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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梦里不知身是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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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成碧无趣地撇了撇嘴,慢慢挪到傅承宣身边。那人没理他,自顾自地写些什么。朱成碧凑上前去,偷偷观望。
只见一张白纸,上面写着,“朱成碧小傻子!长不大的小傻子!”旁边还画着一个人头,上面画一朵小花。
朱成碧脸瞬间垮了,在一旁的笔筒里抽出一支笔,便要往傅承宣脸上画。那人始终板着脸,不着痕迹地闪避着。朱成碧急了,从后面抱住他,便要往他脸上画王八。
毛笔快画到傅承宣脸上,他终于忍不住笑了,低低的声音,很好听。朱成碧一下就愣住了,心有不甘地放下了笔。
放开了抱住傅承宣的手,她转身便要跑。傅承宣笑着,把成碧拉入怀里,刮了她的鼻子,道:“小丫头,也就你敢在我脸上画王八了。”
成碧笑了,闲闲地把玩傅承宣的手指,只道:“哼,那是看你无聊,我来陪你玩的。想见我一面,一掷千金的都有,我还不稀罕。”
傅承宣看着她,眼神温柔,他身边从来不缺美人,但对朱成碧,却格外疼惜些。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最恰当的比喻,就是朱成碧像是他养的小动物,看着长大,便舍不得让别人欺负。
傅承宣不说话,朱成碧就觉得无聊,站起身来,仿佛不经意地问道:“桃簪的事儿,怎么样了?”问得随意,眼里却泛起微微的雾气。
她难过起来,便有些微醺的感觉。别人看不出来,傅承宣却明白。他的神情依然淡淡的,回答道:“你希望是什么结果?”
朱成碧眨巴眨巴眼睛,装可爱,“人家才不晓得王爷那些事呢,哼!要不是关心你,你不要我知道,我还懒得知道。”
傅承宣一个没忍住,又笑了,他的笑,向来只是一种掩饰情绪的表情。就只有对着朱成碧,才有几分真意。
看着成碧,傅承宣笑道:“这事儿就这么了了,我以为那陈盛是什么深明大义之人。如此看来,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到底是儿子,比太傅重要的多。”
朱成碧心里仿佛针扎一般,有种不明显,但尖锐的疼痛。然而她的脸上,却不见分毫,还是悠悠然的笑容。
傅承宣心里明白,但赌着一股气一般,偏是不解释。要想哄着朱成碧,他的方法多的是,然而他宁愿去哄天下任何一个女子,却独独不愿哄朱成碧。
他本就是冷情的人,他也从不惮让朱成碧看见他的无情。说不清为什么,他不喜欢朱成碧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善。这种善,似乎提醒着他,他们不是一路人。
朱成碧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冷冷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眼里的水汽,氤氲着似乎就要落下。她咬了咬唇,淡淡地说道:“王爷,我不知道我的爱,还能支撑多久,在我背叛你之前,杀了我吧。”
就如同傅承宣从不在朱成碧面前掩饰自己的无情。朱成碧,也从不会在傅承宣面前掩饰自己的多情。
她一辈子的爱,全给了傅承宣。这个人,充当了她的爱人,她的兄长,她的父亲。早已经说不清楚,她和他,是什么样的关系。
即使没有身体上的牵绊,血缘上的联系,他们之间,也仿佛有着深入骨血的联系,扯不断,也无法割舍。
一时之间,房间里静得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傅承宣那一刻,真的觉得心疼,很难过很难过。他恨不得当时,便杀了朱成碧。又恨不得,将她按在怀里,狠狠亲吻。
有时候,傅承宣都想指着朱成碧问她,究竟在他身上下了什么蛊,怎么就能,让他难过如此?
然而,傅承宣终究什么也没做,只是拿起了茶杯,浅呷了一口,慢慢说道:“这些事情,不用你提醒我。”
虽然知道,必然是这样的结果,但朱成碧,还是忍不住难过了一下。何必呢?为傅承宣生了死了的人多了去,她算什么呢?
