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舟》文盲一人

14、莫琳

　　14 莫琳

　　话剧很精彩，罗域看得津津有味，莫琳却一直有些心不在焉。而他显然没有注意到，只是聚精会神看着舞台上演员们的喜怒哀乐。
　　莫琳微微侧过脸，视线落在罗域带了微笑的面上。
　　这是个很好看的男人，挺直的鼻梁，略薄的嘴唇，戴上眼镜以后温文尔雅，不戴的时候会觉得这男人有些冷漠，但这更能戳中莫琳的心脏。至于他的年纪，如果只说他三十出头显然也会有人相信——虽然莫琳在和他亲近时已经见到在他发丝中夹杂的白发。
　　莫琳今年二十六，父母开始关心她的婚姻。她并没有和家人提过罗域的事，莫琳母亲不晓得从哪里听说了一些八卦，打电话给她说要她把男方带回家看看。她自然不好说一开始男方就已经明确过不会结婚，她也同意之后他才正式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友。
　　于是也只能在电话了说她还没确定，说罗域都三十八了，大了她不少岁数，还要考虑考虑。
　　家里大概早打到了一些情况，虽然不是太清楚，但对这个男人的家产权势还是有了一些了解，于是对莫琳说年纪没关系，男人成熟点不是坏事。
　　莫琳有些郁闷，她是不在意，但这也要那男人同意不是……
　　她从小就是被追逐的目标，大学、大学毕业工作、出国、现在回国工作，这期间送花送礼物约她吃饭出去玩的从来没有断过，所以有时莫琳自己想想象现在这样也觉得有些不值——如果以后罗域要娶她倒是没关系，她能忍能等，可要是真结不了这个婚呢。她当初是在罗域还和前任女友在一起时出手，成功抢到了这个位置，难保不会有下一个比她更年轻貌美的女孩出现。
　　罗域无所谓青春，但她不行。
　　莫琳心里一团乱麻，她又想到了那个名叫童沐舟的大学生。虽然她见他那天时青年的左脸上又是伤口又是鲜血，仍然能分辨出一张俊美青春的面孔，而罗域对他的紧张程度更是出乎她的意料。
　　她听了他很多绯闻，似乎并没有和同性一起过，主编也说过罗域是个直的，而且不信他是个会去赶潮流的男人。
　　好吧。莫琳想，如果一定有那么一天罗域有了新欢，要她选的话，她还真宁可选择那是个男人……

　　演出结束后罗域和莫琳退场。
　　罗域兴致不错，说起了话剧中几句很有趣的台词，莫琳还没有完全从乱成一团的思绪中解脱出来，于是没有立刻接上罗域的话，反倒是有些茫然的看他。
　　“你怎么了。”
　　罗域有些奇怪。
　　“没，没什么。”莫琳赶忙澄清，“故事很精彩，我还在回味。”
　　他注视她片刻后转过头，语气平淡。
　　“哦，很精彩吗，你确定你知道这故事说什么。”
　　莫琳没说话，只紧紧挽住罗域的胳膊。

