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生门》宁夜

4、柳暗花明又一村

　　凌凤兮见清翎望着母亲的坟墓，半天不说一句话，就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知道少兄和令堂为何会惹上这么一场灾祸？以后少兄要何去何从呢？”

　　听到这话，清翎神色有些黯然的道：
　　“我跟我娘一直住在这间草庐里，这次娘带我出来……”清翎顿了顿，“转转，没想到……”想到至亲深仇，语气忽然转冷，“我要去哪，却不用别人操心。咱们就此别过。”不再多言，转身便要离开。

　　看见清翎小小年纪，逆境之下仍然如此坚强，不由暗自赞赏。不过话到嘴里却又成了另一番样子。
　　“少兄留步，江湖险恶，我看你虽然大变之下心智仍然清明，但江湖经验却是全无，你这个样子，又如何‘不用别人操心’，怕是令堂就放心不下吧。不仅仅是江湖，这市井上的东西也麻烦得紧，你说之前一直住在山里，那你之后如何生存，衣食住行柴米油盐的麻烦可也是不小。你知道在京城上好的酒楼吃一顿酒席跟在乡村野店吃一碗阳春面各要多少钱？对了，说到这个，我才想起被那糟老头子闹了半天，还粒米未进呢，想必你也饿了吧，走，我请你吃饭去，也带你认识一下山外的世界。”
　　凌凤兮这话还有另外的打算，他适才想到那村长因为发现破庙横尸，已经差着村民去报了官，说不定官府已经派人来追捕了，这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还是早点脚步抹油的溜了好。

　　听了凌凤兮的言语，这才想到市井与山野间的种种不同，自己确有许多不知不明，这人所言非虚，烦恼之下瞧着凌凤兮笑嘻嘻一脸笃定的模样，份外不忿，冷冷地道：“你事事精通，怎么又会被那些人追得如此狼狈？”

　　“这个嘛，还不是因为我看见女人就话多了一点。我游山玩水路过这个村庄，听见那村长的女儿在弹琴，几个音弹得有误，忍不住出言指正了一下，也就顺口调侃了一句。结果那老头儿就说我调戏她女儿，带了一群人拿着钉耙镰刀铁锤等等奇门兵刃就来追杀我了……我又不能真个跟他们动手，就只能开溜咯。至于第二次被人追，我是怕他们把你惹急了，就要挨个在身上多个窟窿了，只能又下来领着他们玩了一圈捉迷藏。”

　　听到凌凤兮所言，清翎嘴角微微浮现一丝笑意，却又瞬间隐去，仍是清冷言语：
　　“你说完了？那我走了。”
　　从凌凤兮身边绕过，没想到肚子却恰好在此时发出“咕”的一声。清翎愣了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几乎一天没吃过东西，给他听到这声，实在丢脸，一时间脸上的冷漠再也绷不住，露出尴尬神色。

　　看见青翎的尴尬模样，却出奇的没有调侃，脸上表情似笑非笑：
　　“对么，是该走了，话说完了，自然该吃饭去了。走了走了，前边不远有个驿站，咱们坐马车去。”
　　嬉皮笑脸的拉起清翎往驿站走去。

　　马车也不知行了多久，清翎的饥饿已经拖到了麻木，沉浸在自己的事情中间，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马车停住，车夫大声的吆喝道：“客官，到了。”

　　突然被熙熙攘攘的声音所惊醒，像做了一个绵长的噩梦。环顾四周，除了对着他微笑的凌凤兮，还有四周川流不息的人群，和树上高高悬挂的红灯笼

　　顺着清翎愣愣的眼神望向树上红灯笼，知道他还没从亡母的悲痛中缓过神来，但是看着他如此样子，开口唤醒他：
　　“少兄好眼光，你看的那个地方正是晋江城最大的温柔乡。”

　　清翎突然听到凌凤兮发话，思绪被拉回，一怔之下没明白他话中所指，茫然间顺口问道：
　　“温柔乡？”话方说出口，一眼瞥见凌凤兮促狭的表情。

　　她虽然一直同母亲避世山中，却不是不通教养，顿时明了此人话中之意，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若想进这家，那就此别过。”作势便要离开。

　　“少兄别生气呀，” 凌凤兮忙拉住清翎道：“吃饭天大的事，先把这顿吃了再说吧。”

