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飞》夏柒薰

46、第十五回

　　临近傍晚，红霞如醉。漫天波海般的火烧云。
　　淡淡的金色光晕围绕着他，白色的袍子仿若被镶了一层金边，金色的云纹绣在长衫下摆上，荧光流动巧夺天工。阵阵春风徐来，铺满苑子的桃花瓣也追逐着他的脚步，上下纷飞，他就像仙子般，踩着粉云缓缓走来。
　　我有那么一刻，恍然呆滞了。李佑你可还爱着我，可还是那个许我一世承诺的小五子么。我莫名其妙得有些慌乱。想看向别处，可是双眼却不自觉地盯着那漫天绯红中的一抹纤白身影。
　　他缓缓走来，攫住柳云瑛的手腕顺势将她从地上带了起来，“爱妃身体不适不宜出来走动。”
　　柳云瑛像软泥一般靠在李佑的胸前，眉眼间一抹羸弱，顿现楚楚可怜。
　　李佑皱着眉头看了看柳云瑛脸上的红肿，微微轻抚着她的脸颊，然后缓缓开口道：“小玉姑娘，本王的女人你也敢打。”
　　他幽暗冰冷地看向我，嘴角含笑。尽在咫尺的人儿，却让我感觉如此的陌生。
　　眼泪涌进眼眶，我转身仰头，不想让他看到我的脆弱，人都会脆弱，我不是那个可以一直坚强的王柳瑄。我也需要在一个可靠的怀抱里撒娇耍性子。
　　“王爷你可说笑了，娘娘伤我脸颊，我还娘娘一掌，岂不公平？”
　　“公平？小玉姑娘，这世间可有公平之说？韦氏云瑶是我的正妃，你只是个小小的舞女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让你伤瑶儿脸颊！”他的音调陡然升了上去。声音冰冷彻骨。
　　我惊诧地转头看向李佑和柳云瑛，哦，不对，应该是李佑和他的韦氏云瑶。
　　一股血气上涌，我紧咬住嘴唇，生生将那翻滚的腥气咽了回去，我艰难地扯动脸上的肌肉，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屈膝跪在地上，狠狠地不断叩首着，嘴里不停地说道：“民女知错了，请王爷和娘娘赎罪。”
　　额头所触的地方，已经被鲜血染红，粉色的桃瓣也变成了深红色的，触目惊心。由于巨大的震荡，我的头已经晕乎乎的，眼前的物体逐渐模糊，只有满眼的粉色。
　　“王爷。”韦云瑶颤颤地说道：“再磕就要出人命了。”
　　“既然瑶儿开口，本王就饶了她。”
　　我的额头紧紧贴在地面，轻轻说道：“谢王爷和娘娘不杀之恩。”
　　“抬起头让本王看看。”李佑看了看我脸上的伤痕，嘴角含笑，说道：“一会我让人送些药给姑娘，可别落了疤。”
　　言毕，他横抱起韦云瑶，向着花海深处走去。
　　我一直跪在地上，额头紧触地面，眼角一滴滚烫的泪珠，落在满地娇柔的桃瓣上。我缓缓起身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春季的晚风缓缓送来，我却犹如沉在冰冷的池水之中。伫立在桃林中，几片桃瓣悄然落在我的肩头。我伸手接住那将要飘落在地的娇嫩花瓣。
　　胸口的血腥之气再次翻滚起来，心脏突然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一口鲜血喷溅在手心之中。掌心的落英顿时被鲜血染红。
　　“小玉姑娘。小玉姑娘。”小岩的唤声由远及近，“小玉姑娘，老板娘看你这么久不回来让我来这里寻你。“
　　我冲他缓缓摇头，此时我的呼吸微弱得连我自己都快感觉不到了。
　　他看到我掌心的血迹，大惊，说道“小玉姑娘，你怎么了？又吐血了？”
　　我摇摇头想说话，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小玉姑娘你撑住我去找人。”
　　我想抓住小岩，可是他跑得太快一转眼就不见了。只听到粉涛苑外不远处小岩大声地说着：“这位公子快帮小的去救人。”
　　漫天的霞光，酡红如醉。我的身子逐渐无力，重重地向前扑去。由于我巨大的冲力，满地的桃瓣瞬间铺开层层细浪。那花香拂过我的鼻尖，淡淡的花香直沁心脾，骇人的寒冷感逐渐侵蚀我。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踩到花瓣上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靠近。
　　巨大的手掌握着我的肩膀将我翻了过来。
　　绯红的霞光中。
　　俊美绝伦的容貌掩盖不住他眉目间那隐隐的霸气，清眸中流淌着如月华般动人的光芒，贴身的素白袍子完美地呈现出他的身形，笔直修长。犹如我第一次见到他，那般的清雅高贵。
　　他是李四，不是李承。
　　“李四，你回来了。”我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脸庞。他擒住我的纤手，缓缓的说道：“回来了，瑄儿你的李四回来了。”
　　他的眼角泪光闪闪。整个世界仿若都闪耀了起来。
　　“回来就好。”嘴里轻轻呢喃着。
　　我就像躺在冰天雪地中，寒冷彻骨，不住地颤抖。
　　他横抱起我，大声地说道：“瑄儿，我带你回去。”
　　回去？回到哪里去？能不能回到四年前的长安，能不能回到和小环，云瑛一起玩耍的日子，能不能回到不认识你们的时候。
　　“瑄儿不要睡不要睡！你的李四来接你了！”李承又转身冲小岩喊道：“快去找大夫。”
　　我能感觉到身体越来越差，再这么吐血几次我是不是就命不久矣了，嘴角无力地勾起，我本已死过一次，再死一次又如何，眼皮逐渐无力地阖上，黑暗将我吞噬。
　　世事万物，沧海桑田。一朝之间，均已幻灭。
　　“瑄儿，李四一定带你离开。”那声音像天籁一样飘渺。

