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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旧欢新梦觉来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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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茶凉了,朱成碧才蓦然反应过来,看了眼手上的茶杯,转过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还顺便吐了吐舌头装可爱,“我今天太失礼了,罗公子别介意哦。”
罗岂非这时候越发觉得这个女子可爱,脑子一热,便什么也管不得,直道:“成碧姑娘,我想娶你为妻。”
这话放在寻常姑娘那里,便是唐突了。然而放在青楼女子这里,却是天大的好事了。可朱成碧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这些年来,什么样的真情假意她没见过。如今这话,她听来,也只是有点意思,并不觉得新鲜。
成碧的笑冷了下来,本来有的几分亲近,也全然不见。
换上了温柔而疏离的笑,成碧道:“罗公子抬举成碧了,像你这样的人,来我洛阳阁都怕是委屈了。做我朱成碧的入幕之宾,更是屈尊了。”
罗岂非一时有些手脚慌乱,他虽然情感并不细腻,却有种类似动物的本能。他觉得很委屈,但又不懂得变通,只闷闷问道:“为何突然便不悦了?”
朱成碧看着罗岂非气闷的样子,心里又叹了口气,什么不高兴,也都不见了。她和这么个小娃儿计较什么?
放缓了语气,朱成碧正色道:“既然如此,我便直说,自古青楼就是温柔乡,销金窟。罗公子是国之栋梁,这个年纪,也正是考功名,为国做事的时候。断不该学那些子弟,来这地方耗去光阴。”
这洛阳阁,也不知道埋没了多少才子,融化了多少铁骨英雄。
说白了,朱成碧是压根不会在乎这些事的。但她却不知怎么的,骨子里便不希望那位罗家小姐的弟弟,也成了那些浪荡公子哥儿中的一人。
朱成碧说得这些话,罗岂非自然也明白,然而,此时听着朱成碧这么说,他却很难过。他并未见过多少女子,更是没有坠入情网的经验。但他也看得出来,朱成碧并不喜欢他。
凭什么她对着别人笑,对自己便板着脸?
罗岂非心里不忿,脸上也凶巴巴的,只硬生生问道:“我爱你,我不丑,不穷,亦不坏,你为何不想嫁我?”
朱成碧这时候看罗岂非的样子,觉得可笑。这孩子或许能做个人才,但不知道怎么养的,却丝毫不通人情世故。
她好笑地看着罗岂非,调笑道:“好吧,你说你爱我,你懂什么是爱吗?我是个青楼女子,而且已经在这里打滚五年。这五年,就是将我扔进护城河里,也是洗不清的。你堂堂丞相家的公子,要娶我,谈何容易?”
这些问题,罗岂非并没有想过,他只道父母向来疼他,这件事儿必然不简单,但只要他努力了,便不成问题。
咬了咬嘴唇,罗岂非看着朱成碧,只道:“反正你就是不想嫁我,我说要娶你,这些办法自然是我来想,你何必操心?”
看罗岂非一脸孩子气,却还要强装成熟的样子。朱成碧只摇摇头,又斟上了茶。沉吟半响,才又道:“爱一个人,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我现在和你讲不清楚,你长大了,自然会懂。”
朱成碧已经摆明了送客的样子,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是不想说话了。
罗岂非这点眼色还是有的,但心里却满满全是委屈,假装没看见,便赖着不走了。他喝了茶,又看了朱成碧几眼,才不高兴地说道:“青楼不是好去处,你为何待在这里?”
朱成碧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小罗公子,今日我见你一面,是仰慕令姐绝代风华,脱俗出尘,只想她弟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却不知,原来小罗公子也和天底下任何一个凡夫俗子一样,只一味迷于皮相。”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罗岂非平日里学堂上,也是相当善辩,但此时,却是说不出为自己辩解的话。
他无法和朱成碧说清楚,他是真的喜欢她,是一眼就三生三世那种。
知道说不清,罗岂非此刻就更不愿朱成碧误解他,一急之下,眼睛都红了。只重复道:“我中意你,不是随意的闲话。你不愿嫁我也罢,但至少别拒我于千里,只望姑娘明白,我从未有轻薄之心。”
朱成碧本是心软,如今见罗岂非说话都颠三倒四了,倒也信了他几分。少年情怀总是痴,能看着一个男孩,长成一个男人,是件不容易的事。
这个孩子,就让她想到自己。那时候,她还比罗岂非要小,可是心思便整个挂在了傅承宣身上。傅承宣的一个笑容,都能让她高兴很久。
这些事情,当初想来,是甜蜜中带点酸涩。如今,她也早到了桃李之年,少年时的傻事儿早就丢在了一旁,如今想来,只剩下满嘴的苦涩。
她微微笑着,手指轻轻弹了弹茶壶,挑了眉尾,语带轻佻说道:“既然罗公子这么说,那成碧自然是不胜荣幸的。不过罗公子该知道,朱成碧向来挑剔,就罗公子的身份,想做我的入幕之宾,还差点儿。”
这话若卓宣听了,自然知道是哄人的。若朱成碧不喜欢,什么样的身份,能让她心甘情愿委身于人?
