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舟》文盲一人

5、舍友

　　5 舍友

　　周日晚上童沐舟没有回宿舍。
　　路剑光并不当回事，他平时也经常外宿，当然童沐舟和他不同，不过这乖小孩周六打过电话回来说是住同事家，今天大概也是这样吧。赵楠也不担心，他说以小童那性子，再怎么样也不会出什么大事，而且只是去做个侍应生代个班什么的。
　　只有周铭凯阴了张脸，路剑光说他完全就是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第二天早上周铭凯洗漱时赵楠从卫生间出来，路剑光那时正在阳台上伸懒腰深呼吸，做早晨的清醒运动。
　　“我说……”赵楠迟疑一下，“铭凯你是不是喜欢小童。”
　　周铭凯停下洗脸的动作，他盯着镜子里赵楠看向自己的脸。
　　“你，开，什，么，玩，笑。”
　　虽然周铭凯说这话时咬牙切齿，面色阴沉得能让人打寒战，但赵楠完全不放在心上，他只耸了耸肩说你知道我是gay的。
　　赵楠和周铭凯并不在同一个专业，他和路剑光读应化，周铭凯和童沐舟读化教。赵楠是gay宿舍里大一就已经全都清楚这事，他们班里也有为数不少的同学知道。
　　Y师大非师专业校风剽悍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男男、女女一起手拉手从来都不是件让人忌讳的事。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赵楠是不是gay从来都不是宿舍里大家关注的焦点。
　　周铭凯没再说话，他沉默着洗完脸挂好毛巾。
　　“很明显吗。”
　　他问赵楠。
　　赵楠笑笑，“还行吧，总之剑光肯定看不出来，至于小童，你也不指望他能看出来吧。”
　　大一时有师兄追过童沐舟，但他迟钝得根本觉察不出来，那师兄也是个闷骚的，到最后愣是没挑明，于是就这样无疾而终。不过话说回来，即使是挑明了也没用吧，至少赵楠就从来没有感觉出来童沐舟会接受一个同性。果然，二年级时童沐舟接受了一位师姐的追求，和她甜甜蜜蜜谈了半个多学期的恋爱。虽然最后也还是散了，不过仍然可以据此推断出童沐舟的性向。
　　“小童他喜欢的是女生吧。”周铭凯说，“现在这样……也不错了。”
　　“你觉得你是gay吗。”
　　赵楠问他。
　　周铭凯愣愣，他思考片刻后迟疑着摇头，然后又点头。
　　“老实说，我没想过除了小童我还会不会喜欢别的男生。不过……”他刚才很快想了想这个问题，“谁知道呢。”
　　路剑光回到房间里，一边噼里啪啦爬床一边大喊，“你们好了没，我要去吃早餐了。”
　　于是赵楠没再说什么，他拍拍周铭凯后便转身朝书桌走去。

　　第一节课上课时童沐舟依然没有出现在教室里。
　　有女生下课以后跑来问周铭凯小童去哪里了，是不是生病请假。
　　“是有请假，好像是周末打工的时候摔倒了，有伤到所以要休息。”听到问话以后班长转头过来解释，“那边老板人不错，好像专门打了电话给辅导员，今天一早辅导员通知我的。”
　　“小童真是一直都在打工。”女生们看上去一脸心疼，“他从大一开始就天天在忙，都没怎么见他出去玩过。”
　　“周铭凯，你那么有钱，你们又同间宿舍怎么就没想过帮帮小童啊。”
　　大概是母性爆发了，女生们对强势这一方不满起来。
　　“喂喂，你们说什么呢。”班长不乐意了，她虽然是女生不过对周铭凯比较有好感，“大家都是学生，再说了，有谁觉得小童会接受这样……算是无偿的好意吗。他也有自尊的好吧。”
　　女生们叽叽喳喳就这个问题展开争论，周铭凯没参与，他只是沉了张脸，一语不发。
　　第四节下课前周铭凯收到赵楠短信，说他们提前半小时下课，会先去川味占座，让他下课以后赶过去。

　　川味一如既往人山人海拥挤不堪。还好赵楠路剑光已经提前要好了炒菜和啤酒，在角落处占好了桌子。
　　他们请来了杨头，杨头也知道他们是童沐舟的舍友，关系比较要好的同学，加上路剑光喝酒豪爽，周铭凯能说会道，赵楠循循善诱，于是几杯啤酒一下肚，就把杨姐和他说的话倒出来了。
　　路剑光又准备拍桌子，赵楠用力把他拽了下来。说你在这里把店里拆了顶屁用。
　　“算了，小童运气好，遇到个更厉害的角色，我老婆说他没事，休息几天就行。”杨头蛮自责的，“早知道我就不让他去代什么班了，还想着那边客人素质好，拿得又多……”
　　“真他妈的，要在我们那边，我早找人把那什么大款做了。”
　　路剑光家在北方N市，据说他家乡民风剽悍，如果是外来官员也绝对不敢以权压人。
　　赵楠没说话，他倒真没猜到会出这样的事。和童沐舟一样，赵楠也是从农村出来的孩子，不过他复读过一年，加上他的性向，中学时就见了不少各式各样的人和事。大一他见到童沐舟的时候还真有想过以他的模样，要找个来钱快多的事完全不是难事。等同宿舍一年以后，赵楠已经完全把那想法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世上，有很多人其实不傻，也不算多单纯，只不过很容易就能够满足。

