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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不若少年骄狂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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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承宣下马,虽然穿戴很整齐,看似一切如常,但却能够感觉出来他呼吸很急促,大约是急忙追过来的。他很客气地和舒泽说道:“今日才知郡主今日带兵出行,本王未赶到送行,很是过意不去,望郡主别见怪才好。“
舒泽点点头,挂上了疏离而礼貌的笑容:“王爷哪里的话,为国出征本就是士兵的责任,哪里需要王爷特意来送。”
他们是素来在官场混迹的,客套话说起来谁也不嫌别扭。卓宣见傅承宣来了,从一旁过来问安。可罗岂非还是坐在车辙上,看也没看傅承宣。
若说城府之深,这中间谁也不差了谁,只独独一个罗岂非不谙世事。
傅承宣从没把这人放在眼里过,倒是那位副将卓宣,风流倜傥俊逸不凡,态度不卑不亢,隐隐有翩翩仙姿,饶是谪仙在世,也不过如此。
傅承宣暗暗点了点头,有赞许之意,他是爱才之人,只要有才华,便是如谢子游那样的人他也敢用。可惜……想到这里,傅承宣不觉有些悒悒。
罗岂非心里挂着朱成碧,并不好受,可舒泽却完全没有应付完傅承宣结束寒暄的意思。三人那里正说着,便听车里成碧发出微微的呻吟声。
舒泽脸色一变,截口道:“车内是小罗公子的家眷,今日我们出征,罗公子是来送行的。我们到这里,也就分手了。”
军队的管理极严格,更何况傅承宣过去是练过京城卫兵的,是出了名的铁血。这点上,舒泽一直是心存佩服的。然而此刻,同为将领,她却让抓到随军带人,脸上便挂不住了。
对于傅承宣和朱成碧的关系,她略有耳闻,可其中内情却并不清楚。所以此刻,她只想到傅承宣本就是为了抓陈家把柄而来,却不想他或许是别有目的。
谁知傅承宣听了她的话,并不搭口,只若有所思笑了笑,悠悠然问道:“家眷?”他是习武之人,耳力极好,更何况这声音还是听了不知多少年的声音。
话刚落下,他袖中软鞭如灵蛇出洞,已然向罗岂非飞来。他的柳鞭设计精巧,可手上力道并不轻,虽然此时他特意放轻了力道。
罗岂非下意识一躲,身上已经划了一下。舒泽脸色一变,不知傅承宣为何突然发难,心中念头转了千百遍也没个头绪。
舒泽也是使鞭子的,她的鞭子是名扬天下的凤凰尾,一手好鞭子使得如游龙戏珠,极其灵巧多变。可如今见了傅承宣柳鞭,才晓得远远不及。
能从她身边挥出鞭子,甚至没等她反应和出手,就已经收回了鞭子,这是相当可怕的实力,说是震古烁今,也确实不为过。
罗岂非莫名挨了一鞭子,他甚至没看出傅承宣是怎么的动作,便已感到身上刺痛。此刻他坐在地下,衣摆沾灰,十分狼狈。
傅承宣好整以暇地看着罗岂非,神情带着些倨傲:“据我所知,这位公子便是罗丞相家那位名扬天下的小公子。”他刻意将“名扬天下”四字咬得清晰,明明白白的讽刺。
罗岂非出生金贵,父母皆是显贵,便是有一分才学也能被人褒成两分。他本不算聪慧,只是难得的懂事听话,又因家教森严,故比一般纨绔要得大儒们喜欢的多。
于是褒奖自然也多,可这些东西,本经不起推敲。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人说才华,这些自然是不准的。
可傅承宣是不同的,他的实力超群是实打实的超群,虽然身份敏感,不会露才。可自小,他便聪慧异常,大与常人不同。
傅承宣顿了顿,见罗岂非脸色似有耻辱之意,心里不屑,不由冷笑道:“看在罗丞相的面子上,我也不再追究罗小公子失礼。别说是你身为白衣,便是罗丞相也该给我见礼。我这一鞭算是给你教训,下次便不是如此了。”
他的话也是合情合理,傅承宣绝不做不合情合理的事。他这算是心里埋着怨愤出了鞭子,虽然有欺负后辈的嫌疑,可也确实未下狠手。
卓宣和舒泽都是练家子,深知若是傅承宣下了狠手,那不知不觉让罗岂非吃尽苦头的法子多了去。舒泽心里松了口气,已经明白过来了,今日傅承宣大约是为了私人恩怨。
