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之未落》虞青葵

6、无边光景一时新

　　长乐随着皇帝进到那个庄子里，早有管事的迎了出来，将皇帝一行人引到正堂坐下，因着长乐这次是扮作丫鬟出来的，所以只能在一旁站着伺候。赵恒之怕长乐受委屈，咳嗽了一声便向皇帝告了个假，携了长乐出来逛。
　　一出门，长乐便冲赵恒之怒道：“干嘛带我出来？有什么我不能听的？”
　　赵恒之挑眉道：“你这丫头，这是不识好人心。我是怕在里面，我们坐着，你站着受委屈，所以带你出来避避，你倒好，倒打一耙。”
　　长乐半信半疑：“那你告诉我，你们巴巴的跑这里来干嘛？”
　　赵恒之笑道：“告诉你也无妨。这儿是皇上的产业，今天咱们是来陪他视察的。”
　　“骗人！”长乐嘟着嘴转过身去不理赵恒之“皇帝富有四海，这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不在宫里关心军国大事，跑这里来视察个什么啊？”
　　“没骗你。”赵恒之赶紧解释。“这儿是皇上私下里开的学堂。”
　　“办学堂，是好事啊，那你们干嘛偷偷摸摸的？”长乐不解道。
　　“桑儿，这个学堂可不是教四书五经的，这里教得是手艺。”赵恒之左右无事，便拉着长乐在路边捡了一个石凳坐下给长乐讲这其中的关窍。
　　原来夏国自立国以来，一直采用科举的方法选用人才。民间寒门士子苦读数年，都有机会取得功名一步登天。所以民间学风日盛。那些个百姓，但凡家里有点钱财的，都要千方百计送儿女去学堂念书。可是那么多人参考，状元却只有一个，更多的人是空读了一辈子的书，却还是一无所获。有不少人，从总角便开始念书，等到二十好几，还是什么都没考上，这时候又没有一技傍身，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那日子自然是过的潦倒不堪。
　　皇帝早些年出宫的时候，看到这种状况，颇为感叹，便想着要给那些读书不成的人留条活路才好，便想着办了这个学堂，专门招收那个读书不第，无法谋生的人。教他们一些木工，裁缝，厨活之类的手艺，也好让他们凭自己的本事吃口饭。
　　只是这事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一来夏国民间风气历来尊重读书人，瞧不起手艺人，若是让百姓知道皇帝开了这么一个学校只怕要哗然，故此不能由官方承办这个学堂。二来读了书的人多半自视甚高，宁可饿死都不愿意再来学手艺，所以招生也有难度。再者开办一个学堂所需财力物力人力巨大，皇帝是断断没有精力来盯着这件事情的，所以必须找个称心的人来管事。因此开办这个学堂的想法虽然几年前就有了，可是真正开起来却是前不久。这次是皇帝听说学院已经算是步上了正轨，所以才起心要来看看的。
　　长乐听赵恒之说完，想了一下道：“这样说来，这个皇帝人倒也其实不坏，以前的事，我就原谅他好了。”
　　长乐话音刚落，却听见皇帝在后面笑道：“如此，多谢公主厚爱了。”
　　长乐转过头去，原来皇帝早就出来了，见赵恒之和长乐谈性正浓，不便打扰，就在一边跟着听。
　　赵恒之笑道：“陛下，事情都谈完了么？”
　　皇帝颔首道：“恒之，你真是朕的福将啊。你荐的这个林碧堂真真是个人才，这个学堂被他打理的紧紧有条，看来朕以后可以放心把这里交给他了。若是他做的好，朕再让他全国去推广。可也算了朕的一个心愿了。”
　　赵恒之赶紧道：“陛下过奖了，这都是因为陛下心怀四海，老天故此要派个人下来助陛下完成此事。臣不敢居功。”
　　长乐撇撇嘴，冷不丁的插嘴道：“你们两个人这么对着拍马屁，有意思吗？”
　　皇帝一愣，随即大笑道：“恒之，长乐公主说的是，咱们以后私下就别再这样酸文假醋了，怪没意思的。”
　　赵恒之也笑着应了声是。
　　长乐见皇帝事已办完，惦记着要到城里去逛逛，便一叠声的催皇帝快走，皇帝心情大好，也不以为杵，含笑同了长乐赵恒之上了马车向城里驶去。