　　从剧场出来后罗域开车，两人回到了宇龙的公寓。莫琳换过衣服后去了浴室，罗域打开电视，倒了一杯水后坐到沙发里。
　　莫琳的包放在沙发旁边，在她洗澡期间包里的手机响了三次。
　　大约一个小时后莫琳才从浴室出来，罗域仍然靠在沙发里看着电视。
　　莫琳穿了真丝浴袍，头发半干，蓬蓬的披在肩上。和往常一样，她坐到罗域腿上，摘下他的眼镜，轻轻吻他的脸颊和颈部。
　　“刚才你手机响过。”
　　罗域一只手把她半卷的长发缠到自己手指上，另外一只手里仍然拿了遥控器换台。
　　“现在是休息时间。”
　　莫琳解开他的衬衫，罗域偏过头，让她的吻落到自己唇上。正在这时，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怎么回事嘛。”
　　莫琳娇嗔着起身，罗域笑笑，顺势推她一把。
　　从包里拿出手机，看清来电显示后莫琳面色微微一变，她似乎迟疑了一下，摁下通话键后朝阳台走去。
　　罗域的视线仍然落在电视屏幕上。
　　大约过了七八分钟，莫琳回到客厅，她把手机放进包里，自言自语说：“真麻烦，又是工作上的事。”当她再次坐回罗域身上准备挑逗他时，动作明显僵硬不自然起来。
　　罗域避开了她送上的亲吻。
　　“打电话的人……是不是姓宋。”
　　他很自然开口问她，随手又换过一个台。
　　莫琳怔住，她从他腿上忽地跃起，后退几步后声音有些颤抖，“你查我？”
　　罗域终于转头看她，表情和之前没有任何变化。
　　“查过。每个和我在一起的女人都会专门做调查，当然，是在一起之前。”他摆弄一下遥控器，“我不希望因为女人惹上什么麻烦。”
　　莫琳咬住嘴唇，而罗域不再说话，只是不停摆弄着手里的遥控器。
　　“是小宋。”她终于深吸一口气后坐到侧边的沙发里，既然罗域已经知道有这个人，她索性和盘托出，“估计你也知道了，他大学就开始追我，我们也好过，后来我出了国，说和他断，他不肯，说除非我结婚，回来以后我们继续联系……决定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约他出来说清楚了，他还是那句话，除非我结婚。”
　　罗域点点头，他还记得调查里有他们见面的事，之后莫琳就没和那个男人见过面。
　　“前几天，我偶然遇到他……”莫琳顿了顿，“我和你本来就见面不多，这段时间更是……后来我们又见过几次面……”她抬起头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男人，“可我们什么也没做过！只是见个面聊聊天而已……”
　　罗域静静看着电视，莫琳不知道自己还应该告诉他什么。
　　“……小宋……他对我一直都很好，说他会等我，我，我也只是当他是朋友……”
　　罗域终于放下了遥控。
　　“一开始我就说过，我不会结婚。”他拿过沙发一旁的眼镜戴上，再将衬衫纽扣一粒粒扣上，“我也说过，我不会是个好情人。”
　　聪明的女人，应该明白他要的是什么。
　　“罗域……”
　　女人眼里含了泪，哀戚着叫他的名字。
　　罗域穿上外套，“今天太晚了，你就住在这里吧。明天我会让秘书和你联系。”
　　莫琳站起身，她大声问他：“难道你真不会爱上任何人吗。”
　　罗域转过身，他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摇头。
　　“至少现在不会。”而后他想了想，终于还是对她说，“莫琳，如果那是个好男人，你应该好好考虑一下。”

　　大约在凌晨一点半左右，罗域回到峰林家园。
　　屋子里很安静，童沐舟和叮叮应该都睡了。罗域打开厨房的灯，他为自己倒了杯水，一口一口慢慢喝下去。
　　一只白毛大狗忽然从他脚边蹭了过去。
　　“臭小子。”
　　罗域蹲下身去抱住叮叮使劲蹂躏，叮叮很委屈呜呜两声，伸出舌头舔了舔主人的脸。
　　厨房外又传来脚步声，罗域抬起头，穿着蓝色睡衣的童沐舟站在餐桌旁边打呵欠边揉眼睛。
　　“罗哥？你怎么现在回来？”
　　童沐舟清醒过来。罗域站起身，他说和朋友去看了话剧，所以回来晚了。
　　“吵醒你了？”
　　童沐舟赶忙摇头。
　　“没，没有，我想说起来喝水的，看到叮叮不在床边，就出来看看”
　　他摸了膜左肩，似乎是刚才睡觉时压到了伤处，有些不太舒服。罗域注意到童沐舟皱眉和摸肩膀的动作，他走了过来，站到他面前。
　　“怎么，伤口有问题？”
　　“没事，可能压了一下。”
　　“我看看。”
　　童沐舟脱下半边睡衣露出左肩。和脸上的伤相比，肩上显得有些狰狞，交错的伤痕里有两条特别深的伤口，可以想象当时应该连血肉都翻了出来。罗域大约高过童沐舟半个脑袋，他微微垂下视线，手指很小心在伤处边缘碰了碰。
　　“伤口没破……疼不疼？”
　　童沐舟低着头，他很小声说不疼。
　　罗域轻轻拉起他的睡衣。
　　“睡觉时尽量平躺或者朝右边侧卧。”
　　他叮嘱他，没有注意到和他站得很近的青年那几乎红透的耳垂和脸颊。