　　清翎饿的前心贴后背，也不想再去争辩，只能任他拉着走进酒楼，抬头一看，挂着硕大的金字招牌：

　　又一村

　　这酒楼装潢得非常豪华，楼层中间还有个大戏台子，上面却不是什么美人歌姬，一张圆台上赫然站在一个瘦小的猥琐老头子，晃头晃脑不知要做啥。

　　凌凤兮找了一张二楼临街的桌子坐下。
　　“小二，先来一壶碧螺春，把你们这儿的拿手菜都点一道上来，再来一坛你们特色的竹叶青，两串糖葫芦，去吧。”

　　打发走店小二，一边喝茶等菜，便开始与青陵闲谈，从这酒楼的起源说到附近的风物，再到各地的名胜、习俗。

　　“这家酒楼，是这方圆百里之内最正宗的一家了。是货真价实的百年老店。传说中是当年武当山张四侠平生好酒，众多佳酿之中犹好竹叶青。后来与夫人隐居于此，便开了这家酒楼。这里从老板到跑堂的小二，也都是会武功的，方才那个店小二行走间便带有武当梯云纵的底子。
　　这家酒楼的酒菜也是最正宗的，酒是当年张四侠传下来的方子，菜谱呢，是张四侠的好友，崆峒宗二侠流传下来的。所以放眼中原，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另外这里还有一处与其他酒家不同的，就是除了酒菜之外，还卖糖葫芦。传说中这里面也蕴含了一个传奇的故事……”

　　初时仍然低头沉默不语，然而凌凤兮唇舌翻飞，从酒菜到武林掌故再到各种江湖轶闻，上下五千年，纵横十万里，滔滔不绝，竟似永无休止。清翎越听越是惊奇，越听越是好笑，目光不由渐渐转到了凌凤兮脸上。真真不知他是否修练过什么特别心法，将全身功夫都练到了一张嘴上。

　　好半天凌凤兮总算是停了下来，青陵却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这人这么能说，将来若是没了营生，便去当……当那什么说书先生，却也饿不死你。”

　　正说着，戏台子上的老头子在台下亮相走了一圈，听见清翎话语，朝两人拱手笑道：
　　“小爷真是折杀老朽了，这位公子丰神俊朗气度不凡，若是他抢了老朽的饭碗，老朽就只能去那街边蹲着发财了。”

　　清翎听见这番话，不知老头子何意，一时无所适从，凌凤兮倒清楚这说书人不过职业场面话，落落大方道：
　　“呵呵，老丈过奖了。在下这毕竟是一时性起，比不得的。说了这么久，我也该休息一下嘴，好好吃点东西了，我这位朋友想听故事，就要请老丈代劳了。不知今天有什么书？”

　　说书老头得意的一打折扇：
　　“别的没有，故事老朽可是一箩筐，公子慢候。”
　　又瞥了一眼年纪颇小的清翎，
　　“不过今日可不凑巧，老朽讲的故事这位小爷大概是不感兴趣的。”
　　说罢便负手踱着步子走上茶楼戏台子，双手作揖，起个唱喏：
　　“风云起伏分高下，
　　天地席被四海家。
　　男儿不悔仗剑路，
　　一蓑烟雨一路花。
　　这江湖豪杰嘛，前些日子讲多了，想来大家伙儿也听得没意思啦，今日就讲些荤的，大家可知道江湖中除了龙虎争雄，还有哪些名花啊~~~~”

　　台下混的熟的赖脸小子起哄：“可不就是你老婆嘛~”

　　说书人呵呵一笑，道：“兄弟也真是抬举内子，若内子是名花，尊夫人可又是什么呢，哈哈~~”

　　来回一说笑，眼见台下看官都笑成一片，这才展开扇子，缓缓道来：
　　“若论百花孰最芳，
　　千媚公主艳八荒。
　　雪肤乌发人人赏，
　　迷倒遍地江湖郎。
　　美女名将总相似，
　　不见凡尘白头亡。
　　十四年来杳无迹，
　　玉楼空余烟色茫。

　　今天老朽要说得，正是昔日的江湖第一美女千媚公主南宫湄红，先把口水都嗦回去吧，啊哈哈。”

　　“南宫湄红”四字声音虽轻，却恍若惊雷一般直劈入清翎耳中，震得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竹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