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 卿》冰蓝镜影

4、第四章 盘扣

　　乐安公主之死，令太皇太后伤心了一场，为表孝心，年轻的王特地选了一个下午陪太皇太后散心。
　　“手好点了吗？”信步在御花园中，慈祥的老妇和蔼得牵过孙子受伤的手，关心道。
　　“谢祖母关心，不碍事。”
　　“你娘死得早，你是哀家一手带大的，你从小心高气傲，就算痛也不会跟哀家说。”
　　“祖母教训的是。”
　　“哀家哪有教训你？哀家是想跟你说说心里话。这两年你政事处理得井井有条，哀家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你今年十六了，哀家也该还政于你了，不然又有谏臣向皇帝进谏哀家的不是了。早前哀家跟你提的选妃一事，你考虑得如何？哀家可在慈荣宫里等着抱曾孙呢。”
　　太皇太后和善得笑着，朱鸿宇没有应答。
　　如欲取之必先予之吗？
　　“哀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强扭的瓜不甜，你自己选个中意的。”

　　数日后，邵父早朝归来，朗朗而谈。
　　“高大人又坚持不懈每日一谏的向皇上进谏选妃的事，大家想平时皇上就不爱你提这事，今天稀奇了，皇上竟然答应了。”邵父向邵母在大厅里说笑道，回头见到自己的儿子，“卿儿，你今天又没去宫里。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要不要请大夫看看。”
　　“我没事。”
　　“对了，孩子他娘，你看咱们卿儿比皇上还大一岁，是不是也该找个媳妇了。”

　　选妃的盛宴放在了盛夏的夜晚，这一夜的御花园繁花似锦，夜幕芳华下、觥筹交错中，应邀而来的名门闺秀如五彩蝴蝶穿梭在宴席之间，一颦一笑都用尽了毕生所学争相去成为今晚的主角，而得到恩准一同参与的达官贵族的公子少爷们个个谈笑风生，天子说了，如果今晚有两厢情愿的，当今天子来做媒牵线。
　　本不愿意参加这场选妃宴的赵媛媛迫于无奈也怀着好奇的心理打扮成小奴才想一探这养尊处优的皇帝是否有资格让她赵小姐屈尊下嫁，却见到席间的少年天子像是外人，浑然天成的骄傲在此刻只是轻蔑的注视着这场为他而办的夜宴，仿佛在他眼里只是一场无谓的表演。
　　年轻的王无趣得饮罢杯中物，身旁会意的侍从叫住了侍酒的奴才，好巧不巧喊住了她。
　　“有手有脚，自己倒杯酒都不会吗？”赵媛媛同样是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小声嘟哝。
　　“这就是你为什么只能替别人斟酒，而没资格坐在这里享受的原因！”年轻的王从一开场就惜字如金，此刻他开口嘲讽，更是透露出他对这场选妃宴有多么烦躁。
　　“所以我才说不要来，做皇帝的只知道眼睛长在头顶上，没一个是好人。你干什么？放开！别以为你是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
　　“你吼什么。”
　　“欺负女人，就是你一个大男人会做的事吗？”
　　“你果然是女的。”
　　“我是女的又怎样，我就是看不惯你这种自以为是不学无术，不知民间疾苦的皇帝，我才不要嫁给你。”赵媛媛瞪圆了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虽然她的五官称不上精致，这一瞪却是三分俏。
　　朱鸿宇‘哼’了一声，发现自己竟因为在来之前听到邵卿连着三天不见人的原因是因为去相亲而失态到和一个臭丫头争论，一言不发得起身扬长而去。

