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局》用一生来自杀

47、一片冰心在玉壶

　　药带来了，舒泽拿了药磨了粉末融入水中，拿了软管用口度了喂乳成碧口中。药只下去一会儿，她的脸色就好转了些，却还是没醒。
　　几人想了想，还是觉得此处虽是官道，但是难免晚上不会有事，便决定找家农人屋子借住一晚。当即便一起上了马车，往乡野小路前往。不多一会儿，便找到了一家农人院子。
　　那是一对老年夫妇，可能也是沿路做小生意的，大约常有人来借住，因此极其事故精明。好在有傅承宣在，也不在乎那么些钱，直接放了一两银子在此。
　　舒泽看了心里暗暗赞叹，过去曾有贵胄直接放下一两金子，本以为钱多了事，却不想惹来人的猜疑，最后又生事的。倒是罗岂非这样的公子哥儿不晓得世事险恶，这位七王爷却十分谨慎小心。
　　他们四人进了个小屋子，成碧住在里屋。本说好四人挨个守着夜，可傅承宣和罗岂非却谁也不愿去睡。舒泽看这情况，只得自己在外间睡了。
　　天渐渐黑了，屋里只点着一根蜡烛，可怜兮兮地流眼泪。傅承宣看着成碧，低低叹了口气：“等她醒来，我便离开。”
　　罗岂非拿不住这话是不是对他说的，便没搭话。他心中有些别扭，这种感觉说不清楚。更多的，是因为他不明白，到底傅承宣和朱成碧是什么样的关系。更多的时候，他觉得很绝望，傅承宣出现得如此突兀，却在成碧那里有那么重要的位置。
　　傅承宣仿佛没有在意罗岂非是否回答，只淡淡说道：“当初我认识朱成碧时，她还是个五岁的小娃儿。她无父无母，从小便在外面混着。我起初只是当着妹妹，甚至孩子似的养着她。我们之间，便是无男女之情，感情也亦是割不断的。”
　　接下来的话不用说都明了了，罗岂非几乎有种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的感觉。他从未想过朱成碧和傅承宣是这样的关系，他只想到俩人或许多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纠缠出许多风月之事，却从未想过他们之间会有这样的牵绊。
　　若是如此，那么很多事情就很好解释了。比如为什么朱成碧在洛阳阁身上却带着大家闺秀的气质，比如为何她有种说不出的清高之意。
　　“为何她会离开？”罗岂非问出这句话，声音几乎有点颤抖。
　　傅承宣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了笑，轻轻说道：“当年无论是她，还是我，都以为很多事情是可以挽回的。她要证明没了我，她依然可以名动天下。我要证明，没了她，我也还是傅承宣。”
　　这些可笑的证明，在年少的时候是多么重要啊，他们可笑的自尊，让他们谁都不肯低头。他们都太过尖刻和逞强，谁都不愿承认一个“在乎”。
　　罗岂非沉默了，他似乎能够明白这样的感觉，就好比他想和天下人证明，他如此爱着朱成碧。可是很多事情，又何须要来证明？
　　俩人再是无话，男人之间有种奇怪的默契，他们没在这样的环境中产生敌对的感觉，却渐渐地产生出一种说不出的相惜之感。
　　对于罗岂非来说，失去朱成碧，几乎是失去了生活的目标。对于傅承宣来说，他失去朱成碧，就失去了从小到大一直以来的支柱。在这样的夜里，他们等待着一个相同的结果。

