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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少年 ...

  •   东兴十年春,武国境内突降暴雨,三月不绝,致使汤河涨溺,水淹九郡,百姓多为其苦。东都常平有女乔氏,感民之疾苦,跪求天恩于汤河之畔,洪泽困之而不惧。三日后天有雷光大作,乔氏感而受孕,暴雨遂停。乔氏妊娠九月而娩,帝遂降,哭声震天,隐隐有雷鸣相伴,邻人甚异之,皆传之以为奇谈。
      ——《星罗大帝本纪》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东兴二十四年三月十五日。我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整整三年了。
      我站在汤河的河堤上,眼中满是初春时节的鹅黄柳绿。浩浩汤汤的波流宛若一条蛰伏沉睡的巨蟒,一派沉静柔和的景致,丝毫看不出它曾经吞噬百万良田和百姓的暴虐和残酷。
      柔嫩的柳絮在风中妩媚地招摇,仿佛可以将人心深处的柔软撩拨得蠢蠢欲动。四散飞扬的柳絮让我的鼻子痒痒的,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
      “呵呵。”耳畔传来一生娇俏的笑声,我没好气地转过头去,却看见一个三十岁上下,村妇打扮的女子正站在我的身后掩面轻笑,正是那是在河畔发现我的少妇。
      我白了她一眼,却不理她,只是将目光转回到那碧波微漾的河面,喃喃地念到:
      “春日在天涯,天涯日又斜。莺啼如有泪,为湿最高花。”
      背后又传来女子的笑声,我终于转过头去,有些恼怒地说:
      “伊娘,是我的吟不好,把你逗笑啦?”
      “好不好的伊娘不懂,”伊娘笑着说道,“只是小姐才几岁呢,怎么净说些‘伤’呀,‘泪’呀的,确实有些好笑。”
      我皱了皱眉,心想倒也是,我被从河里捞起来是大概也就十岁,如今过了三年,至多也就十三岁,过于伤春悲秋也的确不合适。
      可他们又怎能懂得我心中的苦呢。东兴二十三年我被人救起,记忆全无,所以三月十五日就被定做了我的生日。这三年来我已经基本了解了这个世界,很让人意外的是,它不属于中国历史的任何一个时代,简单的说就是小说里常说的异界。我所处的国家名叫武国,疆域的布局与民风民俗和中国的汉朝很相似,也是北有北夷,相当于匈奴;南有白虏(相当于鲜卑)等国;西面竟然也有一关,名为琴关,相当于汉朝的玉门关,琴关外有西域,也有神秘而富饶的西域诸国;东面临海,与倭国隔海相望。武国虽名为武,但却丝毫没有汉朝开拓疆土的豪情壮志,国风类似于宋朝,重文轻武,贵族士绅均重风雅、好享乐,对外政策以怀柔为主。故而武国与北夷连年战争不断,总是输多胜少,且国内诸侯割据,各自为政,其中又以镇守南部边境的镇南王最甚,虽然远守边疆,却兵强马壮,财大气粗,在朝中也不少门生身要职,里应外合,隐隐有与朝廷分庭抗礼之势,若不早做防范,起兵造反只是迟早的事。
      据说这镇南王本为前朝大将,决战之时突然倒戈,才使武国大军长驱直入,收复中原。这不由得让我想到了吴三桂,不过那个平南王最后造反是没成功,不知道他老人家行不行。
      所以要我说,这个武国的局势可以说是内忧外患,暗潮涌动,可这也丝毫不影响武国从上之下的享乐之风。
      而我漂着的那条河名叫汤河,自南向北,是武国境内最大的河流,被奉为“母河”,然而这条母河却常有水患,让百姓苦不堪言。我被救起来的地方,恰好是武国除了国都武都之外,最著名的风流富贵之地,东都平阳。而汤河的一条支流恰好经过平阳的城郊,所以我飘过的时候才能被正在洗衣服的伊娘发现,然后叫莫老头救了我。
      伊娘是莫老头家唯一的女仆吗,而莫老头就是我认的干爹。只是让我叫爹太变扭了,我叫他莫老头他也乐于答应。
