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楼兰》想飞的鱼

4、第3章 不受欢迎的人

　　车子在一幢红砖高墙的宅子前停下，气派的大门两边是铜制的怒狮，像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蝶庄？”看着匾额上的名字，实在和这个肃穆的宅子不搭调，太柔美了。
　　“的确是蝶庄！”仇天也看着那名字，意味深长地笑了，“进去再说吧！”
　　一个中年管事已经在门口恭候着。
　　“杜大叔，这是孙小姐，”他为两人介绍，“初晓，这是管家杜忠。”
　　“杜大叔！”初晓客气地打招呼，杜忠连忙还礼，没想到孙小姐是这么好脾气的人。
　　“老爷他们一直再等您呢！”他带着两人往里面走。
　　“老爷子在竹轩？”
　　“是，赵老爷也在。”
　　初晓跟在他们后面，打量着这座大宅，没想到大门里面竟然会是这个样子，曲径回廊、树影婆娑，小桥流水，完全像是江南园林的样子。
　　“蝶庄有五大院，‘竹轩’、‘梅苑’、‘兰斋’、‘望月阁’和‘镜湖’，等你安顿好，我带你到各处逛逛。”仇天回头对她说。
　　“嗯！”初晓知道自己会喜欢这里，这里有种不必刻意彰显的诗一般的意境。

　　竹轩，名副其实种植了各类青竹，淡竹、湘妃竹，是个清幽所在。
　　沿着小径走到尽头，几间厢房比邻而立，仇天走向其中一间，敲了敲房门。
　　“进来！”好威严的声音。
　　门里是个宽敞的会客厅，一个老人坐在首位的太师椅上，一脸的怒容。
　　“老爷子，我把孙小姐带回来了。”仇天走到老人面前。
　　杜老爷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挥手就给了仇天重重的一巴掌。初晓被吓了一跳，差点喊了出来，而仇天像是早就有了心里准备，自动地跪在了地上。
　　“我派你去做什么的？你竟然让她死掉了？你这个蠢材、混帐！”
　　“大哥，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呢？”一个声音介入进来，初晓这才注意到房里还有其他人，和杜老爷差不多年纪，但看起来和善多了。
　　“他帮我带这个人回来，有什么用？”杜老爷朝初晓指了指，一脸的鄙夷，“她不是晓慧，她还是那个把我女儿抢走的混蛋的女儿，我要她做什么？”
　　外公并不欢迎自己，或者说更有点恨她。初晓抱着这个认知，只觉得心酸和委屈，但她仍是站直了身子，保持住平静的面容。
　　“大哥，你这是说什么话，她毕竟是你的外孙女啊！”和善的老人走到她身边，仔细地打量她一番，“长得和晓慧真像，啊，不对，更像大嫂呢，大哥你看是不是？”
　　“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老人对于他也不客气，别过头不看她。
　　“别理你外公，”老人安慰地拍拍初晓的手，“他就是这个样子的。”
　　初晓点点头，心里因着老人的话觉得好受了些，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讨厌她。
　　正当大家陷入沉默的时候，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妇人。
　　“姑爷！”她看到跪在一边的仇天，忙把他扶了起来，“小天啊，你这是做什么呢？”
　　“你给我下去，我不想看到你。”杜老爷没再让仇天跪下，甩了甩手，打发他走，仇天欠了欠身，走到门边的时候，看了初晓一眼，然后转身出去了。
　　“小湘，来看看晓慧的女儿啊，你不是盼了好久了？”初晓身边的老人招呼着。
　　“小小姐？”老妇人走过来，抓着她的胳膊从头到脚地看了够，“真的是，和小姐和晓慧都好像！”老太太说着不由泪如雨下，“真想不到，这辈子，我还能活着看到你。”
　　“小湘，带她回房去。”杜老爷最受不了女人哭哭啼啼，甩了下袖子，推门而出了。

　　湘奶奶把她带往梅苑，那是母亲未离家时所住的地方。
　　“看这些花草，都是你娘小时候种下的，她很喜欢摆弄这些东西，姑爷也由着她，还帮她找来了各色的珍贵花种。”湘奶奶指给她看花园里的各色花卉，“姑爷很疼晓慧的，简直把她看做是命根子。”
　　初晓点点头，从刚才的情景她也看得出来。
　　“这是晓慧以前的房间，你就住在这里吧！”湘奶奶推开一间房门。
　　虽然已经很久没人住了，但是屋子被收拾得很干净，到处摆设着精巧的饰品，看得出是女孩子的房间。
　　“热水早准备好了，小小姐想洗个澡，再休息一下，走了这么多路，应该很累了。”湘奶奶掀开一边的布帘，小间里有着西式的浴缸。
　　洗去一身的风尘，初晓换上干净的睡衣走了出来。
　　湘奶奶走开了，小几上的香炉飘出淡淡的檀香味，让人倦倦地想睡。
　　初晓躺进挂着白色轻纱的大床，不一会就睡着了。

