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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夏夜 ...

  •   文治三十一年正月廿八,文治帝驾崩,年仅十二的太子继位,改元文仁,尊太后为太皇太后;由于少帝年幼,南方蛮夷屡次犯境,北方冯国虎视眈眈,众臣恭请太皇太后再度垂帘听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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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仁二年,夏末之夜。
      华阳殿中两个身着亵衣的奴才不死心得劝说着另外两个正在换他们宫人服的少年,委屈不已。
      “皇上,邵公子,要是让太皇太后知道了,奴才们有九条命也不够啊。”
      这两个奴才心知邵家公子调皮的性格过了这么多年都没变,可没想到已贵为天子看上去稳重许多了的少帝也会如此胡闹。
      “啊……”一个人影木讷得站在门口,疑惑又不敢提问。身后的奴才手上端着一盘糕点,看上去十分美味。
      “哎呀,平王,你又来送好吃的呀。”邵卿自来熟得上前拿了一块往嘴里塞,压根儿不觉得自己这套诡异的穿着有多么可疑,“陈太妃每每有好吃的,就让她儿子亲自送过来给我们的天子尝尝。如果不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我还真以为她是个好人。”
      闻声,朱鸿宇若有所思得瞥了眼被邵卿的话已经吓得失色的平王,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脸上就写着‘胆小怕事’四个字。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华阳殿里的俩奴才赶紧圆场,说完,各自撇过头呸了一声,都十四岁了还童言呢!
      邵卿却眼珠子一转,把门一关,冲着平王和他身后的奴才,嘿嘿一笑。
      “要是让你回去向陈太妃告密,陈太妃再去太皇太后那里告状,我们就惨了。”
      半柱香后,华阳殿内三个穿着亵衣的奴才同命相连的双手合十向天祈祷,千万不要出事……

