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之未落》虞青葵

5、春风得意马蹄疾

　　这是长乐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大夏的国都。从马车的车窗往外看去，大街上熙熙攘攘，接踵摩肩。秦国地处草原，国人多以游牧为生，民风粗犷，饮食器具都只求大方实用，和夏国崇尚精巧奢华之风截然不同，故长乐见到大街上每一件事物都觉得惊叹不已，只恨不得能跳下车去细细把玩才好。可惜车上坐着一个镇山太岁，出门前赵恒之又耳提面命的告诉她不许擅自行动，故此生生忍了下来。只是巴巴的看着窗外，仿佛这样眼睛里就能长出个手来，把那些好吃的好玩的全部捞到身边。
　　正在长乐左顾右盼的时候，忽然听到赵恒之说道：“陛下，臣早上因为要服侍长乐公主出门，故此还未用膳，此刻到觉得有些饿了，想去买点点心垫垫肚子。不知陛下可否稍等，臣去去就来。”
　　皇帝笑了笑，道：“恒之，你待下也太宽了些，你没吃早饭，那些奴才也不知道给你备些点心，就看着主子挨饿，实在是不省心。”
　　赵恒之道：“陛下说的是，臣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们。”说着便跳下马车去了。
　　长乐转过身，说道：“你这是迁怒，恒之哥哥自己忘记吃东西了，和他的下人有什么关系，你干嘛好好的要恒之哥哥教训他们？”
　　皇帝冷哼一声，道：“奴才生来就是伺候主子的，若是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要来何用”
　　长乐怒道：“你这个人真是不讲理，奴才又不是主子肚子里的蛔虫，哪里分得清你想什么，要什么，你们夏国人干什么都喜欢遮遮掩掩的，有事也不说清楚，就喜欢玩猜猜猜的游戏。主子奴才之间这样，父母儿女之间这样，就连爱侣夫妇之间也这样，真是没意思透了。”
　　皇帝听着长乐的一番言论，只觉得字字诛心，他自小便由太后抚育，寄人篱下，刚一懂事学会的本领便是隐藏心事与察言观色。这些年，除了偶尔能赵恒之能说说心里话之外，无论对谁，他都防心甚重。旁人都说他君心难测，却不知他若是有一步行差踏错，必定是万劫不复。
　　此刻听长乐如此讥讽他，他只觉得胸中一股闷气无处发泄，只想大吼两声才好，好在他多年的涵养功夫到家，生生忍了下来，面子上依旧淡淡的，只是将话题岔开不肯再谈。
　　不一会，赵恒之便拎了两个食盒匆匆回来，长乐揭开来一看，只觉得色色都看着美味异常，只是一样都不认识。皇帝看着也觉得稀奇，他宫中御厨南北点心都擅长，什么没吃过，什么没见过，可是偏生着几色点心从未见过。
　　赵恒之笑道：“这个点心铺子刚开没两月，专门做些南边的点心，若论味道其实不如宫中的，不过图个花样子新鲜罢了。这四色点心是蒸粉果，马蹄糕，青团并蟹壳黄。”
　　长乐因为出来的匆忙，早饭也没吃，此刻见着四色点心色香味俱全，不禁食指大动，她也不客气，举起筷子便捡了一个青团吃了。那青团本是江浙一带的点心，每年清明前后，取当地一种叫艾草的植物榨汁拌进面粉里，里面再裹红豆沙做馅料。这种点心皮儿青翠松软，入口不甜不腻，隐隐带一种清淡悠长的青草香味，且软糯而不沾牙，是最得女孩子喜欢的一种点心。
　　赵恒之见长乐连吃了两个，赶紧将装有青团的盒子拿走，道：“好歹也尝尝别的点心，这青团虽好，但是吃多了提防不消化。”说着拿筷子夹了一块马蹄糕递到长乐嘴边。
　　长乐见那马蹄糕晶莹剔透，张口便咬掉了一半，一边吃一边嘟嘟囔囔连说好吃。
