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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黄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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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说去借铲子吗?”
“人不在,所以我就自己拿了,希望主人能发觉。”
“拿而不告谓之偷,你居然还希望对方发现。你赶快用完,还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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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夜深,少年才疲惫得回到了西宫。
陈太妃的心情似乎特别好,打扮得光彩照人。
“朱鸿宇打算和冯国开战,我们的机会来了。哀家已经召集这些年聚集的帮手,还有平王的旧部,五天后,他们就能在京城外集结,到时我们里应外合,胜利在望。”
“你不会不知道赵超的动静吧,他手下的兵马也在向京城赶。而且,他这段时间和黄丞相走得很近。”少年不痛不痒得回了一句,看着满桌的佳肴,本该饥肠辘辘的他竟一点胃口也没有,“黄尖是三朝元老,他的眼线遍布全朝,他的门生安插在各地,皇上一直在想方设法剪他的羽翼,恐怕是有了反心,再加上一个为了女儿被废抱不平的赵超,我们和他们是势均力敌,不,也许,我们处于弱势也不一定。可惜,太皇太后不在宫内。”
“那老太婆老奸巨猾,跑去五台山参什么佛,把自己置身事外,看他们去拼死拼活。”陈太妃唾了一声。
“未必。派去护送太皇太后的都是黄尖的人,也许是以此牵制太皇太后,毕竟历经三朝、曾经两度垂帘听政的老女人的势力也不容小觑。”
此时,一个在门外犹豫不决的奴才畏畏缩缩得将一份信送了进来,信封没有署名,里面只有八个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谁送来的?”
“不知道。”
“不知道?”陈太妃虽然打从心底里不相信少年,但看了这几个却豁然开朗道,“这倒是提醒了我。黄尖和赵超造反是谋朝篡位不义之举,是遗臭万年的乱党,我们可以举正义之师,将反贼一举拿下,到时只要我们的皇上回不了京城,你——拨乱反正的凉王,就理所应当得坐上那个位子了。”
听着少妇得意的宏图,少年却眉头紧锁,这些曾在那些被人欺负的岁月里手把手教过他的字迹出自谁人之手,他岂会不知。
黄尖赵超是螳螂,我们是黄雀?你是这个意思吗?
黄尖和赵超如期行动,封锁了宫门,软禁了陈太妃与凉王,扣押了一部分朝中大臣,宣读了一段当今天子如何残暴不仁中饱私囊的罪名,以天下百姓之名,派人去五台山请太皇太后下山主持公道。
陈太妃只有一天的时间,必须赶在‘太皇太后被迫让哪个皇室血脉做黄尖傀儡’的最坏打算之前。
可是,发出去的信号已过去了一个多时辰,没有人来接应,派去的探子说京城郊外没有任何他们的人的踪迹,再过了半个时辰,探子带回了‘所有人马都已收到命令撤回了原属地’的震惊消息。
她的心腹是不会背叛的。
“你,你做了什么?”陈太妃想起了这准备了多年的计划中,只有一个外人。
“我借了你的金印,模仿了你的字迹,让他们都回去了。”少年镇定自若得回答道,根本无视少妇狰狞的表情,望着窗外逐渐明亮的天边,日出了,“不用那么生气,等着看吧,你会感谢我的。”
这一天异常的漫长,西宫里异常的安静。
直到日落时分,才有士兵冲进了西宫。陈太妃认得,这是直属于天子麾下的兵。她走出被软禁的房间,只见那些之前还束手就擒的禁卫军都在得到命令后才行动起来,将反贼悉数拿下。她有了一些猜测,恐慌的情绪漫上了她的心头。
她越走越快,甚至跑了起来。
本该与冯国战火交锋的十万骑兵根本没有去宴国,出发一日后便折回,藏身于近郊,等候命令,守株待兔。
这个负手而立于华阳殿内的男人,一早就看出了黄尖的谋反之意,才设了这个局吗?太皇太后离宫也是在计算之中吗?黄尖曾是太皇太后的心腹,是太皇太后告诉这个男人的吗?是他们祖孙俩筹划好的吗?
“让陈太妃受惊了。”
他深邃的眼神只看得到万人之上的骄傲,面对运筹帷幄的胜利没有一丝喜悦,连一声安慰也是冷漠没有温度。
陈太妃不自觉退了半步,被追过来的少年扶住了身子。
黄雀,是这个男人啊。少年心里想。
“母后,现在皇帝哥哥回来了,我们不用怕了。”少年用着欢快的声音,崇拜得看着男人,“皇帝哥哥最厉害了!”
陈太妃心里后怕。
当年的淑妃败在太皇太后的甜言蜜语上,如今黄尖赵超败在这个男人可怕的城府上,差一点她也成了这个男人称霸天下的祭品。无论是那个执着于文殇帝抛妻弃子的太皇太后,还是圣意难测不可一世的当今天子,这朱家的天下,都不容任何外人染指。
而不起眼的角落里,站着脸色煞白的司徒淮,他的唇微微颤抖着。
他低着头,不知过了多久,周围早已安静下来,直到一阵晚风令他感受到了凉意,然后有个体温慢慢靠近了他,抬起了他的下巴,动作其实很温柔,却让他的身体开始战栗。
“在想什么?”
