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城不见》程九

13、第 13 章

　　黑洞洞的屋子里依旧是没有人回来，于笑也顾不上那些事，直接把郑珉彦扶到了自己的房间。让他躺在自己的床上，然后拿过薄被子盖住他身体。
　　天气已经越来越热了，但郑珉彦此刻身体却抖得厉害。于笑因为搀扶着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可是郑珉彦的表情依旧痛苦，到最后竟然无法控制的‘呻’吟起来，汗水也开始顺着他的鬓角流下。
　　郑珉彦一直都在咬着牙忍耐，于笑越看越害怕，生怕出什么大事。她觉得自己的呼吸也越来越困难，只是短短的几分钟，她却觉得像是过了几个世纪。
　　当郑珉彦挨过了那阵疼痛，渐渐的缓和下来后，抬头去看，映入眼帘的便是于笑的泪流满面的脸。
　　她就跪在床边，连灯她都没得及去开，昏暗得光线透过窗户照射进来，郑珉彦看着她，眼神却十分平静，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于笑看见郑珉彦睁开了眼，一下子破涕为笑了。
　　“别哭……我没事了……”郑珉彦看着于笑的神情，有气无力地安慰了她一下。
　　于笑连忙擦了擦脸上泪“你这是怎么了……我真的快要吓死了……怎么就不去医院，万一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没什么大事……”郑珉彦说着，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但还是失败了。
　　“那你有没有好一点……我们还是去医院吧……”于笑起身就要去扶他。
　　郑珉彦却微微抬手拉住“算了……看医生没用的……我从小就有这个毛病……”
　　于笑一听这话心便抽紧“那怎么行，你刚才……”
　　“如果看医生真的有用……我妈又怎么会就那样离开……”郑珉彦的声音似乎变得更加艰难，因为伤心而谙哑的嗓音听起来格外脆弱。
　　于笑似乎还想要问点什么，但却又不忍心的闭上了嘴。只好静静的看着郑珉彦慢慢的闭上双眼，忍受痛苦。
　　因为刚才消耗了太多的体力，于笑也软软的趴在了床边，看着床上躺着的郑珉彦，就那么怔怔的看着，心疼的情绪和害怕失去他的恐惧让她已经变得有些惶恐。
　　时间仿佛开始倒流，产生了奇怪的漩涡，于笑想到了薛家晴，想到了的徐浩，想到了自己的妈妈，甚至还想到了郑珉彦吻上自己的那个时候。
　　所有被剪碎了的片断没有规则地散落在一处，相互之间毫无关联，却又紧密的挨在一起。不知道过了多久于笑才回过神来，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坐直了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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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的，而此刻的郑珉彦正直直的看着她。那双眼睛带着疲惫，也带着疑惑，甚至还带着上了歉疚的意味。
　　于笑吓了一跳，望上郑珉彦的脸，立刻就变得紧张起来“你怎么样了……身体好点了吗？”
　　“没事了……真的……”郑珉彦轻轻呼了一口气，用那种恰到好处的口气说“……其实不是经常发作的……撑过最难熬的那一小会就没关系了……我从小就这样，没事的……”
　　“欺负我的时候怎么就没犯病呢……”于笑看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干涩的轻轻咳嗽了一下。
　　郑珉彦听到于笑的那话，愣了很久，但是突然之间就笑了出来，一开始还拼命忍住，后来就变得不可抑制。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那样笑，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停不下来，越想克制越笑得厉害。最后于笑也不得不起来制止他，以免他真的笑死。
　　“有什么好笑的？” 于笑生气的问“你身体这样子……真看不出还能踢球……”
　　“不知道……” 郑珉彦摇摇头，对于自己可以拥有惊人的运动量，他本身也感到很莫名其妙。但是很多时候，很多事都是说不出理由的。比如说他们之间的爱。郑珉彦此时也忍不住的想，如果那时他没去做那些蠢事，现在还能不能有于笑这样靠在自己的身边。
　　“就算不踢，也改变不了什么吧……”郑珉彦用一只手按着胸口，尽量的保持住平静“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所爱，是不是？”
　　郑珉彦的笑容浅浅的，可眼神却坚定无比，那样的表情把于笑迷住了，她沉默了盯了郑珉彦一小会之后，才缓缓翻转身体，变成的背对着他的姿势，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个……”于笑刚想说话，却被郑珉彦打断“刚才有没有吓着你……”
