人的，那种胁迫是致命的，尤其是对一个女人来说。
　　恐惧有时候就是一种执念……想到这一层，于笑又胆怯起来。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懦弱，在恋爱还没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在打退堂鼓了。
　　原来她也并不勇敢，她根本没资格去责备徐浩和薛家晴。
　　于笑知道自己没有能留住男人的本事，也不能时刻都做好爱情在自己的生活中消失的准备，她开始觉得自己变的贪婪了：在没有的时候，她别无所求；一旦得到以后，便想要永久。
　　可是郑珉彦的话依旧无比清晰的在于笑耳边回响着“永远这种东西，真的是想有就能有的吗？”
　　那句话，光是想想就让她的心都拧在了一起。

　　屋子里的空调开的很足，于笑窝在床边。迷迷糊糊之间，突然就连人带被拉到床上，搂在了那温暖宽厚的怀里。
　　“怎么睡在地上？”郑珉彦的声音低低地从头顶传来。于笑晃过神来，发觉郑珉彦就靠在自己身后，那样的动作太过亲密，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于是只好那样安静地窝在郑珉彦的怀里，背对着他。
　　郑珉彦以为于笑又怎么了，半坐起来问“哪不舒服吗？”
　　“没有……”于笑回应了一声。
　　郑珉彦听她那样说，便又小心翼翼地躺下。因为于笑一直讨厌有过多的肢体接触，郑珉彦的手便老老实实地放在她隔着被子的腰上，尽管很难受，但也没有别的动作。
　　“郑珉彦……”于笑突然轻轻的对他说着话。
　　“嗯？”郑珉彦应了一声。
　　“能再搂紧点吗？”于笑用鼻音哼哼着，口气很软。
　　那软软的请求几乎立刻化了郑珉彦的心，他简直是受宠若惊，这种被于笑需要的感觉实在是太好，郑珉彦立刻就从背后把于笑整个人抱在自己怀里，让于笑背贴在自己胸前。
　　郑珉彦想于笑可能是哪里冷，又把她的手也握在自己手心里，完完全全地拥着。
　　“这样，有好点吗？你的腰好凉。”
　　“嗯……是你身上太热……”
　　于笑不擅长表达自己，所以并不知道自己的话说的有些暧昧。
　　郑珉彦的手不知道何时又摸到了她的小腹，从手心传来的温热透过腹部直达心中，于笑整个人都暖和了。
　　“你的肚子也很凉，怎么回事？”
　　“不知道……”
　　“女孩子要注意保暖知道吗？”
　　“嗯……”
　　“以后不准再穿低腰裤了知道吗？”
　　“嗯……”

　　……

　　太过自然的嗔责让于笑有些不适应的回身去看郑珉彦，瞬间她就看到了他眼里有了什么一闪即逝，那样神情的眼神，还没来得及捕捉，就消失无踪。
　　郑珉彦一下子脸红了，然后他拉起被子蒙着头，在里面瓮声瓮气的说“你……你快回去吧，我会叫人开车送你……”
　　“嗯……”于笑觉得脑子又乱了，本想再说点什么，但却始终开不了口。她真的需要时间静下来好好想想，于是她缓缓起身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喂……”郑珉彦突然叫住了于笑，于笑应声转身，迟疑了一下，只见床上的郑珉彦从被子里露出个头来对她说“刚才，你说的那个永远，也许是很难……可是，我愿意去试一次……”
　　“啊……嗯……”于笑似乎是没反应过来，她木讷着，只能用眼神看着郑珉彦点了一下头。
　　她步履缓慢地走出了郑家，心里开始翻江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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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送回家的于笑，是连家门都没有进便跑掉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到薛家的。只是当自己气喘吁吁的那所大宅子的时候，已经累的快要虚脱了！！
　　薛家晴的父母似乎永远都很忙，家里只有保姆在。她很容易就窜进屋子。
　　房子很大，于笑累的连路都走不稳。跑上二楼，用手砸了几下薛家晴的房门，并没人来开门。
　　于笑心头火起，干脆抬起脚，死命踹门，踹个不停，让屋子里的响动就跟拉了警报一样。
　　折腾了半天总算听到拖鞋磕绊的声音，门一打开，一路上所有预备好了的话此刻全都噎在了喉咙里。于笑呆呆的望着那张脸，那不是一句可怜能够形容的。
　　薛家晴也愣住了，然后她自己又摇了摇头看了看，认清了之后才终于试探地叫了一声：“笑笑？”
　　“……” 于笑满头大汗的喘着粗气，在见到她之前心情还是很复杂，但现在好象那些混乱的感觉都被瞬间抽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单纯的心疼和伤心。
　　脑袋嗡嗡作响，于笑的耳朵里回响的，只有郑珉彦那句“我愿意去试一次……”
　　那句话给了她勇气，也给了她动力，她不能再无动于衷。

