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六章 牢狱 ...
-
“你们把太皇太后想得太简单了。”
“你说什么?”
----------------------------------
“太天真了。如果你们了解那个老太婆,就会知道你们现在的行为有多愚蠢。虽然猜不出一向恬静安分的淑太妃为什么会想要造反,但是对那个老太婆来说,这是再好不过的了。”陈太妃嗤嗤得笑着,抬眼看向惊慌失措从内室中出来的淑太妃,低头抿茶,今天的戏太好看了。
淑太妃与邵父耳语了一番,两人均脸色惨白,已经有打斗声从宫门口的方向传来。两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朝着天空发出了信号,现在剩下的唯一希望是与他们交易的援兵。
可是当刀光剑影近在咫尺,都没有一似援兵的消息。
年轻的王回到了他的宫殿里,站在了这群叛徒面前,骄傲的眼神中带着说不出的复杂。
陈太妃眼角瞟见了走出内室嘴角挂着一丝诡笑的太皇太后,等着看戏。
一败涂地的淑太妃自知死罪难逃,出其不意得抢了一个侍卫的刀向年轻的王砍去,急于立功的赵超上前一刀毙命了不知悔改的少妇。弥留之际的她,喉咙涌着血,艰难的开口把所有的罪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想以死来求当今天子放过她年仅八岁的孩儿。
朱鸿宇依然用那冷漠的表情看着这个只在逢年过节时才见到的脸,毕竟是邵家的人,眉宇之间有那么几分相似。
赵超向年轻的王询问着另一个逆贼该如何处置,朱鸿宇露出了犹豫。
“大逆不道,当诛!”太皇太后掷地有声得开了口。
“慢着。”
一个几乎从喉咙里蹦出来的嘶哑声音横插进了这里,邵卿气喘吁吁得站在殿门口,他的身后,李岳正在努力阻挡那些难缠的御林军。他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重得迈向了跪在地上的邵父,捡起了血泊中的淑太妃手边的刀。
赵超欲护驾,被年轻的王伸手拦下。
“我爹协同淑太妃谋朝篡位罪大恶极死不足惜,不用脏了皇上的手。”邵卿一边说着一边跪在了邵父面前,迎上父亲那心痛的视线,将刀尖对准了父亲的心脏,眨眼的时间刀便没入了心口。
邵父嗫嚅着唇,最后的遗言淹没在鲜血涌出的唇角中。
邵卿异常平静得合上了父亲的双眼,擦去了眼角溅上的那滴红如雪顶迎风绽放的火莲的亲人之血。他低垂着眼帘,直到太皇太后下令把所有逆贼带走,都不曾与当今天子的视线相交。
“皇上,此人武功高深莫测,恐怕难以活捉。”赵超指着还在殿外和御林军打得不可开交却不伤人一分一毫的陌生男人,向沉默的少帝询问。
“放了他吧。”认出李岳的朱鸿宇吩咐道,他闭上眼不去看这血腥的场面,却无法将那个双手沾染鲜血的人影从脑海里挥去。
仅仅半个月的时间,邵氏逼宫篡位的事情便被人们遗忘了,如今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百姓们津津乐道的是少帝与赵家的婚事。
阴暗潮湿的诏狱深处,连空气都带着腐味。墙上挂着的刑具血迹斑驳,烙铁在火盆子里烧的吱吱作响。
这里是圣旨下令捉拿人犯的诏狱,这里有着最骇人听闻的刑罚。
凌乱的发遮住了被铁链栓在拷问架上的少年的脸庞,哪禁得住鞭打拷问的衣裳早已撕裂成条状,挂在主人愈见单薄消瘦的身体上。
一阵盐水从头顶醍醐灌下,立即唤醒了昏迷着的人的全身神经。盐水顺着肢体淌落,流经布满血迹的左腿,一点一滴得渗入了小腿上那深深切入的伤口,痛得少年不知第几回得咬破了下唇,那清秀的五官早已被折磨得不像样。
“说,还有什么余党?”狱卒噼啪甩了一下沾了盐水的鞭子,凶神恶煞道。
邵卿无力得摇摇头,显然,这不是狱卒们想要得到的回答。
被烧得火红的烙铁从火盆子中提了起来,邵卿眼睁睁得看着那股扑面的热气靠近自己的脸,连张口请求的力气都使不出。
“唔——”
撕心裂肺的惨叫伴随着滋滋声炸响而起,一股烧焦的肉味在大牢深处弥漫开。