多少年的爱恋,连一句假意的情话都没有得到。朱成碧从前是怨的,如今,却是淡然了。
又坐了坐,成碧抬头,又是一张柔到骨子里的笑容。她道:“既然没什么事儿,成碧先退下了。王爷也注意身体,别累着了。”
傅承宣看她,眼光中有种审视的味道。半晌,他淡淡笑了,说道:“别走了,今天下午我没事,陪我去转转,然后一起吃个饭。”
朱成碧吐了吐舌头,眼里哪里能看得见半分伤感,她道:“王爷怎么想起让我陪了,王妃们会伤心哦。”
这么多年待在洛阳阁,朱成碧别的不说,唯独一张脸,就和面具似的,换得比翻书还快。
知她不愿提不开心的事,傅承宣便随她,只淡笑着说道:“我带着你出去,她们不会在乎的。要是带她们其中一人去,才会有事儿。”
这话倒不假,王妃们整日待在府里,自然是不在乎王爷去和哪里的风尘女子出去。那不会威胁到她们的地位,若是府里有人专宠,大约才会令人讨厌。
朱成碧笑着看傅承宣,眼角眉梢都似爱,她道:“王爷不怕被人发现我们?而后笑你王爷装作君子,笑你王爷假正经?”
傅承宣浑然不在意,只道:“你朱成碧艳绝天下,就连圣上,都曾为睹你容颜,微服去了洛阳阁。我要是不捧捧你的场,倒显得我不懂风雅了。”
成碧抿嘴笑着,说道:“圣上来洛阳阁,还是不是你撺掇的。倒是你,今儿要和我出去碰到了人,你那君子端方的名声可就没了。”
傅承宣站起来,坐在成碧一旁,很舒服地半躺着,“成碧啊成碧,这你可猜错了。今天,我出去就是要碰到人的。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是谁都想要的,我不过一个俗人,何能免俗?”
这些话,换个人说出来,就显得张狂。可偏偏傅承宣说出来,就仿佛是个事实。他天生的,就该是这样的人物。
成碧坐着坐着,就有些累,也学着傅承宣躺了下来。旁边是傅承宣平静的呼吸,外面有小鸟儿的叫声,很安静,很舒服。
不知觉地,成碧就那么睡着了。半梦半醒间,她就回到了从前。
傅承宣还是个小孩,一张小脸兀自天真,但强装成熟。他抓着她的手,说道:“成碧,这个字这里要拐一下。”
成碧看着傅承宣和小小的她,就像个旁观者,说不出话,亦没有人感知她。
那个小女孩,扬着一张还未长开的笑脸,很困惑地问道,“是这样吗?”
傅承宣在那张苹果般的脸颊上亲了亲,笑道:“成碧好聪明,我们一辈子,都这样好不好?我教你写字,你替我磨墨。”
小成碧一身红衣上,染着点点墨渍,她点点头,表情认真,“好的,宣哥哥,我们一辈子在一起。成碧很乖,别丢下成碧一个人。”
小承宣笑着,摸摸小姑娘的头,道:“好的,一辈子。”
不知怎么的,成碧就是知道,这是个梦。虽然那个场景,她无比熟悉,虽然她清晰地记得,那个时候傅承宣的样子。
可是她心里清楚,现在的傅承宣,却是再也不会那么对她了。
梦境是在外面的小花园结束的,成碧看见外面石板小路上的小黄花,微笑着,然后眼前渐渐,变得漆黑。
朱成碧睁开了眼睛,一时间有点怔忡,但旋即,便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处。转头一看,傅承宣还坐在旁边,他笑着问道:“睡好了吗?”
成碧揉了揉眼睛,不好意思地起身,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傅承宣歪着头看她,眼里全是笑意。成碧心里一跳,那个笑,让傅承宣在一瞬间又回到了从前,温暖而善意。
他说,“你睡了一个时辰。”
朱成碧,“……”
她怎么没感觉睡了那么长时间,怪不得腰酸背痛。隐约觉得,刚刚做了个很美的梦,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成碧皱了皱鼻子,笑道:“宣哥哥怎么不叫我呢?”
傅承宣又轻轻笑了,捏着她的鼻子,笑道:“看你睡得那么幸福,我不忍心叫你。倒是你,做了什么梦,笑得那么开心?”
成碧轻轻笑了笑,说道:“忘了。”
俩人又喝了一会儿茶,便一起出了门。这次不同于往日,朱成碧和傅承宣,坐的是七王府的马车。
这马车自然不比成碧每次来坐的那种大路上租来的,这马车外头看来寻常,里面,却是极精致的。
成碧坐了进去,还不忘嘲笑傅承宣,“宣哥哥你好有趣儿,弄个马车,还花花草草。”
傅承宣瞥了她一眼,又好气又好笑,她明明是看出这是个女人的马车,才非要坐上来。有些无奈,傅承宣问道:“你也就会闹我,你今年几岁了?”
成碧眨巴眼睛,将手指放在齿间,口齿不清说道:“人家今年衫税!”(三岁)
这天下,如若还有人,能让朱成碧像个孩子一般,那个人,一定是傅承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