　　于笑摇了摇头。没有出声。
　　仿佛是感应到了于笑的动情，郑珉彦注视着于笑的背影，继续的解释“我心脏有一些遗传方面的疾病……这种病目前还没有很有效的治疗方法，虽然平时是看不出什么不妥，但麻烦就麻烦在没法预测发病的时间。得了这种病的人，有可能会突然的死亡，也有可能会不药而愈。很不幸，我的妈妈是属于前一种……”
　　郑珉彦轻描淡写的讲述着这些经历，却让于笑难过起来，她回头重新望着他“那时候，你很伤心吧……”
　　“是啊……我还记得，那天的天气很糟糕……葬礼上就只有我和弟弟在……我的父亲……连人都没有回来……”郑珉彦似乎是陷入了回忆，语言也变得停滞起来“可是妈妈是那样的爱他……他明明说过只爱妈妈一个人的，可最后还是在外面还是养了那么多的情妇……若不是妈妈被彻底的伤透了心，又哪会那么早就离开了我和弟弟……”
　　说着，郑珉彦便沉默了，他按抬上着头，只是愣愣的看着天花板。心里明明酸楚，可鼻中却充斥着于笑身上那种甜甜的味道，那种感觉，痛并快乐着，难以言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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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对于郑珉彦，于笑似乎又更懂了些。尽管郑珉彦所说的一些往事缺乏连贯性，可足以让于笑想明白很多事。也就难怪有的时候那个人会有些偏激，原来一切都是有根有据，有因有果的。
　　那么还能说什么？所有的焦躁和不安，都是来源于一次一次的失望和孤独。
　　“是不是我的废话太多了……”长时间沉默之后，郑珉彦没来由的说了一句。
　　“不是……我只是……”于笑变得支支吾吾“只是觉得对不起你……要不是我惹你生气……可能你也不会这样……对不起……”
　　于笑的话说的小心翼翼，甚至温柔似水，似乎是想要讨好郑珉彦的意思。感情就是这样，有时候使尽手腕也未见得能占为己有。但有的时候只要对准了时机，就能手到擒来。
　　其实，只不过短短几句话而已。
　　“哎！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又不是被扔掉的流浪狗……你那眼神恶心死了……”郑珉彦看到于笑脸上满是愧疚和同情的样子，又憋闷又生气。声音渐渐低下去“算了……这不怪你……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也不用同情我，我看你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到现在家里都没个人回来……哼……想想你还不如我呢……”
　　郑珉彦这话说的连讽带刺，却也云淡风清，仿佛不是在说她而是别人。可于笑听来却无比悲凉。她抬头去看郑珉彦，恰恰和他四目相对，也不知道处于什么原因，于笑心虚的又急忙躲闪开了视线……
　　“我想我还是回去好了……”郑珉彦幽幽的看着天花板，忽然说道“我在这里毕竟不太方便……对着你又这么无趣……”
　　于笑似乎也没有再挽留的意思，她只是扭着头望着窗户，然后就觉得心里阵阵温暖。她再傻也能明白郑珉彦是在顾及着她。
　　淡淡的月光透进来，清冷孤傲，就像郑珉彦给人的印象一样。但实际接触之后，又觉得他并不是表面上上看起来的这么简单，这个家伙对于笑来说本就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
　　诚然她对郑珉彦的那个世界还无所知，甚至还会感到一丝丝的恐慌和惧怕。但可以肯定的是，由于他们之间的种种交际，于笑早已经不能去漠视郑珉彦和他存在的那个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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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郑珉彦离开于笑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
　　于笑坚持要跟着，郑珉彦也就没有强留。等到想要联络谁的时候，郑珉彦才发现自己的手机早已经没电了，于是他用了于笑的，拨了几个号码之后，郑珉彦靠在墙边拨通了电话。
　　再简单的交代了几句自己的行踪后，郑珉彦把手机还给了于笑。电话的内容有些奇怪，可是郑珉彦什么也没说。
　　有好一阵，他们就站在于笑家的楼下不说话，只是看着空当当巷子里偶尔从大路上照过来灯光，弥漫在破晓前的空气里。
　　郑珉彦的眼睛带着促狭，虽然看不清表情，却依旧能感应到目光一瞬不瞬地停留。
　　被那样一种毫不回避的目光看着，于笑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错觉，像是被人拥抱这一样。
