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川》安和雅奈

2、燕降 都城

　　2011/7/14
　　第一章
　　燕降都城
　　秋天，满城的树叶都已经变黄，和灿烂的阳光相互映衬，空气中弥漫着懒散和浪漫的气息。
　　相府的秋色似与周围无异，但在一个不起眼的别院中且别有一番洞天。
　　同样的金色阳光打在少见的绿叶上。一阵风起，树叶被刮翻了身，露出一片雪白，从远处看像是开满了银色的花朵。
　　但是，这样少见的秋色并不是这院里的特色。
　　伴着温和的秋风，传来清脆的琴声。声声清绝。不知弹琴人用了怎样独特的手法，分立的琴音间又像是有着共同的呼吸，几个音符连在一起，原本孤高的音律也显得亲切可人。
　　“少爷，要是我说啊，你这首烟雪初上已经练得比公子都动听了！歇一歇，我这里刚刚泡了新采的茶叶，来尝尝。”一个绿衣少女轻盈的拖着茶杯跑来。
　　弹琴少年揉了揉已经有些酸痛的手腕。这双弹出美妙音符的手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纤细，骨节看上去非常有力。
　　“小绿啊，你定是打着我的名义去缠着公子给你卖茶，其实是自己想喝。”少年嗔怪，殊不知自己似笑非笑的表情是多么的具有杀伤力。
　　绿衣少女抓过少年的手腕，动作熟练的揉起来，“哎呀，说过多少次让你不要那么拼命，小心疲劳过度，再也弹不了琴！”
　　少女的面容已是无比的娇艳，但与这弹琴少年相比，瞬间失去了光彩。少年的五官算不上英气，还留有几分孩童的稚气，眉宇间透出烟雪的清丽气质，皮肤更是白皙透明的不似常人。
　　他心虚的低了下头。是啊，一不小心又练了整整一上午。虽然音符的处理都已经牢牢的记载了心里，但真弹起来总觉得少些什么。唉，公子果真是无法超越的么？他一边想着，一边端起小绿端来的茶，浅尝了一口。
　　“怎么，不错吧？是不是比绿茶更清香，还混有茉莉的绵甜？”小绿急促的问。
　　哼，还敢说不是打着我的名义，慰劳自己？
　　“不错，正是小绿最喜欢的类型。”少年不免小小的讽刺一下。
　　“是么。”小绿脸红的假装没有听懂。
　　“少爷啊，说真的，你的琴音绝对是燕降第一的水平。在外面，十四岁正是可以正式登台的年纪，要是少爷你出手，一定抢的其他的琴师没饭吃。”小绿不禁想象美丽的少爷穿着华丽的琴服，接受万众的仰慕，自己也可以顺便收收茶水钱啊。
　　“少来了！”少年的粉拳敲醒了女孩的美梦。呵呵，燕降第一，自己？
　　女孩傻笑的看着少年的侧脸，突然想起了点什么。
　　“对了，你想不想亲自去试一下？”
　　“试什么？”少年好奇。不知这次她又想出了什么鬼点子。
　　“燕降第一啊！你还不知道吧，被称为琴圣的燕降第一琴师语蝶小姐今天在莫云阁登台，怎么样，我们偷偷溜出去看看吧？”小绿的声音充满向往。
　　溜出去？要是算起来，自己住在相府十二年了，出去的次数也就是十几次。燕降第一的琴音，不知有多精妙啊……不行。少年的目光黯淡下来。肯定会给公子添麻烦。
　　“今天老爷妇人都不在家，从后门溜出去的话，绝对不会被发现。”小绿又劝道。
　　不会被发现？
　　“呃……”少年还是犹豫。
　　“我的凝烟大少爷啊！燕降第一哎！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哦！人家语蝶可是受欢迎的紧，就一场，要不是我常从莫云阁买点心，和老板很熟，一般人可是没机会进去呢！”女孩继续诱惑。
　　少年动摇了。
　　“真的没问题吧？”
　　女孩使劲的点头。
　　“那……就这一次？”反正公子知道了也不会骂他，最多是摸摸他的头，说他淘气。唉，为什么自己总是逃不掉孩子的形象呢。
　　咦？
　　“小绿，你拉我进你的房间干什么？”还等不及小绿回答，凝烟已经被按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了。
　　“当然是易容了。以少爷的美貌，就这样出去，一定被很多人缠着。”嘿嘿，以此为借口，终于可以试试给少爷画个妆了。嗯，皮肤好好，就是缺少点血色。
　　“头发……眉毛……嘴唇……呵呵……”小绿忙碌了大半个时辰，总算宣告完成了。
