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局》用一生来自杀

45、江湖何处不相逢

　　罗岂非脸色不好看，但却没反驳。他不是嘴硬的人，舒泽说的话他也必须承认。舒泽瞥他一眼，终归还是没再说什么。她并不喜欢太过认真专情之人，这样的人一生必定为情为事所累。她是仗剑天涯，驰骋沙场的女英雄，自来不拘一格，自是不喜欢这样的人。
　　可是，这并不矛盾于，她欣赏这样的人。口中的讽刺之言，千转百折在舌尖不知绕了多少圈，还是化为悠悠一叹，带出了说不出的倦意。
　　认命地坐了下来，舒泽细心地翻了翻成碧的眼皮，又仔细把了把她的脉。这才转头问道：“一个时辰之内，她吃了什么？”
　　若是毒从口入，那能够追究的东西便太多了。罗岂非细细想来，才慢慢道：“她下了车有些劳累，我给了她前几日从你那里拿来的药丸。然后从街边要了馄饨，她没吃多少，况且那真正是从一个锅里舀出，我也吃了……”
　　话还没说完，舒泽脸色一变：“快，我给你的丸药瓶子拿给我。”这药是她配的，的确不可能有问题。但这药中间有人经手，况且正是这节骨眼上，若是出事也不足为奇。
　　罗岂非将瓶子给了她，舒泽拿起来闻了闻，当即脸色大变。半晌，才吐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哈，哈，哈。”
　　连笑三声，这个骄傲的女子，此刻神色悲悯，竟然有种触目惊心的哀绝。
　　“这药被人抹了层外衣，或许本该是下给我的。此药涂了麝兰，那是出自西域一种花，香味寡淡，不易察觉。若是加了这味药，本无大碍，只是让人昏昏沉沉睡了那么一两天罢了。”顿了顿，舒泽才冷笑道：“可惜啊可惜，偏就是这一味药，是朱成碧身中情锁之毒的引子。”
　　朱成碧所中毒药，正是江湖上一种很为神秘的毒药情锁。这药中了，起初便是昏昏然。
　　轻飘飘如初懂情谊，时间久了不解，便在体内不化，变为相思蚀骨。此刻，便是中毒者即将死去之时。
　　当初罗岂非带了成碧去求救，舒泽解毒解得极快，毒还未来得及化作相思。后来，陈毒其实未清，只是抑在体内，不易触发。可偏偏，这情锁就有那么一味药是引子，便是麝兰。先中情锁，再遇麝兰，回天乏术。
　　舒泽近乎冷酷地解释了前后之事，表情森然，眼中却有同情之意。罗岂非闻此，如遭雷噬，一时来不及细想，便道：“这药既是从你那里来，便是你的责任。今日若成碧有事，那我怎么也不会放过你。”
　　这也是罗岂非气急之话，他自然是知道舒泽对成碧有大恩。可那时他真觉恐惧至此，几乎失了性命，只要她活着，他看不到她，见不到她都无所谓了。
　　舒泽自来冷情，虽是生死边缘，她也容不得别人这样对他。她冷冷一笑，鄙夷道：“这世上冤有头债有主，我还不信能追到我头上来。说不得别的，若是父债子偿，那朱成碧便成了厉鬼，那要找的也是你罗家公子，和我姓陈的关系何在？”
　　话说出来了，舒泽才觉不妥。她也是让罗岂非气急了，这本是没坐实的事情，她也只是推断，却已经说出了口。
　　罗岂非不明所以，眼睛从眼角红到了眼里，沉声道：“你自将话说清楚。”
　　舒泽本无意再提这事，可见罗岂非像只草原上的小狼般看着她，她觉得这事大约不能善了。不由在心里暗暗叫苦，她和一个不知人间烟火不问天下事的公子哥叫个什么劲。
　　原来舒泽出征，傅承宣不允，中间还夹杂着一个罗丞相。这位丞相是极聪明的人物，多少年来在朝中做着老好人，却一直不倒。如今他见罗岂非和赵太傅闹得不肯开交，又因为罗岂非，他和赵太傅已然闹崩。如此之下，便急急投靠了傅承宣。
　　舒泽此时想到的，便是当初这药去给灼华，灼华不在，便交由灼华房里的丫头萧萧。这丫头聪明伶俐，又是个识大体的，灼华一向十分疼爱，她院里的事儿很多便是经这丫头之手。
　　后来这药倒是到了灼华手里，只是晚了两天。问及此事，萧萧也只说是忙忘了。如今想起来，舒泽却是抓到了不少疑点。