      我跟这个莫老头已经住了三年了,大概也了解了他的品行。他绝不是个人贩子,对我真的如女儿一般,且文武双全,博闻强识,颇让我敬佩。不过敬佩归敬佩,这个老头身上总有些让我很不解的神秘之处,不说他一个住在郊区的穷老头怎么那么有才,就说他的一些行为就让我对他的身份颇为怀疑,
      比如说在他收养我的那一夜,他趁着我夜半熟睡之时,跑到我房中,撩开了我的衣服,观察了我的后背很久。他以为我睡着了,可是我住在他家里怎能没有戒心?当时我几乎就要跳起来拼死反抗了,但最后还是忍住了。所幸他在观察了很久,几乎让我以为他是要在我背上刻出“精忠报国”的纹身的之后,他又悄悄的走了。
      后来我也对着镜子看了我的后背,上面确实有一个不大的伤疤,似乎是烫伤,他可能就是看的这个。然而我全无记忆,也不可能知道这个疤痕是怎么出来的,但他行事如此诡秘,让我隐约觉得这应该是个不好的东西,从此记在心里,不会轻易再让人看到。
      莫老头的家在常平城外著名的闾左,也就是平民窟。居于其中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无一不是穷光蛋。所幸莫老头家也有三件茅草房,虽然清苦,但也能够度日。
      我轻轻叹了口气,我这一世的起点可不怎么高呀,竟然是贫民窟长大的孩子。罢了罢了,我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安然度日,了此残生就行。
      伊娘又在背后笑,边笑边说:“你看着皱眉,这叹气,真是… …”
      我懒得理她,提起轻功,掠过她的身侧,向街市跑去。
      “小姐… …”伊娘在我身后有点焦急地叫道。
      我心中暗暗有些得意,这一世我最满意的地方,就是接触到了从前神秘莫测的武功。莫老头对我的教育可是相当在意,似乎立志要把我培养成琴棋书画,文武双全的奇女子。要说文吧,我前一世也有些积攒,诗词歌赋随便扯两句不得把他震得一愣一愣的?琴棋书画吧,虽然有点难度,但好歹有点电子琴、吉他之类的皮毛知识做基础,而且古代的乐器又比西洋乐器少了一个音,学起来也不难。最令我头疼的应该就是武功了,话说我当初最想学的就是这个了,毕竟我可是梦想当大侠的人呐。可后来练着练着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不仅不能漫天乱飘,出手伤人,反而基本功艰难的可怕。单单是蹲马步我就受不了,风吹日晒的,当年我可是军训十天就装病三天的懒蛋呢,何况我还要护着皮肤和身材。所以在无数次的抱怨,反抗,偷懒和哭哭啼啼之后,我终于在无数武功中挑选了一种最适合我的,那就是轻功。
      只练轻功,莫老头说,这样以后有人要杀我,我也好逃命。
      不过可能是我太懒了,三年来轻功也练得差强人意。会武功的肯定是躲不过,唯一的用处就是能躲过伊娘对我的监护。
      话说那日我提起轻功,迅速将伊娘甩在了身后,七拐八拐地到了一处小巷,才放慢速度,信步游荡了起来。巷子里没有什么行人,长着青苔的大块石板散发着雨后的清冷之意。我想起当年在乌镇旅行的时候也是这么走着,看到的是古旧的阁楼和斑驳的街道,心里满是孤寂落寞之感。而此刻我却非常享受这难得的清静,因为没有人也就不会被一些聒噪的俗人扰乱心境。
      说实话我在这片贫民区绝对是不受待见的一员,没有一个小朋友跟我玩,甚至大人看见我也会撇开脸去。原因是虽然莫老头和伊娘从没提过,这片街区的人却都慢慢知道了我是从棺材里面捡到的小孩。想来大概当时看见我的不只是伊娘一个人,只是别人觉得害怕,就没有救我。别的贫民可没有莫老头和伊娘这么开阔的心胸,古人还是很迷信的,所以我就成了晦气的化身,人人敬而远之,小孩不拿石头砸我就不错了,当然不可能和我玩。
      为此莫老头也表示了很大的担忧,怕我的童年留下阴影什么的。而我对此只是付之一笑,笑话,我一个大人会跟小孩计较吗?