　　聂倩儿果然很快就联系了莫琳，她约她出来见面。
　　莫琳进到咖啡店以后挑了个吸烟区的座位，也没在意她对面微皱了眉的聂倩儿，坐下后便很快点一支烟，吸一口后吐出烟圈。
　　“怎么，有点惊讶？”她看着聂倩儿笑笑，“我是打算戒的，也好久没吸了。”
　　聂倩儿也笑，这时她倒是完全放松了下来。
　　“话说聂小姐，这是你第几次来帮罗域分手了。”
　　听起来莫琳话里并没有恶意，只是有些无奈。于是聂倩儿也不在意，只是微笑着把一个信封递给她。
　　“莫小姐，大家都是聪明人，我想也用不着我再说什么。”她顿了顿，“我们老板的脾气，莫小姐反正也是清楚的。”
　　莫琳也不矫情，她接过信封后随口问：“他对每一任情人都这样？”
　　聂倩儿还是笑，没说话。
　　“对了，”秘书小姐似乎想起了什么，“老板还提了一句，你男朋友……呃，你朋友如果需要什么帮助也可以和我说说。”
　　莫琳吐出烟圈，她的脸在烟雾背后若隐若现。
　　“替我谢谢你们老板。小宋还好吧，他在大众做销售，你们如果不是要买很豪华的车可以找找他。”
　　聂倩儿斟酌了一下，然后慢慢开口：“莫小姐，我说句不见外的话，你别介意。其实这样也好，不至于把时间都浪费在他身上，我听说过和老板在一起最长时间的是两年……完了也和现在一样。”
　　“说起来……”莫琳拨了下长发，“和罗域在一起时间最长的女人，恐怕就是你了吧。”
　　聂倩儿摇头。
　　“还真不是，我算第二个吧，我做他秘书兼助理大约四年，在之前还有超过的，那前辈结婚以后辞职去国外了。”
　　“在他身边能待这么长时间，有什么秘诀。”
　　莫琳带着开玩笑的口吻提问。
　　“秘诀？”聂倩儿似乎很认真考虑了一下，“如果有的话……可能就是我只当他是老板吧。”
　　“……你们老板还真是女性公敌。”
　　莫琳嗤笑一声，把香烟摁熄在烟灰缸里。
　　“对了，那个大学生……”她点第二支烟，“童沐舟是吧，罗域和他现在怎么样了。”
　　聂倩儿迟疑一下。见她这样莫琳倒也不在意，很正常的反应不是吗。
　　“老实说吧，我蛮怀疑他们的，不过看罗域的模样又实在不像是我想象那样……可我的确从来没见过他那么在意一个人。聂小姐，我这样说你别笑我，我心里是蛮郁闷的，就想找个人说说话，可这种事我敢跟谁提……还不如干脆和你说。”
　　聂倩儿有些抽搐，莫琳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笑得和只狐狸一样。
　　“怎么说呢，我觉得……不，我相信其实聂小姐你和我也有过一样的心思是不是，罗域不如干脆找个男人算了，象童沐舟那样的大学生也挺不错……当然最好是他能爱上他，这样就更完美了，我们就不用再为下一个或者再下一个女人是谁而烦恼。”
　　聂倩儿静静听她说完，她也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看着她，而莫琳微笑着，满脸满不在乎的模样。两人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聂倩儿面上象是面具忽然裂开一样，她笑一声然后整个人靠进沙发椅中。
　　“莫琳，算你狠。”