　　翌日，年轻的王一下朝，就被等在御书房里的人嘲笑。
　　“听说，你昨晚和赵将军的女儿吵起来了。真稀奇啊，竟然有人能让你气得风度尽失呢。看来，皇后之位非这位赵小姐莫属了。”
　　“你也不甘落后。”朱鸿宇紧绷着脸绕过笑眯眯的少年，一边坐下翻阅各地新送来的奏章，一边漫不经心道。
　　“不行不行，我哪那么幸运可以碰上赵小姐这样的美人啊。好不容易看中个有钱有势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可是对方父母嫌我在皇帝身边混了那么久还是一介平民百姓都没个官做，觉得我没出息，把礼金给扔回来了。”
　　“你好像很可惜。”
　　“当然可惜了。如果有个这么能耐的丈人，我也能平步青云了。”
　　“简单，我立刻下旨，你想为相还是封将？”
　　“总觉得当了官，就不一样了。”
　　他喜欢现在这样君不君臣不臣的样子呢。邵卿说得很轻，也不知对方有没有听见，他将视线投向了门外阳光明媚的天空。
　　“那个赵小姐的父亲赵超好像是位很了不起的将军呢，在朝廷里也有很大的声望。”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今晚京城里有个很有趣的事。”

　　月上柳梢，香烛灯火，音乐百戏，诸般杂耍，眼花缭乱。
　　行走于人山人海中的三个少年脸上挂着不一样的表情，其中一个唯唯诺诺的少年睁大了一双好奇的眼睛打量着周围一切新鲜的事物；他旁边一个笑吟吟的少年瞅准了一张可怖的鬼脸面具，把前者吓得脸色惨白后，又凑到了第三个神情冷漠的少年面前。
　　“你不适合这个。”
　　“那我适合哪一个？这个？这个？还是这个？”邵卿摘下了面具，依次又选了好几个更夸张的面具，不亦乐乎。
　　微服出宫的天子左右张望了一会儿，视线流连在一个佩饰的小摊贩上。
　　摊主是个精明的中年妇女，眼尖得瞧见了这三位气质不凡的少年，立刻殷勤得拉过了朱鸿宇做起生意来。
　　邵卿还在原地挑选着一个比一个更古怪的面具，吓唬着胆小怕事的平王，乐不思蜀。
　　忽见前方围拢起了一些人，爱凑热闹的邵卿立刻叫上二人，聚了过去。
　　正赶上庙会的热闹之极，人群里却是极不协调的素白孝衣和破席裹尸，大煞风景，更有些晦气，人们纷纷嘟哝着让道而行。
　　话说，女子戴孝三分俏。
　　这一卖身葬父的妙龄女子立刻引来了来庙会寻花问柳的纨绔子弟的调戏，但是看这女子默不作声的表情，事情不只是卖身葬父这么简单。
　　纨绔子弟的狗腿们即将把女子强行带走，路人纷纷让开了路，却有个不识趣得站在路中央。
　　那名纨绔子弟并不蠢，打量了一下这个器宇不凡的少年和那腰间系着的价值连城的玉佩，向着各位父老乡亲客客气气道，“想必大家不知道实情，这个是本少爷指腹为婚的女人，因为有了相好的，所以就想毁约，还拿老父亲的死当借口，说什么守孝三年不嫁。如果有人想要路见不平锄强扶弱，大可不必。”
　　见那女子也不反驳，众人便你一句我一言得散开了。
　　这时，刚才那个中年妇女的摊主找了过来，笑这位客观走得匆忙给了钱没拿东西，特地送过来。
　　那是再普通不过的一粒盘扣。
　　“呵，那晚那么多的千金小姐在你面前你正眼都不瞧一眼，现在却要替个卖身葬父的女人出头，你买了她是打算娶了她啊还是做宫女啊。英雄救美，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那块料。”一个讽刺嘲弄的声音横空而入，人群散去的地方，盛装打扮的赵媛媛不知何时站在那儿，看着他们三的笑话。
　　朱鸿宇不去理睬这个得理不饶人的赵大小姐，转身欲走，气得赵媛媛直跺脚。
　　那还未来得及离去的中年妇女一看就猜是小俩口拌嘴，把那链红线给了赵媛媛，“大妈我啊看多了你们这些年轻人，一个个都口是心非。”
　　赵媛媛一看这配饰，立刻红了脸，竟是露出了羞涩之情。
　　邵卿笑着附和道，“赵小姐你可真是误会了，我们家少爷啊，是知道赵小姐你会来庙会，所以特意前来邂逅小姐的。你也知道那位大少爷傲慢啦，这种事他当然不会开口。”
　　“走了。”转过了身的朱鸿宇用着一如往常的声音令道。
　　“他那是害羞，害羞啦。”邵卿解释着，拉上一旁安静得几乎都快被遗忘的平王，追着离开的人而去。
　　年轻的王依旧是绷着一张冷漠的脸，与热闹的庙会格格不入。邵卿有一句没一句的跟他搭讪着，也不在乎这个人一句话也不回答。低头跟在后面的平王出神得看着自己的左手，仿佛还留有刚才拉他一起走的那个人的温度。