　　凝烟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呃，小绿啊，你这么打扮……完全是女孩子的样子啦！”
　　嫣红的嘴唇，淡粉的脸颊，细细的柳叶眉，水灵灵的大眼睛，随意盘起的长发……
　　“放心，我会说你是我们府上的小姐。”目的达成，小绿偷笑。
　　呜~还不如就刚才那样出去呢。凝烟气氛的用衣袖去擦嘴上的胭脂。
　　“少爷，来不及了！快走了！”小绿眼疾手快的拉下他的手，撒腿就跑。这个小丫头，溜得倒挺快！
　　别院只是相府里不起眼的小院子，两个人没遇到什么人就成功的溜到了大街上。
　　正是午间休息的时候，街上的店家都不再叫卖，加上秋天舒适的温度，人都懒洋洋的。
　　“哈~~~”坐了一上午，竟有些困了，凝烟伸了个懒腰。诶？怎么周围这么多人在看着自己？哦，一个“小姐”当众打哈欠，太不雅观了。他不好意思的笑着低了下头，表示歉意。诶？！他们怎么还在看，真是，外面的人毫不宽容啊。
　　小绿在一旁无奈的拉了凝烟的胳膊就跑。这些人摆明了是想吃少爷的豆腐嘛。刚刚的懒腰无意中露出了一小段玉一般的小臂，那个低头更是让人看到了锁骨！呜，要是让公子知道了这个，自己绝对……不要再想了！
　　“小绿，我们为什么要跑？”凝烟努力的跟上小侍女的脚步。虽然自己不喜欢别人把自己当做主子看待，但是不是有些太放纵这个小丫头了？
　　“到了！等等，我先去和老板说一下。”说完，凝烟只觉眼前什么飘过，小绿就不见了，真是个急性子！
　　抬头正是装潢典雅的酒楼，牌匾上写着飘逸的莫云阁三个大字。原来这里就是城里最红的酒楼啊，还不错嘛……
　　“姑娘，麻烦让一下。”一个温柔的声音从凝烟背后传来。谁家的千金啊，听着声音就知道是个美人。凝烟转身，不料美人正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小姐……这个小绿！
　　不方便说话，既然是扮作女孩，一说话一定会露馅。凝烟只好对美人笑了笑，让开了位子。美人不在多说什么，欠了欠身子，款款的走进了莫云阁。
　　远远的小绿在冲他招手。搞什么，进莫云阁竟然也要走后门。凝烟有些怨念的走到了小绿的旁边。
　　“刚刚的美人是谁啊，真是绝色。不过我们家‘小姐’比她更美，对不对？”小绿调皮的眨眨眼。
　　凝烟刚想反驳，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想是这里的老板。
　　“语蝶小姐可不止人美，琴声可更美。”店老板很好说话的样子，带着他们到了楼内。
　　那就是语蝶小姐啊……真是个完美的女子。
　　“这里可是离语蝶的琴最近的地方，你们好好欣赏吧。”老板和小绿客套了几句又去忙别的了。
　　说是因为小绿自己才能到莫云阁来，其实老板必是看在公子的面子上。想到这里，凝烟感叹，自己还真是依靠他。
　　不远处的台下已经摆满了酒席，坐着的人看上去也都是显贵人家。听到人群的声音忽然变大，凝烟自然的把视线转回台上。原本静静搁置的红木琴后多了一个如仙人般美丽的女子。正是在门口遇到的美人。
　　凝烟这才发现语蝶的琴和自己的有几分相似。虽是木头的材质，却覆满了玉的光彩。语蝶试了几个音。不错，那过分清冷的音色，与自己的琴一模一样。
　　“听说语蝶的琴正是和公子送你的‘落日’一样，出自传说中的琴头的‘朝霞’。怎么样，虽然颜色不尽相同，音色很像吧。”小绿看到他的脸色，便把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说了出来。
　　岂止是相似，根本是完全一样！
　　正在他发呆的时候，语蝶的玉指轻拨，一个脆冷的颤音从弦上逸出。满场的听众均是一震。
　　不及大家反应，语蝶又拨出了一串冰冷动人的琴音。音符像是就这样留在了听者的心上，徘徊不去，温柔的在心尖凝出一颗冰花，璀璨动人。
　　真是神妙无比的琴技。凝烟也被语蝶完全不同于自己的琴音所吸引。
　　忽是满面冰霜，忽是冰下细流，忽是眉间飘雪。语蝶收拢最后一音时，台下久久没有声响。
　　“真是绝妙。”一个温雅的男声打破了沉默。人们开始大声的鼓掌，喝彩，似乎还有人直接晕倒在琴音中。
　　“少爷，你不觉得她的琴音太过冰冷么，就像是要将所有人冻僵才好。反是你的琴音，在雪中透出一缕阳光，更能打动人呢。”小绿小声说。
