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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七章 相见不相欢(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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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无聊,我便领着流柔她们先行离开。
虽然初春,但是天气却渐渐有些热了,出去并不久,但是汗水仍然打湿了我的衣背,黏黏的,很不舒服。
命人备好温水,我吩咐她们都下去,便自己宽衣入水。温温凉凉的水与肌肤相触,燥热的气息顿时消散,睡意也渐渐深了。
树林,长道。
“小妹妹,不想死的话,就把身上的银两交出来。”两名粗壮的男子拦住一骑在马上的素衣女娃。
“可是,交出来也会死吧。”
“少啰嗦!”
看不清楚她的脸,却可以清晰听见她的叹息,手系紧身后的一把古琴,“是,是。比起钱财…当然性命更重要!”
一阵闪烁,画面忽转。
刚才还在马上的女孩已经站在地上,一手抓着绳子,一脚正踩在其中一个人的肩膀上,用力捆紧,还想打劫她的人已经被捆在树杆坐着,“女英雄放过我们吧。”
她坐了下去,甩甩手上的钱袋,口气不爽,“哎,当强盗只有这点钱。”
其中一个赶忙点头哈腰,讨好道,“不过是想讨些酒钱,不想冲撞了女英雄,该死该,死。”
甩甩身上的落叶,她起身抓紧古琴,声音恰似无奈,“算啦,我笑纳了。”
“姑娘,在做什么?”两个衣着不菲的小公子站在后面。
“没看到吗,替天行道的女侠是也,”见他们都盯着自己身上的古琴,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咳咳两声,又加了句,“副业,琴师。”莞尔,眼睛忽闪,清冷的双眸含着狡黠的笑。
“嗑嗑嗑”急促的敲门声,我一下子惊醒,才知道,不过一下,我又做了一个梦。低头看着水里的面容,嘴角微微扬起,含着笑意。那么久了,还是第三次梦到这样的梦境,很舒服的气氛,梦里那双眼睛依然清晰地在脑海显现,清亮的眼,不是始帝楼筠是谁。只是没想过,她也有年少轻狂的时候。
“有事吗?”我见她们叫的紧,猜到估计是有什么事情。
“公主,是红棉姑姑,她说皇后娘娘那里有些事,需你去瞧瞧。”是流柔的声音。
我边答应着边拉起身后的衣服,穿戴好后,才命她入内。
红棉是母后的娘家带来的丫鬟,也是宫里的最高宫人,平日里宫里的侍婢都是由她管理。只见她身着大红衣裳,进屋后,向我半跪行礼,抬头,虽然已是徐娘半老,但平淡的眉目在稳重的气质下衬得庄重淡定,“回禀公主,皇后娘娘今日又不愿用膳,奴婢担心娘娘身子,恳请公主移驾探望。”虽然声音微微听出她的着急,但是她还是将礼节做全。
可惜,相比之下,我宫里的人的就相距甚远。
“公主,那快去吧!”流一一把抓起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拎起流柔就跑,还没等我反应就开始跑,身后的红棉立即起身,“奴婢领路。”
“红棉,命人准备些糕点。”我边走边吩咐她,走在前方的她便唤来小太监去做。
我的母后,是当朝的皇后娘娘,唤尤佳,是尤氏一族的长女,尤氏在当时是名门望族,盛极一时,只是在前任女皇去世后,先皇登基,局势便有了逆回,门庭冷落,但母后的生父还是受封的地方王族,在她们家族算是有些势力的。可是,十五年前,王叔楼意起兵造反,父皇亲兵上阵,在王叔大败后,协助他的尤氏也一并被抄家贬族,当时宫里还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比如母后的堂妹尤荔的死,比如,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比如,母后。
沿着大块青石板铺就的长路,随着红棉的引导,远远便望见坐落在依水环树的来仪大殿。从东面甬道而入,经过长长的穿廊,便听见水声潺潺,伴着树木花草清冽的香气,到了内苑小居。
小居外,可以看见一排排雕花外窗,檀香木砌成花窗里,精致的木雕荔枝花图,细密微小,散发着悠悠的香气,让人很是舒服。只是,雕花始终是雕花,那了无生命的图案却无法让人真正欢喜起来。“公主,娘娘在后苑。”我点点头,跟着她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眼那雕花,回头离开。
在高大松柏掩盖下,传来浅浅的笑声,我轻轻拨开如帘子般得绿柳条,一抹绯红蓦然出现在我眼前。