这时,另一个狱卒走了过来,晃了晃手中的酒瓶,“今天皇上大婚,别扫兴了,走,喝一杯去。”
前一个狱卒唾了一声,把沾着皮肉的烙铁扔回了火盆里。
意识已经游离的邵卿疲倦得垂着脑袋,一时间静得仿佛能听到那喜庆的锣鼓声。
他笑了,这里怎么可能听得到。
可确实有一个乒乒乓乓的响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砰!虚掩的铁门被一脚踹开,李岳气喘吁吁得出现在面前。上前来刷刷两剑,砍断了锁链,扶住了站都站不稳的人。
“走。我带你去见皇上。”
“我不……”邵卿挣扎着想要吐出一句完整的话,却发现刚才的那声惨叫已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李岳施展了他那七年闻鸡起舞苦练的成果,一路勇猛无敌,却不伤一人。即使背负着邵卿这样一个伤重不能行走的包袱,也毫不示弱。
走出了刑部大牢,闯过了围截阻拦,甚至是踏进了宫门,乃至御林军都被这个浑身散发着怒意却没有杀气的不明人士震慑到了。
李岳拿剑面拍人拍得烦了,仰天一声怒吼。
“朱鸿宇,你还记得你要我李岳答应的事吗——”
那深厚的内力将这一声咆哮传到了正在举行仪式的金銮大殿之上,太皇太后大怒。
越来越多的御林军围拢而来,任凭李岳武艺超群,也抵不过人海战术,渐渐显得力不从心,他又一声怒吼。
“当年你说你赢了,你要我承诺,哪日学成归来,就要一辈子保他周全,我现在没能做到,我失信于你,所以我现在带着人来受罚了!”
李岳的声音一遍又一遍传来,逐渐湮没在立后的圣旨中。
凤袍加身的赵媛媛跪地接旨的刹那,不经意瞧见了那双紧紧攒拳几乎把指甲嵌进肉里的手。
当众臣高呼万岁的时候,平王从大殿溜了出去。
他向着喧闹声的来源奔去,直到看到那一路没有尽头的血迹,可是那血并不来自于李岳,而是对方扶着的那个连站都站不稳的身体。
“停下,停下,都停下。”平王情急之下张开了双手,制止了那些御林军,到了俩人身边。
那一刻,他的心被揪紧了。
散乱的发遮不住那脸颊血肉模糊的烙印,简陋的包扎挡不住那左腿往外淌的鲜血。这残破的身体,哪里还是那个老是吓唬他玩的少年。
“我要见皇上。”李岳一本正经道。
“正在进行册封大典,皇上不会见你们的,太皇太后也不会允许你们去破坏的。”平王如实回答。
“可是!”
李岳欲说还休,却感觉到了一个十分轻微的力量在扯他的衣角。
“送……送我回牢里……”虚弱的声音撑着最后的一丝力气,向着李岳祈求。
李岳又气又恨,最终还是愤愤得丢了手中的兵器。
“你们等一下,我去叫个太医,一起去。”
红烛红墙,女子头戴凤冠,身披凤褂,端坐于床畔,透着红纱,偷偷瞟着帘幔外的人。
年轻的王坐在桌前,灌了许多酒,很久,才起身走向了他的皇后。
同一片天空下的夜色正浓,月光朦胧染上了宫里的绯红,却照不到这个阴暗潮湿的牢笼。
“为什么要阻止我?马上就可以见到皇上替你伸冤了,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李岳性子直,站在牢外大发脾气,他的那股猛劲和扎实的武功底子逼得狱卒们退避三舍。他更气,这个人居然心甘情愿回到这个鬼地方,还不让他进牢里,非要待外面才合规矩,“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古板了?气死我了,气死我李大侠了!”
“你不懂……”邵卿虚弱得靠在墙上,对着牢外恨不得拿头撞墙的李岳解释,才说了一句,就要歇好一会儿才能向着一直安静注视着他的平王劝道,“王爷,你快回去吧,陈太妃会生气的。”
“可你……我早该来看你的……”平王恨自己的懦弱,可却无法逃脱心中的那份畏惧,他内疚不已,却也只能无奈得转身离去。
李岳转来转去,嘴里不知嘟哝着什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邵卿不解得看着他,他却气鼓鼓得盘起了腿。
“我不走了,我要看着你!谁敢接近,我就用这拳头揍飞他!”