      “威胁他一下,他肯定不敢说。你干嘛要拉他一起出来?”
      顺利溜出宫的三人走在人烟稀少的街上,邵卿很不高兴多了个拖油瓶,没大没小的埋怨着当今天子。不过他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凑到唯唯诺诺的平王面前,看着比自己矮的平王,心里平衡了,这才是比他小一岁的人应该有的身高嘛。
      三人没往热闹的中心道路而去,反倒是走上了相对僻静的一条青石路,路的尽头是一个简陋的小酒摊,炉子上冒着热气,在这夏末秋初的夜晚,倒觉得有些温馨。
      摊主是一个驼背的老伯,面相有些恐怖,但为人和蔼,即使已经夜深了,客人也络绎不绝,看得出都是些熟客。
      这里卖的是一种兑水的劣酒,口感很涩,很刺,至劣也至烈。
      自从有过已逝的文治帝那次家宴发酒疯后,太皇太后就明令禁止年轻的子孙们不许沾酒。这可是失去了人生一大乐趣,至少邵卿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才有了今晚溜出宫尝禁酒的计划。
      邵卿其实酒量很好,但他今晚喝了两小杯就趴在了桌上,安静得看着京城中心热闹周边寂静的街道。
      胆小懦弱的平王最不能喝,酒品奇差,三杯下肚,就开始哭得稀里哗啦,检讨自己是如何胆小怕事不中用,发誓将来要如何挺起胸膛做人。
      人们喝酒总是越喝眼神越浑浊,朱鸿宇却是越喝眼睛越亮的那类,虽然这酒的确很难喝,他却一杯接一杯,眉头也不皱。
      看到他明亮的双眸,老伯误以为是个豪气干云的英雄少年,豪爽得再赠了一壶。
      结果,半夜的街道上,步履摇晃的当今天子一边满肚子怨念得背着迷迷糊糊的少年,一边牵着嚎啕大哭的平王,狼狈得回到了宫里,不可避免得挨了一顿太皇太后的骂,自此陈太妃也不敢让平王再来送东西了。
      罚抄诗经的时候,邵卿问他,“你第一次喝酒,干嘛拼命灌?”
      “我想知道,父皇那天醉的感觉。”年轻的王如实回答。
      “结果呢?”
      “……”年轻的王看了他一眼,没答话。
      “哎呀我宿醉,我头痛,我手抽筋,你帮我抄了吧。”邵卿耍赖得丢下了狼毫,又到桌前吃起了御膳,完全没有伴读的自觉。
      年轻的王皱眉看着懒散的少年,喝再多的酒,也不能让他模糊这个身影。
      窗外,午后的阳光明媚惹人,门外却来了不速之客。不怒自威的老妇,正是当今垂帘听政的太皇太后。
      邵卿赶忙吐出了口中的葡萄籽,眼尖的他发现了太皇太后身边一个尖嘴猴腮的奴才,明明刚才还在门外候着侍奉,原来是去通风报信了。
      “好大的胆子!不仅怂恿皇帝出宫,还让皇帝替你作弊,看来罚你抄诗经是罚轻了。”
      太皇太后一道懿旨下来,邵卿就老老实实得到慈荣宫前罚跪去了。
      任凭日晒雨淋,风吹雨打,他也不能挪动一分。一天一顿,饿的心慌,也没人敢公然和太皇太后叫板。
      前来请安的邵淑妃如今也已贵为太妃,她走近了望着蓝天出神的少年,嗔怒得拍了拍后者仰天看白云的脑袋,“认真点,真是的,罚跪也能让你找到其他有趣的事情做。”
      “淑姨?”邵卿睁大了一双明亮的眸子,视线落在少妇身后的奶娘抱着的小孩,张开手,“来来谦儿,表哥抱抱。”
      “得了,你还在罚跪呢。让太皇太后的人看见,又要多跪上几天了。我带谦儿进去请安,希望太皇太后今天气消了,可以放你回去。”
      “多谢淑姨。”
      少妇恬静得笑着,带着随从转身进了慈荣宫。适逢太皇太后刚用完早膳,她亲昵得抱过爱子让老妇可以看得仔细点。
      “哀家的乖孙子,今天又胖了多少啊。”一见到亲孙,太皇太后喜上眉梢,五官也柔和了下来。
      一番客套之后,太皇太后退下了所有人,先开了口,“谦儿,有四岁了吧。哀家记得,是封了个什么王爷吧。”
      “回太皇太后,承蒙太皇太后和皇上厚爱,封了凉王。”
      “凉,凉,晾在一边啊。”太皇太后微微笑起来,五官像一朵宛如怒放的菊花,语出惊人。还未等少妇有所反应,她又叹起世事无常来,“现在的孩子啊,是越来越不听话了,哀家是为了他好,他却给我摆脸色看,连安也不来请了,老了还怎么指望他能给哀家好脸色看啊。哀家是迫于无奈才接受大臣们的建议垂帘听政,难道在这宫里享清福不好吗?这孩子偏偏钻牛角尖,这宫里能主事的,可不止他一个。”
      正当此时,奴才匆匆进来禀告,年轻的王竟是用圣旨把罚跪的人带走了。
      太皇太后仿佛充耳不闻,慈祥摸着凉王四岁的小脑袋,在少妇的心里投下了一块石头,意味深长。

      文仁五年,刚过束发之年的少帝便开始崭露头角,推行察举制,建立自己的势力;颁布推恩令,众建诸侯而少其力;实行新的关税制,统一度量衡;削减皇宫开支,开国库赈灾以得民心,俨然已做好了亲政的准备。

      “皇上这段时间明升暗贬了不少太皇太后的人,动作够大的呀,是不是你在他耳边乱出主意,小心惹毛了太皇太后。”少妇看着不远处和奴才玩耍的七岁爱子,和桌边的少年搭讪道,“你在华阳殿瞎转悠了那么久,皇上怎么也不给你个官做?”
      “淑姨啊,我在华阳殿天天对着满屋子的政事,你就不能让我消停会儿嘛。一会儿东边强盗出没,一会儿西边蝗灾,一会儿南边老天爷不下雨了,一会儿北边又来了一群饿虎,我看着那些堆起来的奏折都想一头撞墙,亏他还能从中间找出个贪官污吏来整。”十七岁的少年已经脱去稚气有了一副俊容,眉宇间与脱俗恬静的少妇有着七分相似,松松垮垮得套了件便服,一脸的疲倦,仿佛好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明亮的眸子里却无时无刻不在肯定他抱怨的那个人。
      “你没劝皇上休息休息吗?听那些华阳殿的奴才说,皇上很听你的话。”
      “他倔起来,拿刀架他脖子上也说服不了。不过好在乐安公主回京省亲,他陪乐安公主出宫游玩去了,我才可以借机偷懒一下。淑姨你不是知道这件事,才喊我过来品茶的吗?”
      “呵,是啊。”少妇低头抿茶,掩饰过去了自己的心虚。