一个壮大的荔枝树伫立在庭院的中央,在它旁边是一围花圃,她正蹲在花圃里,手温柔地抚摸着面前浅紫色的不知名的花,虽然平时我也爱侍弄花草,在我的后院开辟了宽阔的花圃和药田,但是我只识得可食用的花草,对于母后侍养的观赏花并不熟悉。
“公主来了。”一旁的侍女靠近母后。
听是我来了,她才缓缓回头,黑发散落,精致的鼻梁上站着细密的汗珠,眉目若星,脸因浅浅的笑意而起了美丽的笑涡,脸蛋在日光的照耀下,显着明显的红色,散发着迷人的气息,只有额间细微的皱纹表明了她已经历的岁月。年轻时的母后定是美人。
走上前去,我抬起衣袖,轻轻为母后擦拭鼻尖的汗珠,看着她红彤彤的脸,依然是一脸笑容,“母后。”
“阿真。”说着,手抚上我的脸,抚摸着,眼里满满的尽是温柔。阿真,是母后对我的昵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叫阿风,阿璇,或是十一,而是阿真,但是,母后能够记得我是她的孩儿已是大幸,所以,宫里会这样唤我的也只有她了。
拂去她发间藏着的荔枝花碎,回头吩咐红棉,“待会送入屋去。”领着母后入内,让她坐在榻上。宫人在旁的炉子里放入冰块,袅袅的青烟,消散了屋内的热气。
“好多,荔枝花,”听见母后这么说,我走向窗边,望向窗外,正好可以看见那棵荔枝树的顶部。三月春里,墨绿的树梢上点缀了一抹新的颜色,说白不白,说黄不黄,只比芝麻大点的花,一簇簇的。
“看,这也有小花。”
走近母后,忽然鼻尖出现一朵小碎花,竟然是荔枝花。母后正笑吟吟地将它托在手心。花虽然很小,只比芝麻大点,就连路边的小花都比它美得多,但是,它却偏偏能长出鲜甜的荔枝来。
我轻拍她的手背,照样哄着她。母后每每见到我,除了浅笑,就会一句一句的说着其实没有什么特别意义的话。
十五年前的那场打乱后,母后的记忆便开始变得凌乱,不断停留在不同的时段,太医说是受了刺激所致,宫里的人虽然都知道该是与那场大火脱不了干系,但一般也不敢多说。母后虽是变成了这样,也失去了娘家的靠山,但是父皇还是很爱母后,旁人却都不太清楚父皇对母后的宠爱,大家所看到的是,父皇很少去看这位失忆的皇后。
糕点已经呈上了。鲜红的表面闪着晶莹的光,在托盘里格外显眼。
是寸草心。
小时候我写的食谱中的一种糕点,是为了母后想的。因为糕点里下了母后爱吃的红枣泥,当时宫里很多人按我的法子做了很多遍,可惜都没有达到我要的味道,只有一个厨子做到了,我问他是如何办到的,那时的那个厨子说,法子是公主出的,只是,糕点里下的红枣并非宫里的贡枣,而是我故乡的山枣,这些是我母亲亲自种的,有这故乡的味道。
听完他的话,我很感动,便让他亲自命名(其实是因为流一说我取的名字太打击人,还是不要说得好。)。
“古诗有言‘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小人不才,就名寸草心吧。”
这便是它的由来。
拿开她手里的花,递了一块糕点,“母后,吃些点心吧。”
清凉的气息夹着花香涌动,母后坐在我身边,我端着碟子,她正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待吃完好,她们收拾完盘碟,便离去。
屋内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坐着。儿时我便不时听见老宫女在角落说着关于母后的闲话,说荔妃被火烧死的那晚,大家就是在大火外头寻到昏迷的母后,大家猜测,可能是母后嫉妒荔妃受宠,就趁着父皇离宫,放火杀害荔妃。就连七哥,也曾调查过母后,虽是没查到什么,可我知,就是现在,他还是怀疑母后,只是怕我难过才没说出罢了。
“阿秀又送花来了。”
母后突然开口说话。我回过神来,想起她刚刚温柔抚摸的那株小花,轻轻揽着她,“是那紫色的花么?”
“恩,他自己早早就送来栽在花圃里,我就在这个窗口边看着,还以为我不知道,真傻。”口里骂着傻瓜,可是声音满是愉悦,似乎在和别人炫耀着自己的幸福,慢慢把头靠在我的肩胛。
阿秀,实际上就是父皇。如今已经贵为王的他,也只有懵懂的母后还会这么唤他了吧。想来母后的记忆是回到了她年轻时和父皇初识的那段日子,真的很难想象父皇如今偷摸来到这里的样子。看着母后的样子,突然觉得其实这样也很好,那个时候的她,无须为何人担忧,无须自责自问,只是安然地在花圃侍弄花卉。
“恩,他好傻。”随声附和,手顺势拍着她的后背,她满意嘟囔了声,听着她有一句没一句的唠叨,感觉到她慢慢入睡的呼吸。
我实在没法相信,如此善良单纯的母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无法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