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诩X郭嘉-弈》白乜

3、章三

　　郭嘉服药睡下之后，华佗才小心翼翼地退出门去，尽管里头加了些安眠成分的药物，但郭嘉从小就是个药罐子，华佗不敢下重分量的药，这些可能对他而言，起不到什么大的作用。加上郭嘉一向浅眠，被吵到的话，恐怕又会醒过来。
　　华佗出来以后，便看见贾诩人在中庭，负手而立，月色流华，夜凉如水，月光下，显得贾诩比早上看起来，神色要柔和许多。他知道，即使之前咄咄逼人的也是贾诩，但事实上他比谁都更忧心郭嘉的身体。
　　于是，华佗走了过去，站在他的身旁，“对他，你操之过急了。”
　　贾诩侧过头去看华佗，这人身上和郭嘉一样，长年都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他现在好些了吗？”
　　“郭嘉要彻底好起来，那就不是休养一两天的事了。”华佗见贾诩闻言皱了皱眉头，又接着道，“但至少现在，他的身体还不算太坏，只是……”
　　“只是，我若逼他出山，奉孝将来必定有许多事情要操劳，便不能好好养病了，我说的对么，华大夫？”华佗诚恳地点了点头，却难得听见贾诩叹了口气，“我比谁都了解他，奉孝不是甘愿隐姓埋名，默默无闻地过一辈子的人。这身病痛拖着他，拖垮了他的意志，他一样会死去，而且，会心不甘，情不愿地死去。”
　　“是，你确实了解他。”贾诩抬眼去望天上的月亮，华佗看着他，“比我之前在水镜府见他，郭嘉的身体不知道为什么，差了许多。我想，如果让他真回颍川避世的话，他或许很快就一病不起了。不过……”
　　“我清楚华大夫的忧虑。奉孝他……一旦遇到自己认定的主子，就会忘记自己的身体了。”
　　“而曹操是个会让他心仪的主子。”
　　“在曹操手下，才能让奉孝成为真正的八奇最强者。所以……”贾诩回过头去，看向身后那扇紧闭的房门，对华佗说，“还请华大夫，多担待些。”
　　这时，华佗沉默了。
　　他忽然想到今天上午的时候，郭嘉骤然病发，他一把推开了贾诩，整个人几乎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而颓然地瘫倒在地上，咳出的血甚至染上了竹制的面罩，贾诩却依然冷静自若，近乎残酷地紧逼着他——“就算生命只剩下最后一刻，就算污名满天下，又有何惧之？我们看的，是下一代的生活。要知道，这一代人已经没有希望了。这一点虽然和荀彧的仁政背道而驰，只是，你若因自己的顽疾而放弃真正的大义，不为国家出力……就不配称为八奇中最强的人！”[注9]
　　尽管他在思考，面对贾诩这番话，郭嘉的心里将是怎么样的一种滋味。然而，华佗更想知道的，是贾诩在这样冷漠的镇静之下，会否也和自己一样，一边在言语上刺激郭嘉的斗志，一边在内心中挣扎颤抖。
　　黑暗之后，就是光明，二者缺一不可。然天道有常，舍身成仁。一切都是为了荀彧的仁政，这就是黑暗兵法的大义。[注10]
　　可为了大义，真的，值得吗？

　　李傕等人入主长安后，放兵掠城，杀之悉尽，死者狼藉。
　　四人大权在握，横行无忌，董卓一去，野心即现，更派心腹监视皇帝的行动。[注11]

　　郭嘉走上书阁的时候，发现贾诩正借高阁之利，观察着街上的情况。“真是急进，长安未稳，却来穷兵黩武，劳民伤财。”
　　他避开了被抢掠过后，散落在地，一片凌乱的书柜，走到贾诩的身边，望出窗外，长安街头，萧条得竟没有丝毫天下第一大城的感觉，奔走往来的行人都是衣衫褴褛，脸上带着惶恐不安，如同走难。“老三，你是说他们已出兵攻打马腾了？”
　　“当初董卓也深明未稳外必先治内之理，这四个外行人……倒急着向各路诸侯展示君临天下的威信了。”贾诩平静的脸色看不出什么，郭嘉却心知他肯定有所不满，尽管一如他所预料，这四人皆是做大是不经大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贾诩本就从未将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过。
　　而自然，这四个人对贾诩，怕也是不怀好意，可惜狐狸的尾巴藏得太好，让这些愚蠢的猎人摸都摸不着。郭嘉看向一旁的贾诩，戏谑地道，“我看，不止向外，矛头也指向你吧？”
　　贾诩倒不在意，嘴角勾起了一个轻蔑的笑容，“说得对，多次被咱们这些用计之人所利用，报复之心不小啊。只要这场大仗胜得漂亮，就可以藉此打击我的威信了。”
　　“看来，咱们的贾诩是在对方的必除之列了。”郭嘉长长地舒了口气，笑道，“看来此地快不安全啦。”
　　“你的身体好多了，要离开，随时可以。”贾诩没有看他，倒是似乎有所感慨地说，“名气太大亦非好事，须知现在的战斗不在战场，而在官场。权力斗争就像战场上寻找敌人的死穴。我虽极力隐藏，他们却死缠不休。”
　　“哈哈，用人疑之，疑人杀之。难怪你早有蝉过别枝之意……”郭嘉笑得开心，却不怎么为贾诩担忧，“可惜，拙劣的猎人怎么能斗得过聪明的狡狐……咳咳！”
　　“保重身体啊，老四。”不知道是否笑得太过，郭嘉又止不住轻轻地咳了起来，贾诩似是不忍听一般，撇开了头，接着道，“只是主子大仇为保，我暂时不可离开。”
　　“吕布。”郭嘉咳了一阵之后，终于缓过气来，他才慢慢直起身子，“虽没兵权，你仍可以报仇雪恨？不太可能吧？”
　　只见贾诩闻言，缓缓回过头来，一字一顿地对郭嘉说，“老四，我看你的智慧早已随你的残躯……烟，消，云，散了。”
　　看着贾诩那目中无人的傲慢的笑容，郭嘉倒一改往日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是当真动了怒气一般地瞪过去。——妈的！想把我的斗心迫出来吗？
　　被郭嘉发狠了似的盯着看，贾诩却莫名地心情很好，他又转而看向窗外，像是在说给郭嘉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是还没有杀吕布，但是，我觉得很快就可以了。”[注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