　　薛家晴被于笑看的手足无措起来“笑笑？你怎么来了……你进来坐……等一下，我……”她慌忙把于笑往房间里带“你怎么……也不先打个电话告诉我……”
　　于笑一时间也有些后悔那天自己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硬是把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赶出家门……
　　薛家晴在这家里，没人能听她说一句话，于笑也知道薛家晴在这里和一件装饰品没有什么区别。
　　心里一阵的热潮，不能否认于笑是因为太心疼徐浩，所以才想当然的把大部分的错误都推在薛家晴的头上，于是忘了事情既然能发展到这个地步，就肯定不是一个人造成的。
　　其实之前薛家晴打过几通电话给于笑，吞吞吐吐的也暗示过一些什么。倒是于笑，就只顾着自己和郑珉彦的那点事，把朋友那么明显的求助都忽略掉了。
　　望着薛家晴惨白单薄的侧脸，于笑只觉得心中一阵抽痛，真想不到，兜来转去，只想着自己的自私鬼，竟然就是她自己。
　　“你！！你和徐浩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于笑突然抓起薛家晴的胳膊“我只问你一遍……你别给我东拉西扯！我的性格你了解，如果你不老老实实的告诉我，我就去大闹一场！！”
　　薛家晴吓了一跳。看着于笑的不依不挠，看着从于笑放大的瞳孔里反映的自己，她还是笑了，薛家晴朝于笑，那种宽容的，感动的，惨淡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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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嘟……嘟……”
　　“喂……是我……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了……是家晴的父母……是他们逼家晴的……只有分手才能保住你父母老家的房子……也是他们唆使你舅舅家盘下你家的饭馆……”
　　“你……你说什么……”
　　“家晴已经跑出来了，我追不上她……我想她肯定会去找你……所以你现在……”
　　“嘟……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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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喂！！”于笑的话还没有说完，徐浩已经挂断了电话。
　　重重的喘了口气，于笑想她能做的只有那些了。
　　对于徐浩和薛家晴，她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希望他们幸福，让他们快乐，才能让她相信这世界上还有纯粹的爱，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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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于笑追到徐浩餐馆所在的街角时，已经看到薛家晴体力不支的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赶过去，徐浩便出现在她的身边。
　　那种焦急的眼神似乎很熟悉，但于笑也顾不得多想。
　　她只看到徐浩半蹲着抱起了薛家晴，让她靠在他的身上。徐浩摸了摸薛家晴的额头，滚烫的触感证明了他心中的猜测，真的病了。
　　那双渗出汗的手掌一接触到脸颊，薛家晴就被冰得一哆嗦，睁开一直都是半闭的眼睛，好象清醒了一点，望着面前男人的面孔，她迟疑地开口：“浩？”
　　没有任何回答。
　　薛家晴安静了一会儿，声音突然带点哭腔“我怎么回来这里……我要回去了……不是说要分手的吗？我……”
　　“小晴……”徐浩无措地搂住了乱动的薛家晴“我什么都知道了……”
　　“……你……知道了……”微微皱着眉头，薛家晴因为头疼说话也变得迟缓笨拙。
　　“傻瓜……”徐浩强自镇定了一会儿，心疼的无以复加。
　　更紧地抱住薛家晴，徐浩缓缓开口“你怎么就不懂，没有了你，我还要那个饭馆做什么……”
　　薛家晴没吭声，她现在的大脑还是一片混沌，徐浩的出现和于笑出现的一样不真实。她唯一能做得就是闭着眼，让徐浩继续用手来证明自己不是在梦里。
　　可是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薛家晴睁开眼睛艰难的看了看，好象在努力辨认什么，很久之后才小声怀疑地咕哝“浩？”
　　“我……”
　　“浩……”
　　“我在……”觉得薛家晴似乎又要哭出来了，徐浩忍不住就伸手摸摸她冰凉的脸，朝她安慰地微笑了一下。
　　“徐浩……”薛家晴有点胆怯地伸手抱住徐浩的脖子，身体变得畏缩起来，似乎是想把自己的懦弱都藏起来，起码不那么明显，或者就是因为自己的自以为是才有了今天的局面。她突然觉得自己对徐浩的感情倒不如于笑来得直接浓重，她一时间变得羞愧难当。
　　迟疑地端详了徐浩那靠得很近，却模糊不清的脸，薛家晴紧张地绷紧身体，好象鼓起所有的勇气一般，战战兢兢凑过去把自己的嘴唇贴在他的嘴唇上。
　　徐浩猝不及防，脑子里轰地一下，像是某种坚硬的东西被重重击得粉碎，震得他一阵晕眩。
　　等意识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深吻下去。
　　是的，他们不想再逃避了，他喜欢她，从一开始就已经是这样了……现在，也一样。
　　他们好象忍耐了远比这个晚上要漫长得多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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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以置信，眼前的场景让于笑睁大眼睛想努力再看清楚一点，可是心痛却让两眼都模糊起来。
　　不是没有自我调节过，可还是不能相信……有一天自己两个最亲密的朋友能那样亲密的在一起……
　　这样的感情让于笑无法理解……
　　就算知道他是爱她的……而她一刻也不想离开他……
　　可于笑还是不敢想，不敢想遥不可及的未来。
　　她不知道他们还会遇到怎样的困难，但像这一刻能被这样抱着就很好……够好了 ……
　　没关系，怎样都好……
　　她觉得他们已经幸福得……什么都可以不用计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