　　第二日清晨，舒泽一醒来，就去里屋看情况。屋子里很安静，罗岂非大约实在太累了，靠在床边上睡着了，表情很不安稳。傅承宣醒着，也是一脸倦色，见她进来，微微笑了一下。
　　俩人从屋子里出来，到了外面，舒泽才放开声音：“昨夜情况怎样？她是否醒来过？”这药如果下了，今天白天若是不醒，怕就悬了。
　　傅承宣皱了皱眉，有手按了按两鬓，声音透着倦意：“还未醒来，但看情况，似乎好受了些。”他的鬓角已经有些银丝，让人看着莫名有些难受。
　　红颜白发，英雄迟暮，总是令人伤感。而像傅承宣这样的，几乎真正应了那句“朝如青丝暮成雪”，他活得太累。
　　“他今年似乎还不至而立吧……”舒泽一晃神，便想到了这事儿，傅承宣对于她来说，从来就是敌人和对手的代名词。可是如今，她却从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一种微妙的悲哀感。
　　见舒泽没有回应，傅承宣眼神困惑地看她，舒泽猛然反应过来，忍不住安慰道：“我尽力，她会好的。”
　　傅承宣点点头，舒泽忍不住问道：“王爷究竟在执着些什么？成碧姑娘虽是貌美，天下却并非只一绝色。小罗公子爱慕她我明白，可王爷看尽天下美人，又如何是因为美色而迷惑的人？”
　　或许是这时候傅承宣太像一个普通的男人，又或许这时候的傅承宣看起来太过脆弱。舒泽还是问出了个这个问题，若是平日里，她是万万不会越距的。
　　傅承宣并没有生气，他的表情有点空茫，犹如大梦初醒时的无所适从：“我不晓得，天下绝色又如何？她们没有一个是朱成碧。”
　　舒泽一愣，她从未想过傅承宣这样的人，会说出如此感性的话。这绝对不是她印象中那个铁血狠辣的阴谋家，这只是个为情所困的男人。
　　轻轻呵了口气，舒泽第一次对傅承宣善意地笑笑：“王爷真性情中人，舒泽比不上。便为了王爷这份情谊，舒泽也定当尽力。”
　　她的比不上，是因为她的冷情，注定了她不可能为一个人执着如此。她羡慕也敬佩傅承宣这样的人，爱和恨都是如此鲜明。
　　傅承宣看着眼前年轻明丽的女子，恍惚间便想起了当初的朱成碧。谁不曾骄傲，谁不曾害怕束缚，可最后，却在被牵绊的时候无怨无悔。
　　屋里罗岂非不知从什么时候悄悄地出来，站在两人的身后。他犹豫许久，却未出去打扰。有些痛苦是岁月沉淀下来的东西，他不会理解。

　　那日，舒泽一直看着朱成碧，直到黄昏时刻，才见她悠悠转醒。罗岂非和傅承宣都在外间休息，她没去叫他们。
　　成碧看见她，还未清醒，先是一笑，三分可爱气愤倦意。舒泽目光柔和，悄悄说道：“他们俩在外面睡觉，昨夜他们看了你一夜，让他们再睡会。”
　　愣了愣，成碧的眼神才找到聚焦点，不解道：“他们两个？谁？”
　　舒泽起身替她倒了杯水，给她喝了，才将她如何中毒，傅承宣如何追来等等事情说明白了。朱成碧听着，捧着茶杯一语不发。
　　等舒泽说完了，她才笑了笑，对舒泽道：“这些日子麻烦郡主了，今日又扰乱了郡主的行程，成碧万分抱歉。”罢了，才轻飘飘地说道：“朱成碧或许命该如此，怎又牵出如此磕磕绊绊的烦人事。”
　　傅承宣内力深厚，更兼生性机警，外面本就是小憩，一听到里面有动静，马上就醒了过来。这时走进里屋，静静地看着二人。
　　朱成碧一转眼，就看见了门口的傅承宣。那人脸上有种几乎掩饰不住的倦色，从眼角到眉梢，延伸出了细细的纹路。
　　舒泽看朱成碧神色有变，转身见傅承宣进来了，笑了笑说道：“你们俩先说着话，我出去让婆子做点饭，我们吃了再缓一夜，明日便走。”
　　俩人皆是无话，等舒泽走了，傅承宣才前来，轻轻问道：“可感觉好些？”
　　朱成碧心里难过，可口气却硬：“朱成碧何劳王爷挂心？若是王爷真觉得待成碧还有一丝温情，便赶紧离去，忙你的正事才好。”
　　“我若是说，那日的事都是谢子游独自安排，你断断不会信我。我又便是说，昨日我本只是想来见你一面，将大氅给你送来，你也必不会信我。”傅承宣说话间，似有伤情感怀之意。
　　成碧心里酸得能掐出水来，面上不露分毫：“王爷如今说这些便是客套了，一切既已经是前尘往事，又何须再提？”
　　傅承宣轻轻笑了，柔声道：“我何时将你教得如此尖刻？姑娘要温柔些才惹人怜爱，便是罗家小公子宠着你，你也不该如此，若是哪天讨人嫌了，便没的地方哭了。”
　　如今他说这些话，完完全全像是一个兄长或是父亲说得话。他从未放弃，可又不得不放弃，爱这个词太沉重，他哪里还有资格说出？
　　若非因为他，朱成碧何须送了性命？不过是一个“爱”字，全部的负担和沉重，通通给了朱成碧背负，这本是不公平的。

作者有话说

　　这是存稿箱发的……我病了，这两天使用存稿箱~过两天再来回留言
有些男人，没爱情了还有感情，有些男人，没爱情了也没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