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宋家小儿（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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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宁府童叟皆知宋家生子那夜天降赤雪，有银星破空，宋父做了一个怪梦，梦见他儿是豸兽转世。
豸兽，五指山神兽，性耿直，喜啖猛虎，卫护弱鸟，因羽毛苦修，性未训善，不遭雷劫，当过世出生，先成人形，后归正果。
于是他的出生，是承天命，是光耀宋家门楣的希望。
宋慈眨巴眨巴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短脚短手，指头如春笋一般娇嫩，一张口，咿咿呜呜，这才反应过来：重生了……成了婴儿，宋慈低头，骇然发现自己带着把——性别变了！
一根修长的食指伸到宋慈眼前逗弄，他还惊奇这是谁的手指，咋那个好看呢？跟玉似地，用什么牌子的护手霜呀？下意识的，他软软糯糯的小手捏住那根手指，微烫的温度由肌理渗入，萌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逆光中，面部线条优美，长发披肩，还以为是女性的那个人不禁婉然一笑，一个清润的男声响起，暖而薄，薄而轻，“就叫宋慈吧，小家伙，我是你爹。”
瞬间，万丈光芒倾斜而下。
不知是不是美色当前惑了心神，宋慈“咿呀！”叫了一声，还相当兴奋，完全没有发觉这个自称是他爹的男人，不，确切的说还只是个少年！
现实……
作为宋家的独苗，老天爷貌似没亏待宋慈，生而有贤淑的母亲，在衙门当公务员的父亲，除了穷点，还算是一个美满的家庭。而且宋慈万万没有想到他投胎到的宋家居然还是一方贵族……当然，要在前面加上三个字的定语——“没落滴贵族”。
“贵族”这个词对于上辈子诞生在社会主义光辉下的宋慈而言是那么憧憬，要知道中国1949年以后就没有贵族啦，什么豪门、名门，那属于旧社会，新社会只有富二代。当地主被消灭后，人人渴望当地主，却只能当房奴。
宋慈穿越来南宋成了贵族，很有现实意义。出身名门，好处甚多，娶媳妇时可以飙升成功率，跟相亲节目中能拥有一辆兰博基尼或者月薪上万作底牌效果差不多，最重要还是两点：
首先，能接受优良的教育。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就是宋慈的家居状态。父母文化程度高，重视教育，不惜血本，拜读名师，宋慈的老师就是名满天下的理学宗师——朱熹，那可是大师级人物！平日工诗善画，兼通音律，书法造诣，是宋慈出生于一个诗礼簪缨之家的必修科目，即使宋慈前世是医科大学的精英，尖子生，会说话就会读背论语，被同乡父老称为神童，他也不得不承认，神童不算什么，素质才是修养的根本目的。什么是素质——高雅的谈吐，卓绝的风姿，广博的学识，挥洒自如，引经据典，倜傥风趣，诙谐幽默……其实不是每一个贵族都是油头粉面，贼眉鼠目，好色败类的形象示人。作为贵族的优秀素质，是靠门庭氛围熏染，一系列系统的培养，兼之宋慈也极勤奋。
其次，有广博的人脉资本。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对于古代贵族文化，宋慈开始时没啥感知，后来才逐渐了解。如说，唐朝时以五姓为尊——崔，卢，李，郑，王。隋唐嘉话之中，唐文宗嫁女儿时，贵族们你推我让十分谦虚，皇帝就大发雷霆，李家当了二百年的天子，还比不上崔卢这些家族，大唐李氏虽然也在“五姓”之列，可并非普天下的五姓都是尊贵的，只有博陵崔氏，范阳卢氏，陇西李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才是正宗，大唐皇帝号称陇西李氏，但别人都认为他们胡化严重，对他们的血统很嫌弃。唐朝如此，南宋也延续了门阀高族之分，平民百姓和门阀高族是渭泾分明。宋慈的生母白氏，是京兆名门，白氏族中家大业大，人口众多，关系也多多，他的直系亲属，舅父白敬宣就是京城的高官，一族出过三朝宰相，无数个翰林和侍郎，在朝廷中威望甚高。贵族之间的婚姻不仅视为维持高贵血统，更视为盘根纵横的权力巩固……区区数字，诸多语焉不祥，什么“血统”，什么“权力”，离宋慈大概很遥远吧。天可见怜，宋慈这个没落的小贵族也不易，纨绔沾不着边，清贫倒如影随形。