　　马车刚进城，长乐便坐不住了，因着皇帝是许了她到处逛的，所以她便想着要和赵恒之弃了马车，步行着去逛。皇帝见天气甚好，阳光明媚，也来了兴致，下了车陪着长乐四处走看看。
　　长乐久居塞外，何尝见过如此繁华景象？且不说街面上那些捏泥人的，卖糖葫芦的，打首饰的，便是那些卖白菜辣椒的菜担，装小猪崽子的竹筐，修锅碗瓢盆的把式，长乐都看的津津有味。她怀着极大的兴致，看凤穿牡丹的被面，看白菜辣椒，看小猪崽子，只恨不得多生出几双眼睛来才好。
　　赵恒之见长乐在每一个摊子面前都流连忘返，却又什么都没买，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织金挖云的钱袋，递给长乐道：“可是身上没钱？这个你拿着顽吧，若是看中了什么东西，买下来便是。”
　　长乐打开一来，却是一些散碎银子。她冲赵恒之一笑，正待说些什么，斜地里只听皇帝有些不耐烦道：“可是呢，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跟宫里伺候的嬷嬷说一声便是，何必跑这里来买？我看这些玩意儿粗劣的很，你倒是喜欢看这个，可见真真是个村人。罢了，咱们还是找个酒楼坐坐吧。”
　　长乐也不恼，只慢慢的道：“我原也没什么想买的，不过看着玩玩罢了，左右无事，到哪里逛不都是一样？只是没想到陛下事事都要有目的，便是逛个街，也必要买个什么才好。这却原来是我的不是了，陛下时间宝贵——多少军国大事等着呢。我不该拉着陛下逛的，陛下请回吧，没得为了我这个村人耽误了去酒楼喝酒的时间，只是我却还要逛个才好。”说着，拿眼斜了一眼赵恒之：“你呢？是陪着他去喝酒还是和我这个村人继续逛？”
　　赵恒之不禁抚额叹道：“罢了罢了，刚好了不到一个时辰，怎么就又恼了呢？”说着拿眼瞪了一下长乐道：“出来之前答应我什么来着？你现在可是个丫鬟，哪有丫鬟嫌弃主子的道理？”
　　长乐顿足不依道：“明明是他答应让我好好玩的，现下我才刚开始逛呢，他就又不许了。你就会欺负我。”
　　皇帝今天出宫，本是为了开办技工学堂的事情，因为赵恒之求情，所以便捎带上了长乐。他看完学堂，本来心情大好，回来的路上，又见长乐笑靥如花，反复念叨的都是去城里逛，一时兴起，便跟着下了马车。可他平素最是厌恶这种腌臜的环境，此刻逛了不到小半个时辰，满眼都是些不入流的玩意儿，哪里还耐得住性子，故此便想带着长乐找个整洁点的地方坐坐。谁知他话刚出口，便被长乐夹枪带棒的顶了回来，本待拂袖而去，可是见长乐在赵恒之身边纽股糖一般，不知为何，心中一软，竟鬼使神差般道：“好了好了，朕原本答应你尽兴的，现下又扰你游兴，朕给你赔礼了。望长乐公主不要计较才好。”
　　长乐平素但凡和皇帝又半点不睦，总要跟斗鸡一般在言语上厮打半天，此刻见皇帝轻易认错，反倒一愣，气焰顿消，便也呐呐道：“谁跟你计较了，你若是真不想逛了，咱们便去吃饭喝酒好了。”
　　皇帝见长乐这般好说话，也大觉有趣，笑道：“朕是真不喜欢逛街，但是朕也不能委屈了长乐公主，这样，咱们去喝茶听书吧。到时候找个清静点的包间就是了，可不有趣？”
　　“好好好。”赵恒之在旁边击掌大笑：“还是陛下想的周到，我敢打包票，这个比逛街有趣，长乐公主必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