      那天我正在小巷漫步,却忽然听见小巷深处似有阵阵喧哗声和稚嫩的叫骂声。我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提气跃上街边的房顶,悄悄地向那个方向遁去。
      不管怎么样,先去看看再说。
      我把自己隐藏在一个高大的槐树上,向下俯瞰,视线范围内有四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在大喊大叫,中间好像还围着一个小一点的男孩,那个男孩蜷缩在地上,手抱着头,似乎是被人打了。
      我顿时大感无趣,就几个小孩打架,亏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呢。
      我收回脑袋就准备开溜,却忽然听到一个小孩说道:
      “乔安在,我娘说你娘勾引了我爹,是个骚货狐媚子,你是那种婊子生的野种,也不是好东西。”
      听了这话我不禁皱了皱眉,做娘的怎么可以这么教小孩,未免也太刻毒了。
      果然中间那个孩子听了这话猛然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里噙着泪水,眼神却凶狠得令人心头一颤。
      我被那孩子的眼神吓了一跳,心想这哪还是孩子的眼神,分明就像是一直年幼失怙的小狼崽。
      那说话的孩子显然也被镇住了,脸上露出害怕的神色,但很快有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地挥拳向中间的孩子打去,边打边骂道:
      “你看什么看,我说你是婊子养的,你就是婊子养的!”
      周围的孩子也跟着他,对那个叫乔安在的孩子拳打脚踢,乔安在奋力反抗,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且年纪较小,很快再次被打倒在地,又用手护住头,却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乔安在,乔安在,我在心里重复这个名字,又想起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猛然忆起这个孩子我是认得的。
      乔安在,如果在贫民区有不受欢迎排行榜的话,我和他绝对能稳居前两位。而且如果说大家对我是唯恐避之不及的厌恶,对他那就是没完没了的羞辱和欺凌,而这主要就是因为他母亲。
      乔安在的母亲,一位姓乔的未婚妈妈,据说是在十几年前才来到这里的,来时已怀有身孕,租了个小铺子,做成衣的生意。九个月后乔安在出生,可他的母亲却从来对他不闻不问,放任自留,反而凭借着自己的年轻和姿色,与这一片甚至外来的很多男人都有染。而这一片的女人被人勾走了男人,自然满肚子怨气,这怨气传染给了孩子们,乔安在的日子自然是不好过。
      我犹豫着要不要下去帮一把,毕竟我们都享有万人嫌的美名,怎么也有点惺惺相惜。然而在我思索间,暴力却始终没有停止。乔安在似乎被打得受伤颇重,躺在地上动都不动了。忽然,只见一个孩子突然跑了开去,回来时手里已经拿了一把菜刀,冲着乔安在一阵挥舞,嚣张地说:
      “你这野种,我娘说你和你娘都该死!”
      我一惊,这个有点过分了,打架就算了,拿刀可不是好习惯,于是我毫不犹豫地就飞身跳到树下。
      我故意在落地时发出很响的声音,吸引了那些孩子的注意。他们有些害怕的转过头来,看见我,脸上表情明显一缓。
      我愣了愣,突然想起自己现在也是个小屁孩,而且还是个女孩,自然没法吓唬住他们。
      那个拿刀的孩子显然是他们中的孩子王,看着我向他们走去,皱着眉头冲我挥了挥刀,大喝到:
      “你是谁?滚一边去。”
      我微微一笑,脚下不停。小屁孩,吓唬谁?