忘记了说，他宋家原是京兆宋氏的分支，家族可以追溯到殷商时代，与白氏有时代姻亲之约。所以就算宋慈的小爹不是大富大贵，只要本家的血统纯正也能娶到他娘亲。
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注定有一个更加成功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存在的意义就是时时刻刻提醒你——你是一个失败男人！宋慈身后也有这么一个彪悍的男人（谁说是赵某某的？！话还没说完），这个男人就是宋慈他爹——宋巩！
宋巩的彪悍从何说起？
宋巩时任福建建宁府的推官，官拜从六品。用现代话说，就是市级法院院长，掌一府司法之人，铁面无私，惩恶扬善。
宋慈很爱宋巩，从第一眼开始——这小爹爹，年纪轻轻，还没他重生前大，莫约十五六岁的样子，感慨古人的早婚呐，最重要是……美男呀美男，龙章凤姿不足以形容宋巩那种feel，王道注解就是——女王！宋巩不仅有女王样，而且清润优雅，才情逼人。一开始宋慈以为自己赚到了，有宋巩这种完美男人做爹，他三生有幸，就算家徒四壁又如何，他穷也和他穷在一起，相依为命，风雨同舟。后来宋慈绝望了，天地明证，美色惑人，坑害不浅，宋巩是名副其实的“虎爸”。
宋巩的教育宗旨是“子不教父之过”，手段是“棍棒底下出孝子”，通俗来讲，就是三天一小抽，五天一大抽，男子单打和混合双打兼而并之。宋慈的童年战战兢兢的度过，其中那个艰辛……耳边时常会不由自主的回荡小白菜的凄凉旋律。连宋慈自己都搞不清楚，他爹哪来那么多理由教训他。
他很爱惹事么？他很爱生非么？
他怎么觉得他那叫，替天行道！
比如当下，此时宋慈年纪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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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建宁府，官衙后面设有各级官差大人的府邸，其中一个院落，虽占地不大，但其中水石相衬，丘壑宛然，雅致古朴。昨夜下了一夜的雪，清早才停，地上已是积雪盈尺，树上挂满冰条。一个仆从正忙于扫雪，眼睛时不时瞟着院中站着的一大一小，默默叹气，少爷又闯祸了。
清冬寒霜中，一个年轻儒雅的男子，双手抱胸，俊面蕴恼，一双极漂亮的眼睛目射凶光，怒视着身前低着头、纠结着手指的瘦小身影。
宋巩是见过世面的人，多少为非作歹之徒落到他手上都被收拾得服帖，可为何对这个小子一点法子也没有？瞧那瘦骨嶙峋的小身板，宋巩气就不打一处出，虽然家里条件是清苦了点，但每顿也保证有荤食可吃，没亏待小家伙呀，怎么喂都喂不出几两肉，外人莫以为他虐待亲生儿子呢。
宋巩低寒着声道：“说。”
“呃……”小身子闻声抖了抖，小脑袋垂得更低了，声音细如蚊蚋道：“……说什么呀？”
凤目危险到眯成一缝，拔高声道：“不要装傻！昨夜你对范家小子又干了什么‘好事’，你自己最清楚！”
什么叫“对范家小子又干了什么”，难不成每回和范文琦在一起都要干什么吗？心中忿忿不平，可表面上还得摆一副祛懦的模样。“可是……”缓缓抬起头，小小的脸庞雪白粉嫩，淡淡的弯眉十分讨巧，薄唇水盈，紧紧抿着，黑瞳晶莹，透亮圆润的像只小兔子，晕着一层濛濛雾气，闪着无辜又纯净的光芒，好像随时要哭一样，诚恳的对上宋巩的视线。
宋巩挑起一边眉，“不要摆出这副表情，你爹我不吃这一套。”虽然嘴上这么说，其实心头还是不禁一软。天爷呐，宋某造了什么孽，生出这么一个儿子，祸害了自己还不省心，放出去祸害了民良多少……思此，宋巩狠了狠心，一定得好好教训不可！伸出手，狠狠捏了那张秀气得全然不像男孩子的脸蛋一把，“慈儿！你非得气死你爹不可吗？！”
“唉呀！”宋慈捂脸一叫，皮肉阵阵生疼，心道：正太攻势失败。蓦地，小脸一板，一扫祛懦，硬气中满含不服气、叛逆对宋巩反驳：“我又没有错，谁让范文琦胆子那么小！”
范文琦和宋慈同住在一个府衙大院，范文琦他爹是建宁府的知府老爷，和宋巩是同事关系。范文琦比宋慈大四岁，关系恶劣，非“不和”二字能简单形容。