　　一则这萧萧本就是灼华从家里带来的陪嫁，是罗家的丫头。二则是萧萧自来便是住在灼华的外间，且每日都有事要与她交代，又兼性子细致如发，这种事怎会随意忘了？
　　舒泽也没隐瞒，照实将事情和罗岂非说了。见他沉默不语，便晓得他此刻真是没了主意，心里略有不忍。
　　朱成碧的脸色已经渐渐泛白，就连唇色也仿若敷了白面，几乎如死灰砌成一般。罗岂非看着她，眼神柔和，语气淡然：“现在还有什么法子？你尽管……”
　　这样子倒是不像遭了大事，更像是平日里闲谈。舒泽心里一阵烦躁，截口道：“我照实了说，这种毒天下没几个人能解，我师父在或者有办法。可救命如救火，那绝不是可以拖得了的事。你如今想这些，不如早点做些准备。”
　　舒泽有套自己奇怪的理论，她倒不是真想成碧死，可她知道情锁一毒，别说毒发时难过，就是解毒时也绝不是好受的。她只想若是自己，便是死了也不愿受那个苦。
　　罗岂非悠悠然看她一眼，一语不发提起衣摆，跪在她的面前。舒泽让这一下弄得不知所措，男儿膝下有黄金，她却还不晓得有这样的人，完全没在乎，便跪在她面前。
　　这一下唬得她有些愣神，旋即反应过来，又急又气道：“你这人怎是这样！你出自书香门第，不晓得读书人的尊严和风骨么？”
　　“尊严和风骨？过去懂得，自红尘初识她，我便什么也不知了。”罗岂非这话说得极轻，但却莫名多了些沉重感。
　　舒泽看着他，竟然感觉有一些羡慕。是不是爱一个人有多苦，便换来了多少甜？至少红尘中有一个人，可以让自己想着，便感到些许安慰。
　　“你起来吧，我尽力想办法便是。”舒泽是爽利干净的女子，此刻语气里，却带了些说不出的温柔。天下多情人有几许？何必将所有人，都变成薄凉的性子。
　　舒泽说到做到，当即便敛了神色，屏了呼吸认真查看成碧的情况。那边士兵们自有卓宣整治，正赶着晌午，众人都坐在路边或在吃些干粮充饥或是喝些水休息。
　　卓宣和罗岂非之前便是熟识，后来多日没见，此时再见自是亲切的。想着来打个招呼，却又因为俩人还有曾尴尬的关系没着落，因而有些犹豫。
　　这事儿自然是当初罗岂非和赵家小姐亲事，因为他不乐意，才闹得沸沸扬扬。而后卓家赵家结亲，他又和赵家小姐结了亲。这次出征回来，他必然升迁，到时候再去迎娶赵家小姐。
　　正是一片平静之时，却远远听到有急促的马蹄声向此靠近。似乎人并不多，大约就是几匹马，但马蹄的落下的声音很快，大约是千里良驹。
　　卓宣察觉了，皱起眉，心里盘算着到底是何人。与其同时，舒泽自然也是听到了，他们内力相仿，听到的声音自然也是差不多的。
　　可舒泽长期在战场上，什么样的马她没见过，什么样的情况她没遇到过，一听这声音，便知来人必然来头不小。或许便是追着他们而来，也未曾可知。
　　罗岂非看舒泽停了下来，神色有些忧悒，怕是成碧情况不好，忙问道：“如何？”舒泽思绪被打断，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还未等她再次开口，远处已经能看到隐隐的人影。
　　她站起身来，先冲罗岂非道：“我先抑住了她体内的毒，但不知可以撑几天。这些日子，我便配合着针和药压这毒几日。至于具体的情况，便要看她的造化了。”
　　但凡是名医，都有个毛病，绝症不治。舒泽拜于医圣门下，这习惯本一直是有的，绝症明知治不了，不但砸了自己的招牌，还连带着砸了她师傅的招牌。
　　罗岂非点点头，心微微放下一些。舒泽向前看去，马蹄声已经清晰可闻，罗岂非也困惑地转过头去。
　　来人是四五个骑着赤色宝马，身着白衣的人。待这些人走进了，微微散开，才看见中间还护着一个人，那人一身鹅黄色衣服雍容华贵，一身紫貂大氅奢华至极。
　　面如冠玉，颜如春花。嘴角微微带笑，神情淡然舒缓，一派祥和温柔。
　　正是七王爷傅承宣。

作者有话说

　　此文更新时间以后大致固定在半夜十二点~~~~~~~~~~日更神马的，冷啊冷啊就习惯了，我已经彻底淡定了或许……我该怎么激励自己不要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