“你说你答应过他……”邵卿本想问,可觉得开口说话好累,放弃了这个想法,“算了……”
“什么算了?那晚我要去教你三招的时候,有个人半路拦下我,我一看是太子爷。无论是从年龄身高还是从武功修为上,摆明了他必输无疑,他却非要和我赌——他若认输,等我回来就让我做御林军的禁军统领;我若认输,就要保你一辈子的周全。我不欺负他,我让他一只手一只脚,嘿,他居然小瞧我,说不需要。最后我服了他的百折不挠了,怎么都不肯认输。那毕竟是太子爷嘛,要见人的,总不能真打得他跪地求饶,反正我也没想好学成归来后到底要做什么。哎呀不对啊,怎么我输我赢,都是替他卖命呢。这朱鸿宇真不是个东西。”
李岳越说越气愤。
邵卿抬头望着黑洞洞的牢顶,想要扯个微笑,一动全牵扯到了全身的经脉,痛得心悸。
邵氏逼宫篡位,这本是满门抄斩的罪啊。他是个温柔的人,所以他不会杀谦儿,不会杀我,但他不能救我,他不能动摇朝中大臣的心,他不能毁了这几年堆砌而起的威望。
那一年听到他在先帝坟前的那番话的时候,我就下了决心,这辈子我不会再让他露出那悲伤的表情,我宁愿伤害我自己,我都不要他皱一次眉。
今天听到他立后的消息,我才知道,原来我爱上了他,很久很久以前,就……
邵卿苦笑着闭上了眼。
即使是再狠的鞭子再烫的烙铁再痛的折磨,他都没掉一滴泪,他都没喊一声痛。可是当赶来的是胆小怕事的平王而不是那个骄傲的身影时,他痛得无法呼吸。
我不奢求你信我,只求你来看我一眼,即使是以审判者的身份……
枕边这个有着安静睡颜的女人是他的皇后,是他必须靠之来巩固势力的赵皇后。
当在金銮大殿上听到李岳的那声声怒吼,他怎会无动于衷,他甚至想过抛下这一朝的大臣冲过去。
李岳说失信了,是指他不好吗?不会的。
自己明明警告过刑部,不准动刑,他最不能吃痛了,所以当初死活都不肯跟着教头习武;也不能睡稻草,地面那么硬稻草那么扎,他睡不好,一整天都会心情低落;一日三餐要准时,饭的硬度要偏软,菜一定要新鲜,他的嘴很刁的,都是自己不好,惯他吃了那么多年的御膳;还要有点心,他喜欢吃甜的,还有水果,比起点心他更爱吃水果,各种各样的水果,但是他不爱吃石榴,因为他怕麻烦;这家伙最怕麻烦了,懒散,又不求上进……
不知不觉,朱鸿宇的脚已经走到了门槛前。
不能,他不能在这个时候突然消失。他必须靠赵将军的声望和军队来巩固他的地位,这样他才有机会救人出来。
“怎么了?”忽然醒过来的赵媛媛奇怪得看着站在敞开的房门前的天子,少了一分平日里的娇蛮,多了一分云雨过后的羞涩。
“怕你睡不好,让外面的奴才手脚放轻点。”不动声色得掩去了心底的波动,年轻的王终还是合上了门。
下定决心向这里奔来的平王远远已经瞧见了大门敞开后的少帝,可是半路杀出了一个程咬金,他眼睁睁得看着少帝关上了门,却惧于眼前之人的威慑力,不敢大声呼喊。
“平王,这么晚了,准备去哪儿啊?”不怒自威的老妇在注意到今早平王溜出金銮大殿后,就在这里守株待兔。
“回、回太皇太后,孙儿正准备,回母后寝宫。”平王结巴道,心虚不已。
“陈太妃是怎么教儿子的,这都几岁了,还赖在母亲身边,一点出息都没有,是不是要哀家教教她呢。”
“不,其、其实孙儿已经打算等皇上大婚过后,就请辞回凌阳封地。”
“是吗?可是哀家瞧你这些年在宫中养尊处优,和皇上嬉笑打闹,如今可不比以前了,哀家生怕你不懂君臣礼仪,不知道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呢。”
面对两度垂帘听政过的太皇太后,生性懦弱的平王只有唯唯诺诺的份。
“孙儿,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