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一章 四月芳菲尽（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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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公主，这件怎么样？”
“不行，太暗了。”
榻上堆满了我所带来的所有衣物，流柔虽不知道我想做什么，也只好陪着我在这里捣鼓这些衣服。
看见窗外的日光正绚烂，想着已然很晚了，才挑了件粉色夹衫，百褶花长裙，披上桃色丝带，取来衬着衣裙的粉红发带将乌发挽起，再无其他饰物，既不招摇，也不过于寒酸。觉得妥当了，便抛下流柔，独自上颠倒山应约。
我穿着如同满山桃花般的粉红色，匆匆地山下向着山顶跑去。没有看到顶部，却已经闻到浓郁的桃花香气，待我上到山，便见他从小屋内出来，向我招手，将画拿到我面前，“看看，画得像不像？”
我瞪大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我原来看到的那副桃花树，可现在却多了一些东西，却是这样一副画面——
漫天飞舞的桃花树下，有一豆蔻少女静静睡着——芙蓉之靥，衬以雪光，嫣然含笑，美艳无暇。青丝散落于肩，在时光间流动。
我呆呆地答道，“我有这么美吗？”
可惜一旁的书生明君逢却不懂情趣，恰似无意便是说了这么一句，“哦，为了衬托桃花的美，只好美化人物了。”
我一脸郁闷地回瞪了一旁淡然自若的明君逢，虽然他根本没有看见。
虽是这么说，但心中仍是有几分欢喜，几分害羞，偷偷瞥了眼画上的女子，伸手轻抚她的发丝，斜睨正在作画的阿明。
就这样，在余下的四月里，我总是趁着母后她们听禅之际，瞒着姑姑她们偷偷溜到这里，虽然流柔知道我就到了寺院的对面，但她还是和着我一块隐瞒着她们。
“看，这花多香。”我蹲在草丛中，采来一朵月白色的小花。抬头，看着站在我前方正抱着画卷，望着对面出神的明君逢。
听见我的叫嚷，他没有回头，而是放开画卷，开始提笔画画。
觉得有些许无聊，在身边的小布包里翻了一会，只翻出一些纸笔，便随手提起笔，将小花放在纸上，细细描绘起来，可我不是安分的人，画了一会，便放下笔，见他没有动静，抓起身边的草，向他扔去。
可惜兰花草太轻，没碰到他，便在滑落在他的衣角下。
见他没有要理会我的意思，便将身下的宣纸揉成一团，往他头上一扔。纸团不偏不倚落在他的发冠上。
终于在我咯咯的笑声里，他停下笔，拿下头上的纸团，转过身来，叹道，“怎么可以随便浪费纸张呢。”将纸团张开，声音便顿住了，“这是什么花？”
我一愣，举起手里的兰花草，“咦，是兰花草啊。”
他走过来接过我手里的花，嗅了嗅，我摇头，“这种野花闻不到香味的。”又从身边采了朵，“是兰花的一种，但是好养活，开得花又多又不起眼，多在山外乡野间可以看到，”然后疑惑看着他，“你竟会不知？”
却不想他道，“我呢，认识我手里的兰花草，”然后甩甩手里的纸，“但不认识这纸上的兰花草。”
我才知他又借机戏弄我，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纸，却因过于用力，纸张撕拉一声，裂开成了两半。
“恩，多好的纸，没了。”他疼惜地看着手里的纸。
我满不在乎道，“什么事嘛，宣纸要多少我都能给，宫里多得是。”
明君逢“噢”了一声，便没再说话，弯下腰寻着什么。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说错话了，捂着嘴，看向他。可是他的脸色安谧，似乎并没什么惊异，便小心问道，“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他蹲着身子，微笑道，“每日都对着寺院，这，倒是不难猜。”他垂下头，在草丛里观察着什么，似乎在寻着什么，没有抬头看我。
