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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III.Cyaneou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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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I.Cyaneous.
时日再长,而谁也没有懂得哭泣的真正意义。
将死却不得救赎时,方才触碰到生命柔软。
就算只有一次也好,就算只有现在也好。
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高密度的重复劳动没能摧跨他。尽管食物严重不足而体力大量耗费,艾欧俄斯反而变得更加精神。
有时候意志就是这么神奇的东西,除了你自甘堕落,没人可以剥夺你生存的欲望。
惨淡的日光从荒凉的田野上慢慢褪去,晚钟响起,17号看守用他的钥匙叩开了囚室的门。犯人们一个接着一个离开,然后由人领着他们去到劳动场所,不过艾欧俄斯却被单独留了下来,看守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抬手摘下了覆面。
“加隆?!”看见看守的真面目,艾欧俄斯愣了愣,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
“别光顾着大惊小怪……”加隆扶额,“快点走吧,去见童虎……”
甫一进门,来不及寒暄几句,童虎便丢了几页纸过来。军(咪)方专用的红色印章盖在显眼的位置。
匆匆看过以后,艾欧俄斯的表情变得阴云密布,“这是什么意思?撒加和敌方达成密议出(咪)卖情报,现在还下落不明?”
“如你所见,所有情报机构的调查结果都是这样。”童虎沉沉的开了口。
“所以你们怀疑他一手促成我的流放是另有目的?”艾欧俄斯把纸页轻轻放到桌面上,冷笑出声,“虽然这么说很愚蠢,不过我笃定,撒加不会叛变。”
“你就那么肯定?”
“是。我有足够的把握。”
“好吧,我再告诉你一个很奇怪的地方。”童虎缓慢的抬起眼睛,“所有的情报投入史昂那里都石沉大海。也就是说,作为最高指挥的史昂,并没有采取行动阻止撒加,也没有派人去处理他。现在,没有人知道撒加的真正目的,同样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真正去向。”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艾欧俄斯蹙起眉,反问。
“你要置战局于不顾?”
“可以用的人很多,我恐怕不是最佳选择。更何况,我已经被审判,军纪不能乱,我想你比我更清楚。”艾欧俄斯用手指轻轻叩叩桌子,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面对艾欧俄斯态度分明的拒绝,童虎叹了口气,“你到底还是不愿和他为敌……罢了,加隆,送他回去吧,几天后他就该启程去流放营了。”
“真不懂你们在想些什么。”加隆耸耸肩一脸费解,他还是比较喜欢跟那个眉毛待在一起,有什么直接摆明,是对手就直接打了再说,哪用得着这么七弯八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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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车内,手心里握着一枚式样简约的戒指,车在回环的夜色里穿行,窗外雪下得很安静,那银色的戒指反射着细碎的光,像是压碎的雪刺。
撒加眨了一下眼睛,干涸的生涩感被湿润的眼睑抹去,他最后看了一眼摊在手心的细小物件,接着把它放进了行李箱的某处。
空洞的指根没有了戒指,一同消失的除了约束,即是牵挂。撒加冷然的注视着被车灯照亮的路边小站越来越近,越来越明亮,也一并看见了等待已久的接洽人。
车缓缓停下,撒加拉开车门下车。被积雪覆盖的道旁,如军刀沉钝刚毅的男人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麻烦你了,修罗。”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小皮箱,撒加礼貌性的道谢。
“不用客气,我只是代迪斯来把东西交给你。”
“请代我致以他谢意。”
“嗯。这份资料请一定要尽其所用。”
“我知道,我们再也没有能够承受如此大代价的能力。”
两个人别有深意的道别,然后撒加再次乘车离去。
黑灰的天幕下,雪光彻骨,黑发的男人点起了一只烟,在转身离去的时候低声的喃语着。
迪斯,安息吧……我们的努力,都不会白费。
即使历史,从来不曾记录无名的英雄。
