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啸大唐后传》无赦

6、后传 第五章

　　于是一夜无话。
　　窗外传来鸟儿清脆的嘤咛之声，宋致远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慢慢张开了眼睛。扭头微微张望了一下，跋锋寒已经不在室内，但身边的被窝还带着些许暖气，显然是刚离开不久。
　　屋子外边隐约传来阵阵呼喝声，宋致远听得真切，约摸是跋锋寒与寇仲久别重逢，有些见猎心喜，正在比划着拳脚功夫。
　　扬声唤店小二打了些热水送过来，宋致远随手拧干了，微微擦拭了一番，便换好衣物，收拾妥当，径直推开了房门。

　　院子里人影闪动，劲风四溢。跋锋寒与寇仲二人身随意动，眨眼功夫便过了十来招。虽两人都未用上内力真气，但一招一式都颇有些返璞归真的意趣，举手投足间尽显武学大家的风范。
　　见宋致远推开门出来，寇仲忽然一掌逼开跋锋寒，脚下轻轻一点，凌空跃起，风驰电掣般直取宋致远。
　　“嘿嘿，跟我玩偷袭……”宋致远身形微侧避开寇仲劈来的掌刀，左手一指点出直指寇仲脖颈，迫得对方微微后仰，随即瞅了个破绽，右手猛地一拳轰向他厚实的胸膛。
　　“来得好！”寇仲朗声一笑，一肘隔开宋致远的拳头，也不管什么招法门道，身形逼近，索性以攻对攻，以拳对拳，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靠，这是要乱拳打死老师傅么？！”宋致远不由大窘。他算是看出来了，寇仲这哪是想正儿八斤地比试什么拳脚功夫，分明就是在耍无赖。心里这么想着，他却也并不说破，没好气地瞪了寇仲一眼，却也十分干脆地打起了乱拳。
　　如此一来，两人这番比斗，倒非是考校，反以玩闹居多了。
　　跋锋寒在一旁看得有趣，一闪身也加入了进去。顿时拳影横飞，肌体撞击的砰砰之声不绝。
　　打着打着，毫无章法的三人便纠缠在了一块。也不知是谁无意间绊了一下，哗地一声，寇仲便摔了一跤。另两人一愣，正乐呵着，不防他眼珠子一转悠，伸出手来，又是砰砰两声，三人倒在了一块。
　　“哈哈哈……”宋致远和跋锋寒对视了一眼，又指了指正一脸坏笑的寇仲，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你啊，这么多年，还是改不了这小混混习性……”跋锋寒无奈地笑着摇摇头，给了寇仲肩头一老拳，一手揽住宋致远的脖颈，望着天边初升的红日，微微眯缝着眼睛。
　　寇仲望着那偎依在一起的两人，眼神黯了黯，随即洒然一笑，仰躺在青石板的地上。和煦的晨光洒在他俊秀而棱角分明的脸上，一片温情脉脉。
　　一时间仿佛外界的一切尘世喧嚣都瞬间远去。风是轻的，阳光是柔的，岁月静好，一派安然。