我瘪瘪嘴，蹲下去，叹道，“竟然这样，你是不是因为这样才不大搭理我的。”许久没有回答，我继续道，“其实，我知道你不是……”
“呀，总算找到了。”
他轻呼一句，倒是打断了我的话，我抬头，见他手里正抓着一朵桃花花瓣。
“怎么了？”我凑上去、
他笑着，将花瓣轻轻揉捻，然后沾在我刚刚画的花上，来回涂抹几下，原本只有黑白的单调花瓣上，突然亮色了许多。
“咦，颜色真好。”
我惊叹道。
他笑道，“这颜色还是天然的好看，”然后将画递给我，“画也是，天然不经刻意雕琢的画才是最真的。”我接过画，想了想，嘻嘻道，“我知道，就像糕点一样，要是过于注重调味料，反而失了食材的原味，越简单其实越好吃。”
“所以，人也是，不要过于图一时的热闹，安安静静也未尝不好。”他蹲在我对面，就这样，回答了我方才的话，脸上带着淡然的笑。
那一刻，手里的兰花草在风中摇曳，柔柔的花瓣儿滑过我的指腹，痒痒的。而我的心，也似被风吹得摇曳。
“哎，你是说我吵闹啰！”我生气大喊。
他已然跳起来，我追着他，我们俩一奔一逃，笑声在山间回荡。
夕阳落在淡色的山边，为万物留下金灿灿的外衣，闪烁着耀眼的光。
那是段在我少年不知愁滋味时期，留下的其中一节，纯粹而简单的快乐时光。
“你在做什么？”见他在墨砚上倒入了些许粉末，忍不住好奇。
他没有抬头，拿起小竹筒将粉末搅入墨汁里，一会儿，就混在了一起，“我想弄一种特殊的颜料。”
“特殊的颜料？”
“恩，”他点头。
想起那日看到这里的灯火，难道？“你就是为了这个半夜下山？”
他愣了下，怔怔看着我，似乎才想起我所指，许久，才笑道，“是，啊，那日想要找合适的药粉，不想晚归了。”
“半夜点火，在山里飘来飘去，寺里的人定会说闹鬼了，狐妖大人。”我没好气摆摆手。狐妖大人是我在告诉他寺里的人说颠倒山上住着狐妖，可山里住的却是他后，给他取的玩闹名儿。
他只是轻声笑笑，并不答我。
再后来，姑姑说我们要回宫去了，因为千荷宴快到了，父皇让我早些回去准备准备。得知这个消息，我一人急急赶上山去，想和他告别。而他，似乎是知道我要回去似的，竟然在我启程的前一日已然离开，只留下一副画和一张纸条。
我打开画，一望无际，是颠倒山中央的兰花草地，再无其他。
而纸条则写着
——后会有期
坐在马车上，我拉开帘子看向那座颠倒山。
其实，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了，千辛万苦，千里迢迢爬上这座山，只为了看一幅普通宫廷画师都会画的画像，可我真的很欢喜。以至于后来，我多麽不想回想起他们，仍然会在桃花开放时，不禁想起我当时，是带着多么快乐，多么开心的心，日复一日，匆匆跑过回旋的山路，在这个快要完尽的四月，来到这座山上。
坐在熟悉的窗台前，桌上放着几卷画，是他送我的画作，我让宫里的画师装裱好，刚才送回来。
挑起一幅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幅画，轻轻打开，素雅的色泽渐渐显现，是他熟悉的画法和色调，指腹触在淡淡的月牙白上，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觉得他作画时的神情，竟然和七哥有几分相似，淡淡的，静静的，让人忍不住就这样悄悄看着，就觉得很满足。
举止文雅，颇有君子之风。
君子。
闭上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耳边却响起那幽幽笛声，还有那青青衣角，含笑的模样，水一般的双眸，和梦里的黑衣人那藏尽秋水三千的眸子相重合，又分开，一双落寞的眸子出现，莫名的泪水涌出来，滴落。