　　“你说什么？”凝烟没有听清小绿的嘀咕。
　　“我说，我觉得你弹得比她好！”小绿这次声音大了些。
　　凝烟一惊，一边去捂她的嘴，一边慌张的看向语蝶。这。下。惨。了。
　　语蝶温柔的双眸已经循着声音看了过来。
　　“这位小姐……”她转过身子，“可是说我的琴音比不上你么？”
　　小绿！凝烟愤懑的看着这个总是找麻烦的女孩。
　　见自己的话没有得到应答，语蝶索性让出琴位。
　　“小姐若是有这份自信，不妨在此演奏一曲，也让在下受受教。”她的声音不大，却是吸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有人要和语蝶比琴？人们看到了这个坐在台子侧面的位子的女子。
　　“比就比嘛……”什么啊，为什么所有人看向他们的眼神都是不屑和鄙夷。小绿不服气的说。
　　凝烟狠狠的掐了她的手腕一下。又向着语蝶的方向甩了甩头。快点回绝并道歉啊。
　　小绿了然的点点头。
　　“我们小姐答应了！”小绿站起来不畏惧的面对语蝶。
　　什么！凝烟真是欲哭无泪了。
　　“哦？这世间还有敢向语蝶挑战的人？本王还真是感到吃惊啊。”还是刚才唤醒众人的那个声音。凝烟寻过去，是个年轻的男子。
　　“请。”语蝶很优雅的离开了台子，在一旁坐下了。
　　事到如今……
　　凝烟狠敲了一下小绿的头，大义凛然的登上了台。
　　只能这样了。
　　他起手，单指拨了几个音，又停了下来
　　“这就是向语蝶挑战的人啊，这也叫弹琴？”“是啊，这算什么？！”台下的人开始议论纷纷。
　　语蝶也沉不住气了。
　　“姑娘，你这算是什么。看你的手，必是练琴之人。今日你若这样戏弄语蝶，便是琴者的耻辱。”温柔的声音中透出了少见的强势。
　　凝烟暗自苦恼。自己刚弹的是初学时的活动手指的乐谱，本想被人嘲笑一番逃走，未曾想还是被语蝶发现了。这“朝霞”和自己的“落日”相比，木质更硬，声音也就薄一些。
　　他叹了口气。自己是骑虎难下了。他的双手抚上琴弦，似不经意的一拨。酒楼里的嘈杂硬是被这一声琴压了下去。
　　语蝶的细眉挑起。
　　凝烟不紧不慢的一抹，跟出一串音符。
　　这不就是刚刚语蝶的琴曲么？
　　不，这不一样。语蝶嘲弄的用眼神扫过台下疑惑的表情。自己刚刚听到女孩弹的练指曲已觉奇怪。这“朝霞”音太脆太冷，一般琴师根本无法驾驭。而这个女孩竟很好的处理琴的特性，而且和自己用的方法完全不一样！
　　这首曲子是自己仔细琢磨过的，这女孩不仅能顺畅的表达曲子的感情，还将它变得柔和。就像是冬日里融雪的阳光。
　　台下的听众更是惊呆了。这样的感觉还是第一次有过。如此的细腻，如此的明丽，如此的清新，琴音引他们回忆起那最痛苦的经历，又将他们紧缩的眉头抚平。
　　凝烟收手后，满座的人都站起来为他喝彩。
　　呵呵，自己竟和燕降第一的琴师比试了呢。凝烟忙着阻拦激动扑过来的小绿，眼神飘向了语蝶的方向。
　　真是纯洁明亮的双眼。语蝶对身边的侍女说了几句，起身离开了。
　　那侍女向凝烟的方向走来。
　　“姑娘，我们小姐想邀您共进午餐。”
　　凝烟猛的瞪了小绿一眼。这次可不许胡闹了。
　　小绿知趣的回答，“对不起，我们小姐还有事。今日多有得罪，一定会再到府上赔罪。”比如说送盒点心什么的。她在心里盘算着。
　　“那请留个地址。我们小姐这次会在都城多待些时日，请务必到府上一叙。”侍女恭敬而坚决的追问。
　　“那有事请到相府，就说是找小绿。我家小姐的事，还请不要多言。”小绿认真的回复。
　　“好。”侍女理解的不再多问。
　　凝烟在一旁已经急得不行。怎么办，公子中午一定会找他吃午饭，然后一定会发现他不在，然后一定会猜到自己溜去了哪里……
　　“走！”小绿的心里也有些不安，趁台下的人还没有凑过来，拉着凝烟又是一通狂跑。
　　好不容易从相府的后门进来，喘着粗气的凝烟拍拍胸脯，小心翼翼的从别院的门口窥探。
　　在院内的石桌上摆满了各色菜肴，香气扑鼻。但在旁边站着的男子远比食物更秀色可餐。身材提拔，乌发挽一个紧实的髻，俊美的脸上噙着让人琢磨不透的表情，像在思索什么。
　　凝烟稳了稳心神，微笑着走过去，“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