　　当我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深夜。
　　月上树梢，皎如玉盘。
　　环顾了下四周，李承，赤玉围在我的塌边。
　　“可醒了。”赤玉握住我的双手，一股暖流传来。
　　“老板娘。”我道：“我这是在哪里？”
　　“粉涛阁。”默默伫立在一旁的李承开口说道。
　　我冲他感激一笑。他眉头紧蹙，眼睛直直地望着我。
　　“瑄儿你的身子到底怎么了？”李承问道。
　　“能有什么？急火攻心而已。”我笑道。
　　“但愿如此。”他的眉头越蹙越紧。清凉的眸子直直地凝注着我，像是要将我看透一般。我别开眼睛不敢再去看他。额头胀痛，脸颊刺痛，心口剧痛，浑身上下都痛，痛得我都要死了。我深深呼吸了口气，希望能让这些疼痛减轻。
　　赤玉颤巍巍地摸了摸我红肿破皮的额头，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这是何苦呢？”
　　“我没事，老板娘。”
　　“什么就没事，就这么一会儿子，这身上到处是伤。”话还没说完，两行清泪顺着她柔嫩的脸颊缓缓滑下，“这劳什子晚宴，本老板娘不做了。”
　　我伸手抹掉她的泪珠，温热的感觉从指间蔓延到心底。
　　这是不是就是友情？
　　“这淮南王府的晚宴岂是你说不做就不做的？”雕栏木门被推开，一缕青冷的月光洒进屋内。
　　李佑一袭白衣，满脸阴翳。银白的月光将他修长的身影映在地上，犹如幻梦般，他的周身被月华围绕，散发着淡淡的银色光晕。
　　赤玉缓缓起身，无所畏惧的迎上李佑阴霾的目光。我拽住她的丝裙，生怕她一个冲动惹恼了李佑。退一步海阔天空。事已至此，我已经明白了我不如早早回到长安和爹爹度过余下的日子。
　　李佑欲要发难，李承开口解围表情清冷地说道：“五弟。”
　　“四哥。”李佑向李承微微一鞠躬，转身看向我，说道：“听说小玉姑娘晕倒了，我特地来看看。”
　　我想起身，却被赤玉狠狠摁回了床榻，她瞪了我一眼然后给我掖好被角，我见执拗不过她，只好重新躺回榻上，“小玉给王爷添麻烦了。”
　　李佑摇开折扇，素白的扇面泛着淡淡的银光。
　　“姑娘的身体要紧，明日再开晚宴吧，我想四哥不会介意吧？”李佑问道。
　　赤玉睁圆双目，素手攥成拳头，“王爷，你这是想要小玉儿的命啊。”
　　“赤掌柜，你把本王看成什么人了？”
　　我狠狠拉扯着赤玉的衣服，生怕她说出什么无礼的话。赤玉怒火中烧完全没有搭理我。
　　“我还真没把你看成人！”她狠狠啐了一口。
　　李佑顿时满脸冰冷，牙齿紧合脸部不断抖动。他的嘴角虽然还是带着浅浅的微笑，可是眸中闪烁的怒火让我清楚地感觉到他已经怒不可遏，稍微再加把火他就该爆发了。
　　我慌忙连滚带爬地下了床，不断地磕着头，“王爷息怒王爷息怒。”
　　“够了！”李承制止住我，怒喝道：“都闹够了么！”