　　周铭凯说他去个厕所。
　　从川味出来，他找了个人稍微少点的地方拨通哥哥周铭佑的电话。
　　“哥，问你个事。”
　　他问周铭佑知不知道一个姓罗的大人物。
　　“罗？罗域？”周铭佑很奇怪，“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有个同学……”
　　周铭凯大致说了下事情经过。
　　“你说你同学去一家什么会所送餐？”周铭佑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原来如此，小凯，你问的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怪不得今天一早就听说候家那边鸡飞狗跳，好像是惹恼了什么人。
　　“哥……”
　　“行了，这事和你没关系，再说了，你同学那边已经有罗域出头，这你就放心好了，Y市还没人敢去捻他的虎须。还有你那个同学，”周铭佑语气严厉起来，“是叫童沐舟吧。小凯，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周铭佑大周铭凯五岁，两人从小就兄友弟恭，周铭凯经历青春反叛期时经常把周父气得跳脚，恨不得把这个儿子直接揍死，这段时期只有周铭佑理解周铭凯，所以周铭凯对哥哥抱着一种异乎寻常的信任感。不过在周铭凯上大学以后，他发现哥哥对自己似乎越来越多要求也越来越多不满。
　　哥哥大概是看出了他对童沐舟有好感这件事，这对周家来说这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吧。

　　回到宿舍以后周铭凯自顾自跑到阳台上吸烟。
　　赵楠看看一回来就上床打呼噜的路剑光，他叹口气后也去了阳台。
　　“别担心小童了，都说他没事。”
　　就算有事，他们其实也没任何办法不是吗。
　　“我打过电话给我哥，他说这事和我没关系。”周铭凯把烟头摁熄在围栏上，“他大概也看出来我对小童……”
　　赵楠拍拍他的肩膀。
　　“我说，”周铭凯转过身面对赵楠，“你毕业以后打算怎么办。”
　　“毕业以后？找事做养活自己呗，还能怎么办。要不我念师大干什么，实在不行了回家去当个中学老师，也算是有个稳定的工作。”
　　“结婚呢……”
　　赵楠想了想。
　　“再说吧。”如果他能找到一个愿意和他承担所有该承担的男人，他想他会和那人在一起。如果不行……“现在想这些事，不管怎么样都觉得虚无缥缈。”
　　周铭凯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忽然觉得，即使是在赵楠面前，自己也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下午上课前周铭凯收到了童沐舟的短信，他说自己大概还要请一两天假，回来以后要麻烦周铭凯借他笔记和作业。
　　想起赵楠说的在童沐舟面前千万别再提起那件事，他便只拿出一副有担当的语气回信说你放心好了，好好养伤，回来剑光说请客，一起去吃烧烤。

　　读完屏幕上舍友的回信后童沐舟把手机塞到枕头旁边。
　　他才醒来不久，睁眼的时候看到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房间里没人，摆设简洁干净，他睡的床铺很舒服，床单被子枕头都很软，而且有种好闻的味道。
　　房间里没人，有狗。
　　他认识这只窝在床边的狗。
　　它好像叫叮叮，是只个头很大的白色的毛茸茸的大型犬，童沐舟隐约记得女生们在图片上看到这模样的狗狗时叫它们做小萨。
　　他坐起来。叮叮动了动耳朵，它迅速起身后跳到床上，欢叫着开始给童沐舟洗脸。
　　童沐舟笑起来，但不敢笑太厉害，左脸还在隐隐作痛。他伸过一只手埋进叮叮毛里，轻轻的挠它。
　　枕头旁边有个手机，诺基亚3210。这是他大一时和赵楠在二手市场里花五十块买回来的，虽然又老又旧，但也用到了现在。
　　之前似乎是被侯睿拿走了吧。他想着，拿起了手机，里面好几条未读短信，有赵楠，周铭凯，甚至连路剑光都发了一条。他慢慢给他们依次回了信，然后放下手机。
　　叮叮卧在床上很快乐看着他，庞大的身躯几乎占去了三分之一的床铺。
　　童沐舟抱住了白色大狗，他把脸埋进它毛茸茸的脖颈中。
　　“谢谢你。”他说。
　　“叮叮，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