　　时隔不久的一天，正在督促少帝和这些年幼的王爷功课的太傅，走过一张空置的书桌，摇头叹气，这个家伙又溜了。
　　年轻的王回头看了眼角落里那个文房四宝摆放整齐的位子，默不作声得继续提笔。
　　而此时此刻被太傅念叨业精于勤荒于嬉的邵卿，在疏通了层层关系后，终于找到了蜷缩在牢里不起眼角落的一个女子。
　　邵卿指了指，便有狱卒上前来将那名女子提了出来。
　　一炷香之后，蓬头垢面的女子穿着一身干净的鹅黄色衣衫从客栈上房里的屏风后出来。
　　邵卿坐在桌前支着下颌，上下打量着这个庙会那天遇见的卖身葬父的女子，饶有兴致得拿起一份供词，“柳烟荷，你为什么要伤害胡家少爷？”
　　“公子很想知道吗？”柳烟荷一改那委曲求全的小妇人模样，笑得风情万种，香肩半裸挨了过来。
　　“你这么一笑，就不怎么想知道了。”毕竟还是稍显年幼的邵卿促狭得起身，远离了妩媚的女子，“你爹不是病死的，是你毒死的，那天看你哭丧的表情我就觉得奇怪，所以查了查你爹的尸体。我对你的动机不感兴趣，但是我有一个你感兴趣的交易。”
　　“我砍的可是胡家独苗的命根子，公子不怕引火烧身吗？胡家在朝廷里，是有人的。”柳烟荷暗示性得舔了舔下唇，歪歪斜斜得坐在椅子上，故意使肩头的衣裳更下滑了一些，她不信这个面颊泛红佯装镇定的少年能坐怀不乱。
　　“我从不说不会实现的大话。而且，你会很乐意接受这份任务。”
　　“任务？”柳烟荷的神情严肃了起来，开始不安得看着这个突然之间眼神冰得没有一丝生气的少年，她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眼光，庙会那晚她用余光一眼就瞥见了少年这一行的三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这个看似最亲切还会羞涩的少年，那眼神，比她藏得还深。
　　“不错。你可以享受荣华富贵，如果你做得好，甚至可以扶摇直上，全看你自己的本事。直到有必要的那一天，会有人通知你任务。”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保证让你全身而退。”
　　“我要是怕死，就不会惹胡家了。他们想让我嫁给一个不举的男人，我宁愿死。”
　　邵卿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虽然这个女人刚才企图□□，却没想到是如此的放荡。他清了清嗓子，道，“你放心吧，传闻那个人可是流连花间的高手。”
　　“成交。什么时候走？”
　　“现在。”
　　一盏茶的时间。
　　客栈的后院，早已停放了一辆心腹马车。
　　柳烟荷上车前，好奇得回头问，“你不心动吗？从我十五岁起，我就没碰到过对我视而不见的男人。”
　　“也许，我和那位胡家少爷一样吧。”
　　面对这句玩笑，柳烟荷摇了摇头，“不，我看到过你这种眼里容不下其他人的眼神。下场，会很可怜，你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