　　有人在看她，虽然闭着眼睛，初晓仍是清楚地感觉到。
　　微微把眼睛睁开一道缝，她惊讶地发现，坐在床边的竟然是外公。
　　昏黄的灯光下，他一直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严肃的牌九脸看来苍老而伤感，他向她伸出手，但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轻叹一下，他起身离开了。
　　听到关门声，初晓这才坐起身，也许外公也并不是像他说的那样讨厌她吧。
　　“小小姐，你起来啦？”湘奶奶推门进来，手上还提着食盒。
　　“湘奶奶！”她下床，把她扶到圆桌边坐下。
　　湘奶奶把食盒放下，拿出精心烹调的餐点，放在桌上。
　　“错过了晚饭时间，一定饿了吧？”
　　闻着食物的香味，她这才发觉自己已经饥肠辘辘了。
　　“慢慢吃，别呛着了。”湘奶奶在一边看着她，安慰地说着，“真的跟你娘一样呢！”
　　“妈妈才不会这样吧！”妈妈在她心里一直是温婉娴淑的，哪会像她这样没气质。
　　“晓慧小时候才顽皮呢！”湘奶奶回想到过去，“每次闯了祸，就会拉着我的衣摆问，‘湘姨，爹要打我了，怎么办？’，其实姑爷哪舍得打她，抱在怀里疼还来不及呢。”
　　“外公好像刚才来过！”初晓说出自己看到的。
　　湘奶奶了然地笑起来，“姑爷呀，就是面硬心软。”
　　“我看是面硬心也硬吧，打起人来手下一点也不留情。”想到他打仇天的一巴掌，初晓就觉得不可理喻。
　　“你不知道，你外婆死得早，你娘一直是他的掌上明珠，当年你娘私奔后，他差点放火烧了蝶庄呢！”想到当时的情景，她还是心有余悸。
　　“这次，他是一心盼望着你娘能够回来，但等到的却是她的死讯，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够让人心痛的，何况他们父女之间还有那么大个心结没有解开，姑爷他是不甘心啊。”
　　初晓想起妈妈去世前一晚对她说的话，“其实妈妈一直觉得对不起外公，所以才会让我跟着她的姓吧。”以前她并不明白，现在却是懂了。
　　“这对父女呀，真是让人伤心。”湘奶奶抹了抹眼泪，“小小姐，现在你是姑爷唯一的亲人了，一定要好好对他呀，姑爷也是个可怜人。”

　　也许湘奶奶说得对，外公的脾气虽然很坏，但到底只是个孤单的老人而已，而且他对她也不是无情，否则也不会来梅苑看她了，不是吗？
　　初晓漫步在蝶庄里，想着心事，也没看着方向，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走到了望月阁的大门外。
　　不同于别的院落，望月阁是大门紧闭的。
　　出于好奇，她推了推大门，发现并没有锁上，就顺着缝隙走进了院子。
　　好安静，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初晓推门进到一间屋子，摸索着点亮案上的油灯，发现这里是个琴室。
　　墙上挂着琵琶和月琴，窗边的矮几上则架着一具古琴，上面一尘不染，看来常常有人擦拭，这里有会弹奏的人吗？初晓不觉得外公有这本领。
　　矮几另一边有一个小相架引起了她的注意。
　　好美的女人？相片中的女人清末的贵妇装扮，一张动人心魄的绝美容颜，而眉宇间的隐隐显现的轻愁更是牵动人心。
　　“那是你外婆。”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差点把相架掉到地上。
　　门口站着的是杜老爷，他走到初晓身边，接过她手上的相架，“会弹琴吗？晓慧以前弹得很好，她有没有教你？”
　　初晓点点头，妈妈的确是教过她一些，但在学校她主修的是钢琴，古琴弹得不是很好。
　　“那就弹一首吧！”既像命令又像恳求，杜老爷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默默地看着照片里的女人。
　　戾气尽去的外公是她不熟悉的，她没有办法拒绝现在的他，于是坐到古琴前开始弹起来。
　　而循声而来的湘奶奶，百感交集地看着这祖孙俩，时隔二十年，望月阁终于又响起了久违的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