　　皇帝见赵恒之只顾着招呼长乐吃东西，自己一点都没动，便道：“恒之，你们两个到底是谁没吃早饭？朕瞧着你完全没吃，倒是长乐吃了不少东西。”
　　长乐闻言一愣，停下筷子道：“恒之哥哥，你不是在宜春宫里喝了粥的吗？怎么这么快就饿了？”
　　赵恒之脸一红，笑道：“陛下圣明，臣已经用过早饭了，只是长乐公主早上出来的急，什么东西都没吃，所以臣才去买了点吃的上来。”
　　皇帝叹道：“你也算想的周全了，只是若是要给长乐买点心，直说就是了，何必还说是你要吃？”
　　赵恒之看着长乐，微微一笑道：“陛下有所不知，若是直说是要给长乐公主买点心，她势必要跟着去的，臣无能，没把握将她带下车后还能平安带回来。”
　　皇帝闻言也觉莞尔，道：“这也是朕的不是了，长乐好不容易出宫，想到处走走看看也是常理，倒是朕把她拘着了。恒之，咱们快点去办事罢，办完了就带着长乐公主到处玩玩，免得把她憋坏了。”
　　赵恒之大喜，赶紧推了长乐一笑，道：“听见没有？陛下答应带你去玩呢，还不快谢谢陛下？”
　　长乐听了这话之后，早就看皇帝越看越顺眼，听见赵恒之让她道谢，便学着男子的样子对皇帝唱了一个肥喏，拖长声道：“长乐，谢——主——龙——恩——”
　　皇帝也觉得好笑，便跟着道：“爱卿平身。”
　　马车狭小，长乐唱喏之后猛一起身，用力太过，居然直直撞到了头顶的柱子上，只听“砰”一声钝响，长乐已经捂着脑袋坐到了地上。
　　皇帝和赵恒之一时间竟然呆掉了，回过神来之后赶紧把长乐扶起来，连声问长乐有没有撞到哪里，长乐被赵恒之抱着脑袋揉了半天之后才“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皇帝本来也是悬了一颗心，此刻见长乐哭出声来，反倒松了一口气，道：“好了好了，既知道哭，想必是无碍了。”
　　长乐抽抽噎噎道：“撞得又不是你的头，你当然是无碍啦。”
　　赵恒之在一旁叹道：“安生些吧，脑门子肿了这么大个包，嘴巴上还半点不饶人。”
　　马车晃晃悠悠的又走了小半个时辰，从繁华的市区直走到郊外一个庄子外方才停下来。长乐不待马车停稳，便从车里跳了出来。
　　赵恒之跟着后面道：“仔细磕着，你这疮疤还没好呢，便忘了疼了？”
　　长乐笑道：“你可别小瞧人，咱们草原上的儿女马上功夫好着呢，况且我打小便有师傅教我学武，这些年来，也略有小成。特别是轻功，不是我吹，我在家的时候，就没有能挡住我的城墙！”
　　赵恒之早就遣人去秦国细细打听过长乐的事情，自然知道长乐话里水分十足。长乐确实自幼习武，只是她打小娇惯，怎肯吃苦，那些拳脚功夫不过学个皮毛，有个花架子而已，而她每每找侍卫拆招，侍卫谁敢真的下手伤她？自然是次次都让着她。久而久之，在秦国未逢敌手，长乐便以为自己真有两分本事了。独有轻功一项，因为经常翻墙偷溜出去的缘故，练得也勤，倒也还有模有样。
　　赵恒之当下也不点破，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失敬失敬，我却还不知道公主原来还是个侠女。”
　　长乐正待回他两句场面话，显摆显摆，忽一转头看见皇帝正在马车上望向她，想起那天在宜秋宫一招便教皇帝制住，脸一红，只觉得颊边被吻的地方隐隐发烫，神思一滞，顿时呐呐不成言。
　　赵恒之见长乐没有做声，笑道：“莫非刚才撞傻了，往常总有一大篇话等着我呢，现在怎么倒一个字儿都不说了？”
　　长乐忆起前情，又羞又气，便转了个话题，不愿再与赵恒之多说此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