　　三人到底是久别重逢，这么闹腾一下，昨儿还有的些许生分一下子烟消云散随风去了。
　　各自回房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三人收拾妥当，去马厩牵了自己的宝驹，与掌柜的结算了房钱，这才出了客栈。
　　放眼望去，坊市繁华，人影如梭。寇仲看着这座以前自己治下的都城，咧嘴笑了一下：“李世民这小子，人品不咋地，治国倒确实有那么一套啊……”
　　跋锋寒便笑了：“怎么，这么多年，还没放下？”
　　寇仲撇撇嘴，轻轻敲了敲怀中用粗布裹着的井中月宝刀，但笑不语。
　　宋致远不由有些恍惚。
　　当年寇仲纵横沙场，稳定九州，少帅军纵横江南，自成一国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那时他自己也曾在这江都小住过一段时日，亲眼见得少帅国政务井井有条，颇有些政通人和，百废俱兴的气象。
　　如今想想，寇仲的惊艳才情，又岂止行军布阵，领兵打仗之道？想来其治国理政之能，怕也不弱于如今这开创了贞观之治的李世民罢。
　　当时自己为了保持所谓的历史轨迹，以自身情谊迫寇仲放弃到手的半壁江山。现在想想，和自己向来厌恶的慈航静斋的做法，又有何区别？寇仲心中，怕是多少有些不甘与埋怨吧。
　　这么想着，宋致远心中一阵歉意，看寇仲的眼神便不由柔和了半分。
　　寇仲正唏嘘着，忽然感应到宋致远投来的目光。他猛地回头，四目相视间，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呵……我都已不放在心上，你何必还耿耿于怀？”明了宋致远心中所想，寇仲不以为然地笑笑，拍了拍对方的肩头以示劝慰。
　　宋致远不由尴尬地撇过头去。
　　跋锋寒嘴角一咧，指着寇仲笑笑：“你看他是个当皇帝的料子么？一身的流氓匪气……”
　　宋致远心道：那可不见得，后世开创洪武王朝的朱重八，可不就是以一介布衣之身，登临九州皇权宝座的么？
　　不过这些，到底不能跟跋、寇两人分辩一二，只得笑着打岔过去。
　　寇仲却道：“我是向来不把这些身外之物放在心上的，”言下之意，皇权君位于他也不是那么重要，“只是李小子有些事确实做得过了……”
　　宋致远和跋锋寒闻言，心中略一思索，便已明了他的不悦乃是所为何事。
　　自贞观以来，李世民成了历史上第一个要求看帝王起居注的皇帝。至此史官独立地位不再。所谓正史，也完全沦为了为帝王将相作传的舆论工具——此其一。
　　当年洛阳一战，寇仲以少帅军全军将士性命相托于李世民。不料天下一定，原少帅军骨干，不是辞官归隐，便是仕途不顺。便连整个少帅军的英雄事迹，也于史书中一并抹去，只余民间说唱之人偶有提起——此其二。

　　宋致远心中愈发愧疚。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前世的记忆已经越发的模糊。什么正史，什么野闻，什么小说，什么现实，都早已淡化了痕迹。
　　跋锋寒也好，寇仲也好，徐子陵也好，都是他曾经交好过、暧昧过，甚至相恋过的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他们不是记忆中的文字符号，也不是小说中的人物形象，自己不过是沾了先知先觉的光，又凭什么站在所谓历史的高度，去俯视这些正在创造着历史的土著原住民？
　　自南北朝时期穿越的煌华尊者也罢，北冥浩然也罢，都一心想要维持原著剧情，修正历史轨迹。殊不知所谓历史，所谓剧情，都早已变更不复原来，而穿越者本身，便是最大的异数。维不维持，其实都已不再重要……

　　心里这么想着，宋致远宽慰地安抚着寇仲：“青史留名什么的，那也是身后事了，管他那么多作甚？现在没有史官为你作传，不定悠悠百世之后，且有人将你们扬州双龙的故事，细说与芸芸众生听呢……什么正史论断，哪有故事流传来得精彩？”后世不就有那么一本《大唐双龙传》嘛，宋致远这话说得毫不心虚。
　　跋锋寒便也跟着附和：“可不是嘛，瞧那女娲补天，后羿射日的传说，不也毫无历史根据，还不是口口相传，流传到了今日……”
　　寇仲无语地挠挠后脑勺，便也信口开河地胡扯：“那又哪能少得了你们这对小情侣啊。咱们和子陵四人，仗剑天下，纵横沙场，少不得要有个响当当的故事流传，便唤作，唤作——剑啸大唐如何？”
　　宋致远便笑了：“那不是落了你寇少帅的威名嘛，咱们四个，可只有我用剑来着……”
　　“一世人，两兄弟，分得那么清楚作甚……”
　　笑声随着马蹄声渐渐远去。

　　此去，乃是丹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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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最后一章，这个故事便要完全告一段落了，蹲坑的亲们辛苦了……
话说这个故事拖了这么久，还在看的亲们，有筒子能猜到，为什么最后的结尾会在丹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