      小孩们看我丝毫不惧,也有点不知所措,相互对视几眼,竟被我逼得慢慢后退。
      我很快走到了他们面前,锐利的刀锋正对着我的脸,隐隐露出寒光。我还是微笑,小孩拿刀的手都有点抖了。
      “你想干什么?”小孩色厉内荏地说。
      我笑容不变,可这种笑出现在一个少女的脸上可能有点诡异。我伸手握住刀柄,一用力就夺到手中。
      那小孩的脸色骤然变了,他肯定没想到我有这么大劲。而我一把夺刀,除了我勉勉强强练了几年武之外,他准备不足也是很重要的原因,毕竟我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
      我颇有兴味地打量了几下小孩的脸,把手里的刀翻过来翻过的看了看,笑道:
      “我来教教你怎么欺负人。”
      孩子们好像被我的举动吓坏了,一时间只是愣愣地看着我。我突然有点愧疚,我这么大个人竟然欺负孩子。
      不过既然已经做了,当然要把整个套路完成。我突然拉住那个孩子的手腕,他吓得用力挣扎,但怎么也挣不脱。
      “你们记住了,欺负人一定要这样。”我眼中寒光毕露,阴森森地说,“等会记得哭的好听点。”
      我猛然挥刀砍下,那个孩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其他的孩子也哭了起来。
      那刀势很猛,几乎是以雷霆万钧地速度落下。除了我所有的人都闭上了眼睛。然而那刀最终却贴着他的皮肤停了下来,我鄙视地撇了撇嘴,白痴么,我怎么会真砍,当然是吓唬人的,小孩还真好糊弄。
      “叫什么叫,我还没砍呢。”我冷冷地说。
      那孩子睁开眼,已经吓得什么都不知道了。我顿时很没成就感,吓唬这些种小孩真没意思。什么?一股骚味?尿裤子啊小鬼,长大了肯定也没出息。
      我甩开他的手,鄙视地说:“回家找你妈洗裤子吧,别再让我看见你。”
      那孩子如释重负,连滚带爬地逃了,而他的同伴早就无影无踪了。
      什么嘛,真没义气,我再次鄙视。
      我乏味地把刀丢在地上,准备拍屁股走人,却发现那个乔安在已经站起来了,正用亮晶晶地眼睛看我。
      我就不走了,也看着他。他看了我很久也不说话,让我觉得有点不耐烦了。而正当我准备开口的时候,他突然有点不置可否地说:
      “我认识你。”
      我不语,眼神里的意思就是那你说我是谁。
      “你是那个棺材里捡出来的孩子。”
      我顿时有点火大,你自己比我也好不到哪去,还提我的这点烂事。
      “对,我就是。不过我名字叫小花。”
      “小花?”乔安在笑了,一脸青肿,满面狰狞。“我家的狗也叫小花。”
      我彻底怒了,什么也不说地白了他一眼,转身,走人。
      “你等一下。”他叫住我。我转过身去,看见他稚嫩地小脸微微有点涨红。
      “你也没朋友有吧。那以后我们一起吧。”
      我有点无奈地看着他。表白似的,你该直接说,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我确实没朋友,可谁稀罕和小鬼玩?可眼前这个乔安在虽然激怒了我两次,但此时,他涨红的小脸和隐隐含有期待的眼睛却的确可爱,让我这个女青年心里产生了一丝母性的情怀。罢了罢了,看他可怜,就罩他一下吧。
      于是我点了点头,大大方方地过去拉了他的手。侧过脸去一看,他的脸更红了。
      正太真是可爱啊。我暗叹道。
      然而那一天我却并不知道,那一刻与我两手相握的男孩,在我的人生中会占据那么重要的位置,我的幸福,我的不幸,大部分都源于他。而他也不会知道我从此会侵入他的生活,会给他,甚至整片大陆的未来,造成那么大的改变。
      都是后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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