      猛的睁开眼,警惕得环顾四周,只是宫里一间普通的厢房,窗外已是月中。邵卿想不起自己为何会睡着,努力回忆着今天下午发生的事。
      他起身走出房间,思绪还处于一片混乱之中,就见到淑太妃领着一个天子身边的侍卫向他走来。
      “邵公子,总算找到您了。”
      “怎么了?”邵卿预感出了事。
      “皇上下午和乐安公主出宫,被匪徒劫持,好在现已平安归来,不过,乐安公主不幸去逝了。”
      “行,我等等就过去。”
      邵卿的表情并不意外,他等无关的人都离开后,紧紧盯着佯装镇定的少妇。
      “淑姨,你在我茶里下药?”
      “你胡说什么。是你下午突然聊着聊着睡着了,我才不得已把你搬到这儿来休息。”
      “淑姨,谦儿才七岁。”邵卿没多说下去,尽管他留意到了少妇心里的算盘,但并不足以成为一个威胁,他担心的是谁能让向来恬静温顺的女人变得利欲攻心的幕后之人。

      到华阳殿的时候,正巧看到几个奴才被轰出去。一踏进内室,就能感觉到这里的主人十分糟糕的心情,一手拉着纱布的一端,另一端用牙咬着,包扎受伤的右掌。
      邵卿上前欲伸手帮忙,对方却转过了身,自己打完了结。
      “你生什么气?难道是气我在你有危险的时候不在你身边?那样我岂不是也有危险了?我还想长命百岁子孙满堂呢。”
      “那些人是你安排的?”朱鸿宇质问,当年稚嫩的五官已显棱角,不改的依然是那不可一世的眼神,只是如今的高傲再也不是目空一切自不量力的狂妄,而是多了一层稳重隐忍,藏了一丝王者霸气。
      “冤枉!我在这宫里那么舒坦,干吗要找那些刺客杀了我的靠山?”
      “你知道朕问的是什么。”
      “是是是,你是皇上,你说什么都是对的,草民哪有反驳的机会。”
      “你说,你是不是早知道乐安公主会借和朕出宫游玩之际会埋伏朕,所以在皇陵那里派了兵把守?”
      “我有那么神机妙算吗?皇上抬举草民了~”
      “邵卿,你认真点!”朱鸿宇拍案而起,是真的生气了。
      “乐安公主是当年已故皇长子的亲妹妹,她不知从那里听到了谗言相信是你为了铲除异己杀了她哥,我通过京里的一些人脉关系查到她花钱雇了一批刺客,我猜她一定会抓你去她哥的坟上祭拜,所以就小小动用了一下你的玉玺让你的那些侍卫去皇陵守候。当然,以防这个公主半路上忍不住杀红了眼,也有你们帝王的影守跟在后面。”邵卿轻松得说着,生死对他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来说,是为了达到目的最好使的手段,将皇长子推入水中砸死的那一天起,他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你还让他们杀了乐安,对不对?”朱鸿宇的表情里闪过与他的冷漠不相符的心痛。
      “我就奇怪你怎么会受伤,原来是想要救这个欲杀你而后快的妹妹。”邵卿扯了个有些凄凉的弧度,把玩着桌上残留的纱布,“那还真是对不住,我自作主张了。”
      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弥漫着说不出口的伤心。
      朱鸿宇坐回了椅子上,冷静下来了,却是赶人了。
      “你可以下去了。”
      唇边溢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邵卿沉默得起身离开。
      你真是傻的,做王不该这么温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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