“王爷说得是,小罗公子年纪尚幼,礼数不周,舒泽未考虑此事,是舒泽的错。在此,舒泽领着副将卓宣,给王爷赔不是了。”舒泽抱拳行礼,将错揽了,替罗岂非解了围。
傅承宣点了点头,也不多说,转了转手指上的扳指:“陈将军今日行军,傅承宣本不该在此叨扰,可无奈本王家中丢了位女子,怕是今日我必要将罗小公子的‘家眷’带走了。”
他说话是毋庸置疑的口气,朱成碧毒发之事他不晓得,只以为成碧在车内沉睡。罗岂非站了起来,走到傅承宣面前,恭恭敬敬行了礼。
“王爷家中丢的那位姑娘,怕是早已命丧黄泉。车中确实只有晚辈的家眷,她身子素来不好,后又遭人陷害,更是雪上加霜。今日又因晚辈照顾不当,内子误食药物,引发了毒素,若是不早上路,怕是性命不保。还望王爷怜我们孤苦二人,让我们先行离去。”罗岂非这些日子,也早不是过去那个冲动的少年。
他心中本是极怕,可此刻却如醍醐灌顶般突然觉醒,人生在世本就不长,若是成碧有事,他又何妨一起跟着去呢?本是毫无牵挂的来,而将带着牵挂的去罢了。
傅承宣定定看着他,此人面如刀削,不像是文人墨客,倒更像是草原上奔驰的小兽。他神情淡然,可周身却有种掩饰不了的绝望。
不祥的预感漫上心头,罗岂非看向舒泽:“陈将军?”舒泽点点头,面色沉重道:“若是几日到了大理,找到医圣或可医治。否则,便是得看天意了。”
傅承宣脸色大变,表情森然冷了下来。大夫不说怎么治,只说看天命,谁都知道是什么意思。而几日到大理,更是不可能的事。
他缓步走向马车,罗岂非也没拦着他,揭开车帘往里一看,傅承宣面色不由又难看了几分。车里的人是朱成碧无错,今日他只听说援军出发,便策马而来。
朱成碧还在京城,便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就是翻过个天来,他都能找到她。可是若是跟着南阳王的军队去了大理,那可真是天下之大,四处不寻了。
然而此刻看朱成碧如死一般沉寂地躺在车里,眉毛微微皱着,唇色发白,脸色发青,傅承宣便晓得罗岂非所言不虚。
从车边快步过来,傅承宣扯下身上玉佩扔给随从,道:“拿着我的东西回府,去向周管家将凝血拿来,再去宫里回禀皇上,说我陪军一段路。”
那随从领了命便走了,傅承宣这才严肃地看着舒泽,给她行了大礼,才郑重其事道:“我府内有十颗凝血,或许能延缓毒性,还望陈将军尽力医治。”
这一下倒弄得舒泽莫名其妙起来,朱成碧不过是个长得好看点的风尘女子,迷惑了小罗公子不奇怪。可是连傅承宣都如此待她,却是意味深长了。
舒泽点点头,也回了礼,只道必然尽力而为。本来朱成碧死是必然的事,如今多了凝血,这把握就有了二三成。
且说这凝血,是天下滋补救命的好东西,能抑天下奇毒,替临死之人吊命。若说真有起死回生的药,血凝便是第一。
只是其药引十分难得,又偏赶巧。赶不上时候,那是百年不遇的东西。如今天下,也不过是同一批的药配出来的几十颗罢了。而傅承宣一人独得十颗,还通通拿了出来,不得不说令人纳罕。
这话说完,几人皆是无话。舒泽让他们的关系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卓宣却有些明白这其中纠结,不由低低叹了口气。
既然傅承宣已经决定陪军,那这药必然得等着送来,因此行程必是之后得补回来的了。前线此刻似乎还是相安无事,舒泽此次去便是去探查情况,大约也没什么事,也不急着前往边界。
卓宣先带着人往前走,傅承宣和舒泽并罗岂非,等在这里待药送来。
卓宣自然是不急,他本就是被家里送来逛一圈,回去找个封官进爵的机会,打仗这种危险的事家里不会愿意让他做。这次是也借着平定边界的借口,一起跟着走一圈罢了。
傅承宣不肯离开朱成碧的马车,自行走了进去看着成碧。罗岂非也不愿意离开,跟着挤进了马车。舒泽卓宣面面相觑,只得由他们去了。
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候,无论是罗岂非,还是傅承宣都不会意气用事。俩人之间自是无话可说,可如今又因为成碧不得不被联系在一起,真可谓冤家相聚。
傅承宣派去的人骑着汗血宝马,时间不多一会儿,大约是一个多时辰,便带着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