　　结束一天的听课活动，和老师学生们道了别，童沐舟和几个同学走出育林中学的大门。讨论了一会儿彼此的心得感想后，几个同学去了附近的公交车站，童沐舟则往反方向走去。
　　这所中学距离峰林家园不远，步行来回大约四五十分钟左右。
　　一辆敞篷红色保时捷忽然行到童沐舟身旁的路上，车子停了下来，驾驶位上一个时髦女郎朝他打招呼。
　　“小童。”
　　童沐舟转过身去，有些奇怪的看这车和人。
　　女郎摘下墨镜，非常漂亮的脸，笑容也很美。
　　“怎么，不记得我了？”她露出雪白牙齿朝他笑，“我们见过的，不过时机很糟糕……我是罗域的女朋友。”
　　童沐舟立时回忆起来，他当然记得她，即使那时因为头晕以至于她的脸和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是你……那天真是谢谢你。”
　　“上车吧，我带你一段。”
　　童沐舟想推辞。
　　“我还有话对你说，”时髦女郎莫琳笑得很灿烂，“关于罗域。”
　　童沐舟坐上了车。

　　莫琳把车开到附近一家茶馆，她熟门熟路要了个包间，点一壶茶和几碟茶点。
　　“这里点心不错，你试试看。”
　　童沐舟在她对面坐下，莫琳笑眯眯看着他，他有些不自在。
　　“呃……”
　　“再自我介绍下，我姓莫，莫琳。”莫琳朝他伸出手，童沐舟赶忙起身和她握手，“第一次见你时我还是罗域女友，现在是他前女友。”
　　刚坐下的童沐舟愣住，他有些消化不过来这个信息。
　　“今天也巧，遇到你……其实一直都很想和你见见面……”
　　莫琳为他倒茶，青年慌乱着起身，说“我来，我来”，她气势如虹一摆手，表示“你坐下”。童沐舟讪讪着坐回藤椅。
　　“之前大学里有个男生追我，我们一直没断……前几天我和罗域才分手。”
　　童沐舟忽然想起有一天罗域回来得很晚。
　　“你们去看了话剧那天？”他忍不住问。
　　“罗域和你说了？”
　　莫琳很惊讶。童沐舟赶忙摇头，他怎么会和他说这种事。
　　“我就说……”莫琳低语几句，然后她抬头看童沐舟，“其实也没什么，罗域他不会在乎这个。当然……就算他在乎也没人看得出来。”
　　童沐舟有些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你看，我差点都忘记说正事了。”莫琳微笑，“小童，其实我有事想拜托你……”

　　半小时后，莫琳和童沐舟从茶馆出来。她把他送到峰林家园大门外，和他道别后掉转车子开出一段路，停车，拿出手机拨通了聂倩儿的电话。
　　“我见到他了。”
　　“……和他说了？”
　　莫琳长长吸口气。
　　“我只说了有空时多陪陪他。”
　　聂倩儿似乎叹了口气。
　　“……如果真是他的话……”莫琳手指在方向盘上无意识敲击着，“你说得没错，我也看得出来，这孩子对罗域……所以，如果是他……应该是个不错的结局吧。”
　　“……也许他们两个都是直的。”
　　聂倩儿的声音明显底气不足。
　　“小童我不好说，不过罗域……我不觉得性别会是他选择情人时的标准。”莫琳微笑，“算了，我承认自己动机不纯，可说起来其实我们也没做什么。”
　　电话另一方的聂倩儿沉默片刻。
　　“……或许吧。”
　　她仍然在迟疑。
　　莫琳收线，聂倩儿放下手机。她还有些发呆，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是从一开始她就想象会有如她和莫琳期望中的结局，可在心里很深的地方，她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太舒服。可是，她分明不在乎是否同志的问题，也完全不在意有没有包养的嫌疑……那么，到底还有什么会令她有这样的感觉呢。
　　聂倩儿不知道。
　　而在很久之后，当她终于明白这份感觉来自何种原因时，所有一切，都已经无法逆转。

作者有话说

　　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