　　我缓缓抬头对上李承满是怜惜的双眸，他的嘴角浅浅带笑。刹那间，我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立于微雪中对我浅浅微笑的侍卫李四。我欠下了太多的孽债，唐哲修的我已经还不清，你又让我如何去还你的债啊，李四。
　　李承轻轻环住我将我抱回床榻，握着我冰凉的手细声说道：“瑄儿，明日我就带你回去。你再也不会受苦再也没人能欺负你了。”
　　“瑄儿？四哥，我想你真是糊涂了，她不是王柳瑄她叫王之玉，是聚福园的舞女，你若把她带回去，你的灵秀良娣可会同意？就算灵秀同意了，我想父皇也不会同意吧！”李佑说得很是轻巧，可是句句都鞭笞着我的心。李承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背脊忽然僵硬，握着我的手掌也逐渐变凉、
　　为何你们都要生在天家，生在那个没有自由的地方？我痛苦地闭上双眼，不想再看他们，这世间没人能帮我只有我自己。
　　我轻轻抽出被李承握住的手，缓缓说道：“你们都不要逼再逼我了。王柳瑄早在跳下丹凤门的时候就已经死了，随着我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死了。”我艰难地转头看向赤玉，她的杏目圆睁，红润的双唇一张一翕，半晌未说出一句话。我冲她微微一笑，又继续说道：“孩子没了可以再要，但是这辈子我只能爱一个人。我原以为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就算他伤我再深我也无悔。可是，我现在后悔了。”
　　我又看向李佑，他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一丝震惊一丝不知所措，我宛然一笑，“李佑，你不是一直再问我，那个孩子是谁的么？我说那个孩子是你的，你会信么？”
　　我说得平静淡然，好像那时的一切都不曾发生在我身上。
　　“啪”地一声，那展开的素白扇面被李佑的手指狠狠地戳出一个洞。他蹙眉看着我，桃花眼中凝聚着我不知道的情愫。银白月华中他微微颤栗着，“啪”“啪”“啪”接连几声，那素白的扇面仿若我千疮百孔的心已经被他狠狠地戳烂了。
　　“我不信。”他低吼道
　　“最好不信。”我回得决绝。
　　一阵微凉的夜风吹进粉涛阁，带着纷纷扬扬的桃瓣。似水的月光中，它们互相追逐嬉戏然后悄然落在地上。那月光恍若仙境般的瑶池，而那片片桃瓣犹如瑶池中的仙子，美得让人窒息。
　　“李佑从此以后我不爱你不恨你，你与我再无半点瓜葛。”我闭眼缓缓说道。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滑过脸颊。泪花在美丽的月光中闪耀着微弱冰冷的光芒。

作者有话说

　　柚子当你知道那个孩子是你的时候你到底会有多疼呢。你该如何忏悔，抹平萱萱心中的伤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