然而偏偏罗岂非就是信了,还特别认真地问道:“我考上状元,成碧姑娘,就会喜欢我?”
这话问来,人人都会觉得傻。而朱成碧的心,却温暖了一瞬。是不是所有年少的人,都以为,只要自己努力了,自己爱的那个人,就会同样的爱上自己?
朱成碧一瞬间,就有些哽咽,但还是笑着说道:“当然,罗公子若能考上状元,那便是天下女人争相恋慕的对象,何况朱成碧?”
罗岂非笑了笑,露出两个小虎牙,特别可爱的样子。但旋即,他又皱了皱眉,说道:“我不要天下女子恋慕,我只要成碧待见我便好。”
说完,又歪着头想了想,才道:“那在这之前,我能常来找成碧吗?只待一小会儿,说说话我便走。”说完,又咧开嘴笑。
朱成碧学他的样子歪了歪头,也忍不住笑了,说道:“小家伙,你太小了,还不够格叫我成碧。叫我成碧姐姐吧,来看我可以,记得带钱!”
罗岂非看起来很开心,招了招手,便道:“成碧姐姐再见,我过两天来看你。明年我便去参加秋闱。”说完,他还真转身便走了。
朱成碧一愣,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个孩子,还真有点意思。
这时再看看楼下,表演已经接近尾声,这时便已经接近子夜了。她倒没想到,和一个小孩闲聊,也说到这个时间。
朱成碧掀开了帘子,直接回了房。她一向不喜欢熬夜,这时候,是说什么也要回去睡的。然而躺在了床上,她却又睡不着了。
今儿早上的事,就让她琢磨着琢磨着又想起来了。先是想起来桃簪,那张红扑扑的小脸,不消几年,便是个出众的美人了。就是这么一个孩子,便生生地,死在了那个禽兽手上。
这么一想,她就恨得咬牙切齿。那个男人,看起来也是一表人才,谁知道如此下作。对着那么一个姑娘,也舍得用鞭子。
朱成碧实际上,是个特别会自个儿钻牛角尖的人。她越想越觉得,桃簪死得根本不值,傅承宣何曾在乎过她?又暗暗骂自己,你还不是个贱胚子,自个儿上赶着当人家的奴隶,人家还不见得瞧得上!
外面一直吵着,虽说平日里早该习惯了,可今日是格外吵闹的。成碧就那么闹腾自己,倒是一夜没休息多长时间,一直到天亮了,才迷迷糊糊睡着。
再一醒来,外面已经大亮了。成碧懒得根本不想动弹,但心里却还惦记着桃簪那事儿。挣扎着起来点了胭脂,又描了眉,还是穿了一身绯衣。
刚要出门,却又想了想,转身回来,拿帕子擦了唇上的胭脂,认认真真换了一袭素衣。照照镜子,里面的人憔悴地让人害怕。
成碧皱了皱眉,她向来爱美,不好看的时候,她索性不看。只转过身,拿上面纱便出了门。
还是小小的马车,从不起眼的小道里穿梭着。照旧从七王府后门里进去,也没知会别人,成碧轻车熟架去了傅承宣的书房。
这个时间,傅承宣都没公事,他也没午休的习惯,大约都在书房里看闲书。到了门口,成碧冲着打盹儿刚被吓醒来的小丫头比了比嘴唇,意思别声张。
朱成碧这么回来,是常有的事儿,小丫头笑了笑,继续坐着打盹儿。
成碧提溜着裙摆,悄悄走进去,就见傅承宣不知道在书桌上写什么。看着那人的侧脸,朱成碧本想恶作剧吓吓他,如今却怎么也不舍打搅他了。
都说七王爷是美男子,自然是不假的。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透着魅力。便是那张脸,也是极致的俊美了。
傅承宣写完了手上的东西,才闲闲道:“成碧,你进了院子,我已听到你的脚步声。便是三岁小儿,也倦怠了这种把戏了。”
这话说得妙,几分宠溺全全包在了里面。朱成碧有他的腰那么高的时候,便喜欢这么玩儿,如今,都到了他的下颌,却还是喜欢这么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