火光明灭在指尖,冥冥之中的星辰,指引着灭亡的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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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沙掺杂,这样的土地只能生长着瘦弱的作物,叶脉细长枯黄,果实畸形得像丑陋的饥瘤。然而这样的食物对于更加营养不良的囚犯来说,却是奢求的盛宴。
艾欧俄斯将沉重的凝霜从一棵幼小的植株上拍碎,然后那干瘦的茎在风中颤抖着立了起来。接着他抬起头,看到不远处几个饥饿的苦刑犯正在从另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头子手中夺过植物的块根,并且还不满足似的对着老人拳打脚踢,愈演愈烈的恶意殴打也许在下一刻就要出人命。
即使被压迫到底层,这也同样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敏锐的环顾四周确认监守已经回到离得很远的车上,艾欧俄斯再也看不下去,决定出手帮那个老人一把。
“抢人东西就罢了,加上个欺凌老弱可不像男人的作风。”双手环在胸前,艾欧俄斯不慌不忙的踱过去,斜斜一站,正好挡在几个人之间。
“小子,你是新来的吧?帮这个老东西说话,不想活了?!”高个子的雀斑脸见状骂骂咧咧的就冲了上来。
完全没想到对方无理到此种程度,艾欧俄斯脸色铁青的抬手擒住来势汹汹的拳头,将人随便一拎到跟前,一记重拳毫不留情的赏到高个子的腹部,霎时便把人撂倒在地。
面无表情的一脚踏在倒地的高个子的腿关节上,艾欧俄斯无所谓的听见柔软的骨骼在自己脚下发出快要崩溃的哀鸣。“还要再来一次么?”右眉挑衅的扬了扬,语气冰寒,栗发的男人瞬间笼罩的气势成功的震慑住那些怯懦的恶徒,让他们丢下同伴,落荒而逃。
扔下吓得脸色惨白的败者,艾欧俄斯返身走向跌坐在地的老头。老人还瘫坐在地上,用一只手捂住苍老的面孔,殷红的血一缕缕从干枯粗糙得像树皮一般的指间滑落。艾欧俄斯注意到老人手腕间密布的黑斑,他叹了口气,伸手将人扶了起来。
如同一棵被虫蚀空的桉树,只有在荒漠的长夜的消亡。那个老人当晚就死去了。
从当初救下的那一刻起,艾欧俄斯就已经知道他已经迎来生命的尽头。
那些狰狞的黑斑,似乎是来自于监狱某种鼠疫肆虐的结果。染病的人,最初在鼠蹊间或是在胳肢窝下肿起疫瘤,到后来愈长愈大。之后身体的其他各部分也会出现黑斑或是紫斑,直到死亡降临。
罪犯没有获得治疗的条件,所以患病之人独自等待死亡。面带死相的老人最后把两件仅存的物品交给艾欧俄斯后便咽了气。__一个坠着圆形画像吊坠的项链,里面框着一个女人的照片;一本破烂的札记,记录着许多琐碎的内容__老人临终前恳求艾欧俄斯将这些带给他的妻子,那个在海西勒克宁城一直等待他回去的女人。
海西勒克宁?这个城市引起了艾欧俄斯的兴趣。那是和他们交战数十年的彼国的都城。若这个老人是那里的人,那么他被关押的原因也许不是仅仅作为战俘这么简单。
翻开那本破损不堪的扎记试图找到一些东西,最初艾欧俄斯失望的发现里面只是普通的日记而已,然而他却在翻到一半时惊讶的发现__用异国的语言书写的日记里,每一页都会固定出现四个拼写错误。违逆调配的错误组合成一种类似于代码的排列。
长期的军旅生涯令艾欧俄斯对此类事物尤为敏锐,他警觉的收好老人遗留下来的两件东西,决定设法破解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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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夜色,吸收了比往常更多的喧嚣。而那样的静谧,裹藏着下一场暴风雪的来临,太危险,太危险。
电话铃声如约响起,撒加不慌不忙的探手拿起话筒,阿布罗狄焦急的声音透过漫长的线路从听筒里传来。
“撒加,暂停行程。”
“为什么?”
“昨天我们截留了一个正试图将消息送回敌国的间谍。你的任务早在当初策划之时就已经被破解了。”
“……我知道了。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被截下的密码只有半段。最关键的不在这里,应该还有一个人,保留着下半段。”
“我没时间顾及这么多了。明天就要通过边境,这次无论如何我都势在必行。”
“撒加!!!”
“下次再联络吧。”
安静的搁下电话,撒加缄默的垂下头,空乏的左手无名指根,散发着另他不安的预感。或许是他多虑了,或许这真是冥冥之中的警告。
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有活着想见的那一天,艾欧俄斯哪……
他最后把凉得彻骨的手掌盖到了自己的眼睛上,他想他除了冷静的走下去,已经没有其他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