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蹙蛾眉》夜雨秋蝉

3、雾溪 夕雾

　　一只蛾子在这一瞬有了师傅，从这一刻起，蛾子的千年孤寂就此终结。依他所言，我成为他的徒弟是上天早已注定的。但是，总有那么一些事是难以预知的，即便是他，也不料到日后将会发生一切，而这段经历却深深改变了原本属于我和他的命运轨道。
　　噩梦的齿轮开始了转动，犹如湖面的中投下一粒石子激起一阵水花，谁也无法阻止水花的扩散一样，我和他都无力改变命运齿轮的运转。如果有选择，我情愿今生都不曾与他相遇；如果有选择，我情愿只是一只白蛾，在飞舞中结束我短暂的一生。

　　三、雾溪 夕雾
　　雾溪山，有着如雾般弥漫着青绿，如溪般流淌着清澈。夕雾，一个有着山一般伟岸身躯的俊朗男子，却不可思议的有着如湖水般透彻湛蓝的双眼。雾溪山的主人——夕雾，也就是我的师傅，将我从寂静的青水湖畔带到了这里。在幽静的雾溪山中，他开始教我打坐，吐纳之术。每日，他都伴我在雾溪山顶峰的大岩石上打坐。他说这样才能让我吸取到大量的天地精华，让我身上的妖气早日消失。他还说过“当我身上的妖气完全消去的那一日，我便可以算是地仙了。不过以我的资质来说，我应该只要再修炼三百年，就可成为地仙中的一员了。”
　　“三百年？那好久啊！看来我算是资质驽钝之辈了。”我向他撒娇嗔道：“师傅，你知道什么捷径吗？一定要告诉徒儿啊。”
　　“你啊，练功哪有什么捷径可走，那不过是痴人呓语罢了。”他用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头，“小傻瓜，又在这呓语啦！”明明是斥责，语气却如此温柔。
　　他告诉我，他也是修炼了近三千年才有了今日的修为。地仙虽说是仙家中地位最低的一种，可是哪个神仙不是从最低一级开始修炼而成的。地仙有着无尽的寿命，他们能拥有常人所没有的法力。不过地仙无法穿梭于三界中，只能在人界逗留，为此就必须再修炼，当自身修为和磨练达到一定的度时，便可晋级成为上仙，最后才能成为神。
　　而他，今日的雾溪山山神，也经历了从地仙到上仙的整个过程。现在的他是仙界中的上仙，已拥有了穿梭三界的法力。不过他还不是神，要拥有神般知晓一切的力量，他还需经历一次磨难。
　　这是一次什么磨难，我曾问过他，他总是笑而不答。他说菩萨曾给过他指引，对这次磨难他是大概知道的，天机不可泄漏，他所能预料到的也不是太完全。
　　“作为妖，现在的我同样也有着无尽的寿命和常人所没有的法力啊？”我的语气中充满了不服气。
　　“唉，”他轻声叹了叹气，用他那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睛望着我，眼里充满了怜惜，耐心地向我解释：
　　“现在的你不过是只妖类。要知道妖在三界中算是为最下级的一类。虽然说妖与地仙一样，同样有着无尽的寿命和常人所没有的法力，可是其本质中仍无可抑制地散发着令人厌恶的邪气。这种邪气是不容于天地间的，是无法与仙界的正气相提并论的。这股邪气甚至无法与人界的人气相比。”
　　“当你成为地仙时，那环绕在你周围的溷浊的妖气也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清澈明亮的仙气。”
　　“是不是初次见你时，在你身边飘荡的气体呢？”我不解。
　　“是啊，就是那种气。”师傅点了点头。
　　听着他的言语，我的心里突然充满了对拥有那份清澈的渴望。我仿佛看见自己已经褪去了周身的沉浊，带着湖光般明亮的轻盈在无尽的天地间与夕雾一同自由徜徉。我们在晨光中相邀出发，在暮色中结伴而归，这种生活让我有了从来没有的渴望与喜欢。