嘀嗒。
我一惊，才发现真的泪水从我的眼角流下，落在了画上，抓起衣袖便使劲擦干水迹。
“怎么哭了？”
耳边有声音响起，不转身看便知道是谁，除了他之外谁这么晚还在这里。
“没，只是有些累了，”我擦干眼边的泪痕，想装作但淡定的模样，却还是流露了些许慌张，准备将画卷收起，便卷起来，“你怎么还在这，八哥不是说快要回去边境了吗？”
画卷到一半，却被他的手挡住了，“我们想着过了千荷宴再走，”见我一脸惊异之际，便不留痕迹地接过我手里的画，走向桌的另一边，将画摊开，画轴缓缓滚来，露出那淡淡的色彩,“而且，他好像也有要见的人。”说着，脸上带着怪笑。
我恍然，定是去见阿雪。八哥喜欢阿雪，打小我就知道了，他俩似乎有那么点的青梅竹马吧，阿雪要是因为他带着，才会常常出入宫廷，与我相识。
但是，我有种感觉，虽然没有十分的把握，却总是莫名感受到，阿雪可以和八哥很亲近，却就是没有相爱的情在里面，而且，我还感觉到，阿雪有过喜欢的人。
是有过。
因为在曾经一段时间里，我能深深感觉到她在爱恋着一个人，可是，后来，奇怪的是，那种感觉却淡了，阿雪还是阿雪，一点都没变，好像从来都没有那么一回事似的，我虽想问，可还是忍住了，那该是我不当追问的吧。
回过神，才发现画被任之迁那家伙拿着，“哎，画还我。”
“这画，美则美，却是古怪。”冷不丁他便来了这么一句，我愣住，靠近他，见他指着画的空白处，“你看，这里的留白。
”
空旷的草地上，一望无边，看着有些寂寥，经他这么一说，却也觉得，此处的留白确然有些莫名和古怪。
不觉想起，阿明说的特殊的颜料，难道，就是在这幅画里么？可是，除了这些，这幅画也不过是简单了，亦无其他，看不出有什么好特别的，颜料也是淡淡的，看不出和平常的有何差别，不过是他平日习惯的画风，习惯的颜料罢了。
想到这，我打开任之迁的手，随手将画卷起，便向里屋的书架走去。
“这画看着淡雅，不似宫廷之画，颜料崭新，像是新近的画作，看来，是你在宫外带回的吧。”他站在我身后品论道。
我不答，将画收好，却见他又不经我同意，打开了其他的画。
“别乱动。”却见他愣愣看着一幅画，我好奇走上前去，发现原来是阿明为我画的画像。除了这幅，阿明画得都是景物画，他送我的也都是景色画，淡雅素净，空旷寂寥。
“真美呢。”他嘴角微咧，噙着笑意。
我脸一红，看来他是看到画中人了。被人当面说美，还是怪不好意思的，就算对象是任之迁这个家伙，“是，是吗？”
“当然，”指指那株桃花，歪头看我，“这桃花树该是百年老树了吧。”见我脸垮下去，疑惑道，“不然你以为？”
说着这话时，我分明看见他嘴角流露的窃笑。
他是故意的！
轻哼了声，便将画卷起，收起周边的画卷，一并收起到书架上。
“看那画该是一男子的笔锋，”冷不防他又来了句，我一愣，脸再次红起，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吃醋么？难道其实他喜欢……我。
“是，是又怎么样……”我竟有几分结巴。
见人久久没有回话，觉得奇怪。
嫉妒了？
可当我回头时，看到刚刚留下一句暧昧话的家伙正坐在桌上，盘着腿，嘴里塞满我吩咐准备的点心，手里还端着那盘子，见我看他，才说道，“恩，好吃，要吗？”将盘子递给我。
拾起一本书便扔了过去。
“哎呀！”
哼，不再理会他，从架上抽出一本本子。
径直坐在榻上，打开我写的食谱，翻开新的一页，点墨笔走，在上翩然落下三字——
桃花篱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二十一章 四月芳菲尽（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