被迫迎上男人的视线,司徒淮的脸色更白了,连双唇都失去了血色。
“说。”男人再一次用简单的字,引起手中的人偶更害怕的反应。
“你、一开始就知道?”司徒淮勉强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背脊已是大汗淋漓,但是男人冷峻的眼神,并未出现一丝一毫的得意。
“知道什么?”
“你已经赢了,不用装蒜。”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勇气,司徒淮吼了出来,咆哮完之后,才发现自己手脚已经发麻。
男人用轻蔑的眼神自上而下的俯视着他,仿佛在看一头疯了的动物。
司徒淮突然哈哈笑了,笑得泪角含泪,笑得忘了恐惧,笑得弯下了腰。
这个人并不是在装蒜,是压根就没把自己这种小角色放在眼里。这不是自己的计划,自己的计划根本是在别人的计划里,这个男人从来就没去在乎过一个跳梁小丑的想法。
“你笑什么?”男人费解得拧起了眉。
这是很难得见到的表情。
你那么聪明会不知道我在笑什么?司徒淮想这么回答,可是话到嘴边,又笑了。
男人似乎很讨厌这种不明不白的笑,粗暴得抓过了司徒淮的领口,无意露出的脖子上依稀可见那爱抚的红痕。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有恃无恐,你的臣民都那么信任你啊。”
“他?”
司徒淮擦着眼角笑出的泪,因为狂笑而脸颊泛红的他,眼神暧昧得看到了对他的话嗤之以鼻的男人眼里一闪而过的痛。
“信任?哼!”
才刚平了乱,有很多事要处理。朱鸿宇却将黄尖赵超等一干反贼的处置事宜丢给了几位深夜被召见而来的忠臣,就离开了御书房。
这一路,已提前清了场。那坐落于西北角的无名祠,在夜色中就像驻守皇宫的一个七旬老人,寂寞孤独,却矢志不渝。
一点豆丁大小的烛火在佛堂中跳跃,伏案抄写的青年落下最后一笔,正欲吹灭烛火,抬头见到了正跨入院子里的一行人,即刻起身外出相迎,双膝下跪。
两名跟随而来的御前带刀侍卫合上门,守在了祠外。
朱鸿宇目不斜视得踱步到了这黑白色院子中的那株茶花前,声音冷如冰霜,“你种的?”
“回皇上的话,是。”
话音刚落,男人毫不犹豫得摘下了那唯一的颜色,挑起的尾音有那么一丝说不出的愉悦,“可惜吗?”
“花开堪折直须折,皇上教训的是。”邵卿一直跪在层次不平的石子路上,男人没喊平身,他不能起。
“说得好。”清脆的拍手声想在空旷的院子里,安静的夜晚因为这掌声而显得更沉寂,“把衣服脱了。”
惊愕之色在邵卿的脸上一闪而过,旋即他欲起身。
“谁允许你站起来的?”
男人的声音像是一道道的催命符,撕扯着邵卿的尊严,可他只是沉默得跪在地上,解开腰带,脱下外衣,让夜风吹透稀薄的亵衣。
“朕说的是‘衣服’吧。”朱鸿宇着重强调了那两个字,冷漠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变化。
“羞辱我,就能让你解恨吗?”
“不能。但很有趣。”
“那皇上何不叫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来,看我匍匐在他们身下放荡形骸哭泣求饶,不是更有趣吗?”邵卿一边自嘲得笑着,一边动手去解最后的衣裳。
他正要将亵衣从肩头退下,肌肤几乎已经感受到了露水,却被抓住喉咙的一双有力的手提了起来。脑袋被迫后仰,遮挡在额前的碎发散了开去,露出一张本该清秀出尘的脸,却被那可怖的烙印毁了。
这烙印,只是更清晰得提醒着当年的痛心。
被激怒的男人一分一分收紧手上的力道,紧紧盯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眼神如恶鬼般,浑身散发着令人胆颤的戾气。
“呃……”
青年发出没有意义的单音节词,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得攀住了掐住自己的手,视野里的明月逐渐被黑云遮蔽,变得忽明忽暗,直到所有的星光全灭了。
这样也好。他想着,垂下了手。
放弃挣扎的那一刻,他也重重得掉落在了地上,额头一阵刺痛,不省人事。
悠悠转醒的时候,天还是那么暗,这个晚上还没有过去。
他躺在佛堂后那间小小的房子里,想起刚才的那个刺痛,他摸了摸额头,软软的,像是棉纱的感觉,逐渐适应昏暗的视线看到了本该整齐摆放的案几上却零乱得倒着破碎的布料和药瓶。
造成这一切的男人面朝里站在唯一的一扇窗前,挡住了外面的亮光,屋里更暗了,两人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却都又十分清楚对方的眼神,仿佛只有在黑暗中,才敢接触彼此的视线。
一切都是安静的,连男人向来不可一世的声音也少了一分戾气多了一分和气。
“你变了。”变得安静了,变得沉默了,变得没以前活泼开朗了。
“总是要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