　　三百年，我的一生不知曾有过多少三百年。本想这个三百年会像往常一样转瞬而逝，我曾太真的认为只要敖过再一个三百年，我便能如夕雾般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清澈，便能与夕雾天长地久相伴。从不曾留意时间流逝的我，竟在这一瞬间开始企盼三百年快快过去。夕雾仿佛看穿了我的心事，用他那温暖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头说：“傻丫头。”
　　我不知道自己在他眼里是否如他所说的那般傻，难道想与他长久在一起的念头真的那么傻吗？我是蛾子，本来就不懂得去揣摩人的心思，我只知道，蛾子是不会说谎的，想就是就想，喜欢就是喜欢。
　　喜欢夕雾，就想喜欢青水湖一样，来得那样自然；喜欢夕雾的感觉，就像喜欢青水湖水那样，给人感到多么的清澈爽朗。在我眼中，夕雾就如我所深深熟悉的青水湖一般，湛蓝、清澈、却又让人无以释怀。也许是因为夕雾的存在，让我在不觉中忘记了曾经守候了千年的青水湖。
　　有时候，我也在想，自己是否真的遗忘了青水湖那片美丽的湛蓝，是否忘却了那片湖水的冰凉？我甚至在想，自己为何会被夕雾如此般深深吸引，只是因为我从夕雾身上看到的那片熟悉的湛蓝将我吸引？喜欢夕雾，还是喜欢湛蓝；是因为湛蓝而被夕雾吸引，还是因为夕雾，而深深怀恋远方的湛蓝？
　　可是夕雾还是夕雾，他永远无法成为湖水；湖水终是湖水，它永远也无法拥有夕雾般的温柔。
　　转眼，一百年在不觉中过去了。在这百年间，我跟随夕雾终日在雾溪山中修行，学习遁法之术。每日，夕雾都辛苦地将从雾溪山顶峰千年老松上采集的朝露伴以雾溪山特有的倩兰草、紫溪花配成一粒粒白色的药丸让我服下。那药丸如花露清馨，一入嘴，便感觉到透彻心扉般的明亮和清凉，带走了我体内溷浊感觉。
　　望着配制药丸时夕雾那专注的眼神，额头上微微渗出的汗珠，我的心里那软软的深处不禁有了一丝从不曾觉察的微痛的感觉。带着那份微痛，我不觉用手轻轻向夕雾额头伸去，欲想拭去他额头的汗珠。也许是我的动作太过突兀，使得夕雾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眼中虽些许不解却依旧温柔的看着我。轻轻的说到：“蛾子，又在想什么了？”
　　想什么，我也轻轻的问自己，我想轻轻摸一摸他那宽阔的额头，摸一摸他那白皙的脸庞，甚至我想轻轻摸一摸他那温柔的嘴唇——这样的念头让我不禁感到不可抑制地可怕，我是蛾子，一只不会有感情的蛾子，人间的情感对于一只蛾子来说应该是陌生不该拥有的，但这份陌生却如澜涛般一阵又一阵向我袭来，而我的心却充满了迎接这份陌生的冲动与渴望。这种渴望让我深深的感到不安又无力去化解它。
　　夕雾似乎也感到了我的变化，他眼中的那份湛蓝在我热情的注视下显出了一丝仓惶，他开始躲避着我的目光；除了修炼时简单的话语，他再也很少与我说上一句。可是每日他依旧都会将制好的药丸送来让我服下。药丸不再是最初的白色，变得墨绿、散发着轻微苦味，送入口中，却是一种坠入心底的冰凉。听夕雾说，那是加了幽莲花的缘故。
　　幽莲花是一种只长在青水湖中的植物。有人说它是莲，可它却远没有莲花那么巨大，只有小指般大小，但它却拥有莲花般的花瓣与清香。每年夏天一到，青水湖中都会盛开满满的幽莲花朵，那份清馨是我永远无法遗忘的美丽。幽莲花虽美，却只在夜晚悄然怒放，当早晨第一缕阳光穿过湖面时，它却静静躲到了湛蓝的湖水下。
　　我开始惊叹夕雾的神通，虽然我本就知道他有着异于常人的法术，虽然我本就知道青水湖距雾溪山足有千里之遥，虽然我本就知道幽莲只会在夜晚出现，可我还是惊叹将这药丸送来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