昨夜，宋慈照例，一碰到他爹接手的凶杀案子就去凑热闹，趁着夜黑无人，风雪大作，悄悄潜入仵作坊内检验尸体，谁知刚掀开血淋淋的尸布，黑暗中便跳出一道影子，惊声尖叫不止，吓得宋慈七魂不见了六魄，还以为碰见鬼了呢！宋慈并不相信有鬼，定眼一看，居然是隔壁的范小子，范文琦早就被吓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你在这干嘛？！”
范文琦抽泣，“还……还不是你，半夜不睡觉来仵作坊干嘛？！你……你爹说过不准你随便……随便检验死人的！”
范文琦的惊叫引来了巡逻的衙役，火把一照，宋慈被驱赶出来，还向他爹告状！宋慈咬牙挫齿，他知道自己热衷于验死验伤的行为在旁人看已经几近走火入魔，哪有凶杀案就往哪跑，他爹担心他可以理解，可是勒令他不许做这不许干那，比杀了他都难受。要不是范小子跟踪，暴露了他的行踪，他也不会被他爹抓到现行。宋慈心道：欠揍的范文琦，尽坏我好事！想着，宋慈露出一副狰狞反叛的表情，与他清秀又乖巧的外貌格格不入，也显出他性格的另一面。
宋巩头疼的扶额，“不是范文琦胆子小，是你太不正常了吧。”
刚回走路，就跌跌撞撞跟在身后奔赴一个个命案现场，无论多么血腥的场景，小家伙都不害怕，而他的不害怕倒令其他人害怕了，这……这还是孩子吗？怪胎……外人这般说长道短，做爹的心里也有几分不安。不是宋巩觉得宋慈这样不好，宋慈天赋异才果断勇敢，这品质，宋巩求之不得，并期望他儿子长大后也能从事刑狱之事，为民办案，为民伸冤。可是世事凶险，宋巩对宋慈的忧心与日增加，太危险了，太危险了，他只有这么个儿子，有个三长两短叫他可怎么办。
宋巩严厉道：“以后不准再去验什么尸，好好在家读书！”
“验尸的本领也是你教我的。”宋慈不服气，别人怎么看他不在乎，他的心智年龄比他爹还大，让他像同龄人一般生活憋不憋屈？宋慈上辈子可是医学校的精英，双修过法医学，投胎到南宋还有个作推官的爹，就在他以为可以一展才华时却要禁足，简直是折断他羽翼嘛！可忍孰不可忍！
“教你不是让你去显摆的！”
“我哪有显摆。”
“你不常常拿那些东西吓唬范小子吗？！”
“是他自己胆子小。”
“你还发明这样，发明那样，上次把范小子家弄出了个窟窿，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无形中一支箭矢残酷地射在宋慈的心脏。这是哪里跟哪里，三个月前的事了……宋慈汗颜，爹教训他时总是爱搬出旧账，无情的打击他负疚的心灵，好，你狠……宋慈立马噤声，垂下肩膀，一副任命状。
上回之事其实是这样，宋慈本想改善一下茅房这个旷古纠结的问题，想做个简单的沼气池，可能是因为太过简单吧，其实不简单也不行，技术跟不上时代，思想追不上现实，于是，茅房炸了，由于茅房就在范小子家院子后面，就难免殉难。别以为宋慈为炸掉范文琦家而内疚，他随便搞一个什么跨时代发明，选址都会在讨厌的范文琦家附近，因为讨厌嘛，可是这次好像闹得太大，宋巩出面为宋慈闯下祸买单，这才是令宋慈内疚的事情，一人做事一人当，连累他爹他就不爽。
“对不起嘛~~爹~~慈儿下回不敢了~~”眸光闪亮~~看我正太攻势。
“还想有下回？！气死我了……少在这里撒娇，都是你两个娘把你惯坏了……去，拿板凳来！”宋巩严令声色。
“啊？！”宋慈大惊，要板凳伺候吗？！他于人无敌的正太攻势对宋巩完全没用，挫败……完了完了，两个娘都到郊外的别院去住了，没人掩护他。
缓慢地搬出一张长条木凳，顺便将一根三指粗，手臂长的藤条递给宋巩，心里在仰天泪奔。
“趴好！”
期期趴上长凳，双手垫在下颚，心中凄然，小爹打人毫不留情的。
宋巩手起而落，藤条抽上宋慈的臀，一下，两下，三下……空气中回荡着“刷刷刷”的风声。扫地的仆从扭头不忍心看。宋慈则穆定望着前面枯荷残叶的池塘，一声不吭，打惯了嘛，其实也没什么，心里暗示很重要，默默重复：不疼，不疼，真得不……
“啊啊啊啊——！！”不疼才怪！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宋家小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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