　　那种窘迫却又甜蜜的情绪迅速袭来，于笑被风吹冷的脸又慢慢热了起来。
　　“对了……”郑珉彦继续那样的看着，好像并不在意于笑的反应“你的家人……都是怎么叫你的……”
　　于笑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似乎听到自己的回答“笑笑……”
　　他们之间隔着一层浓浓的暮色，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可不管声音还是呼吸间的热气却都显得那么真实。
　　郑珉彦突然用略显冰凉的手指尖碰了碰于笑的脸颊。
　　“啊！”于笑不大不小的叫了一声，带着明显的诧异和不悦。
　　“怎么动不动就生气？”郑珉彦开玩笑地把手伸回去，淡淡的笑了起来“说实话，你的脾气可要比我差多了……”
　　其实此刻郑珉彦自己也弄不清为什么突然就想要去戏弄她，就好像小男孩在幼儿园里欺负小女孩一样，就是想要看她生气看她哭，然后再手忙脚乱地去安慰。
　　“这里有点冷，你不是要回家吗……我们能不能快点走！”于笑用不太耐烦的口气说着，然后转身。
　　街上并不冷，只不过空旷静匿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个人的时候，就有点暧昧得吓人，仅此而已。

　　***

　　天色渐亮的时候，于笑和郑珉彦乘坐的出租车终于在一个依山傍水的别墅区停下。
　　当跟着郑珉彦走到那所的豪宅前时，于笑的确吓了一跳。原来这就郑珉彦的家。那样豪华的建筑，一看便知主人拥有何等的财富。
　　院外的铁门“啪”的一声被打开，郑珉彦的精神似乎也好了很多，他牵着于笑的手一直没松开，就那样拉着她穿过偌大的花园，往房子那里走。
　　当他们进了屋子之后，于笑便看了华丽的室内装潢，甚至在身体碰过墙壁时，都能感觉阵阵丝绸般的触感。
　　“少爷……”还没走几步，一个慈眉善目阿姨模样的中年妇人就出现在眼前。
　　“安嫂。”郑珉彦难得乖乖的低头认错“抱歉，我昨晚没回来。”
　　于笑惊奇之余也不敢怠慢，也向那安嫂点头问好。安嫂也笑着朝于笑示意了一下，然后走到郑珉彦面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郑珉彦皱起了眉头。然后又继续拉着于笑往楼上走。
　　本来进他家于笑就紧张，这下也只能老实的跟着他往里走。
　　好像拐了好多次，突然光线才变得明亮起来。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宽敞的卧室，于笑开始有些不知所措。
　　“……真是够了……”走进自己卧室的郑珉彦终于松开了于笑的手，兀自躺到了那个宽厚的深色床铺上。他口齿不清的嘟哝着，仿佛嫌灯光刺眼般用手遮着自己，静静的呆了好一会儿。
　　于笑一直到郑珉彦安稳下来，才有心思观察这间卧室。是很宽敞豪华不错，可就是少了一份生气，每一样高档家具都在水晶灯下泛着寒光。
　　“你怎么了……现在不舒服，别想那么多了……”于笑对郑珉彦的现在表现有点诧异，但此刻她觉得自己的处境更为尴尬。
　　一个半大小子，整夜未归，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个女人，说他们之间没什么谁能相信。
　　“过两天我想搬出去住。”郑珉彦突然低声说了起来。
　　“搬出去！！……你干嘛要搬出去住……”于笑邹起了眉，她不明白他突然间又发的什么神经……
　　但于笑毕竟体谅郑珉彦的身体，于是把嘴边一连串反问都憋了回去。
　　“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了……”郑珉彦把挡在眼睛上的手拿开，看向于笑的眼睛里充满了疲惫“我还以为……你又会有很多教训我的话……”
　　郑珉彦翻了个身，让身体侧躺，然后他轻拍着身边的床沿说“你过来陪我坐坐吧……”
　　于笑虽说不太愿意但也没拒绝，她有点别扭的靠着床边坐下。似乎有点理解郑珉彦突然想要搬出去的原因。自己不是也曾经不懂事的想要离开妈妈过活吗？
　　郑珉彦的脸隐没在灯光背面的地方“我没有过靠自己生活的那种经验。可能会很难吧……”
　　“我想，这就是人与人之间需要爱情的原因。那些艰难，只要有一个人和自己在一起，是能够支撑过去的。”于笑慢慢地说。她那样开导着郑珉彦，也同样劝慰着自己。
　　“然后呢……”郑珉彦几乎是用有些质疑的语气问了起来。
　　“然后……”于笑顿了顿，竟然惊觉然后的事，她居然也从未想过“然后就永远不再分开……”
　　“永远？……”郑珉彦似是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会，然后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永远这种东西，真的是想有就能有的吗？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