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赵家虎子（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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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誉如今十六岁，有名没份，对于童年，已经淡忘了许多，偶尔在手刃敌人头颅之时，看着热血飞溅，异常壮烈，会稍稍想起一点……
自己亲生父亲战死后被皇继父霸为宣华夫人的母妃，在他印象里，那个女人姿色绝艳绮年玉貌，又精通翰墨，但总是愁容楚楚，整日在人看不见的地方以泪水洗面，年纪轻轻就病死玉榻……
皇爷爷好像在几年前驾崩了，他远在边疆，也没见着老头子最后一面，在他印象里，老头子最喜欢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
北伐失败，南宋受降，在绍兴年间定下协议，听说，金使宋，捧着升殿，父皇降榻受书。金朝逼迫宋朝四款：一南北通书，改称叔侄；二割让海，泗，唐，邓四州；三岁纳银币；四送交判臣。从此，宋拜金作叔叔，年上岁贡……
犹念高宗时，有岳飞以五百败金敌十万，中原土地恢复七八，金人莫不畏惧，称之为“岳爷爷”。可惜，岳将军不见……
谁怜五国城头月，夜照孤魂泣血时……
国耻昭然。
赵誉是有家无归，家就是国，国也残破不堪，等待收拾，还不若在外面逍遥自在，以天为被，席地为床。
赵誉又长叹一口气，见两个人朝他这边走来。
“阿誉。”
“少将军。”
沈傲君一屁股坐在赵誉的身侧。沈傲君是赵誉的跟班，从小一起长大，亲兄弟似的，铁得不能再铁。沈傲君与赵誉年纪相仿，稍稍小那么几个月，也是个难得的帅小伙，比之赵誉只逊了些霸道的气魄和某种难于言语的大将之风，但沈看上去更加真诚，甚至有些人畜无害的善良感觉，第一眼比赵誉更容易博得好感，但在战场上，那厮也是杀人眼睛也不眨一下的主，赵誉常对别人讲：“别瞧沈这小子老实，其实他狡猾的像只黄鼠狼。”
另一人，也是个男子，而且是个美男子，外号镇北军的“俏军师”——辛弃疾！外号很狗血，事实很符合，提醒一句：千万别当着人面说，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是暴尸菜市口！
辛弃疾坦然坐在赵誉右边的草堆上。
沈傲君问赵誉：“喂！张大头和其他牺牲战士的尸体已经用火烧了，你身为副将，怎么也不去看看？”
赵誉依然躺在草堆上无动于衷，嘴里嚼着一根干草，突然厌恶道：“看什么看？！死人有什么好看？！张大头有什么好看？！他还欠我一吊钱呢！臭小子，死也不还我钱，见着他那副臭皮囊只会更生气！”
沈傲君愕然，但转头看赵誉，却见着他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一场，一时间也没什么好说的。
辛弃疾道：“好啊，下辈子还做兄弟，让他把这辈子欠你的钱先还来。”
“哼！”
赵誉冷哼一声，似乎想起什么事，他直起身，很认真的问沈傲君：“你还记得临安吗？还记得江南吗？我们生长的地方。”
没问辛弃疾，他却像发现了什么宝藏般，不等沈傲君回答就在一旁激动道：“江南吗？！你算是问对人了，镇北军中没人能比我辛某描述江南描述的更好！”
辛弃疾望天，半眯凤眼，一脸惆怅又熏熏然的陶醉表情，朗颂道：“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往，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怨春不语，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长门事，准拟佳期有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一词吟罢，辛弃疾意犹未尽。
沈傲君一脸崇拜，拍手称绝，“先生不愧是继前朝苏轼后，豪放派的另一杰出代表。”
赵誉却很崩溃，他听不懂……不仅是因为没那个风情雅兴，最重要的是赵誉对于文学属于后天痴呆，也就是俗称的“文盲”！兴元府的知府是崇国公的旧交，赵誉逃难到兴元后，知府大人丁点都没怠慢过他，让赵誉武从名将，文从大儒。赵誉在武学上是个不世出的奇才，可说是无师自通，兵法谋略也能一点了然，唯独文学一事惨不忍睹，十六岁连三字经都背不全，诗词歌赋更是一窍不通，夫子拿着赵誉的文章直跳脚：“举头望明月，底下一地霜……哎呦呦，你要气死老夫呀！”于是教书的先生崩溃了，知府大人也崩溃了，知府大人时常锥心泣血的哀叹：“想当年，公卿文韬武略，宣华夫人更是翰墨文章，五艺皆精，哪想到会生出你这个品种！……公卿！夫人！老夫对不住你们！”知府大人冒着杀头的罪，窝藏和教养赵誉，比亲生儿子还关心他，完全是恨铁不成钢呐！赵誉也无奈，可是“春花秋月”，“大江东去”那种东西从来是它认识他，他不认识它，他也没办法。
赵誉看着辛弃疾的样子，满头黑线道：“辛叔，我问沈，没问你，不要激动。”
赵誉当头迎来一棒槌，“死小子，有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赵誉吃痛，眼冒金星，心道：有这么跟皇子龙孙说话的吗？可见，赵誉在军中从来不被看是皇族的面子，一身军功全是一个人凭本事拼出来的。
赵誉又对沈道：“喂！问你呢？”
“呃……江南吗？呃呃……大概是漂亮又温柔的宫娥姐姐吧。”
“还有呢？”
“还有……呃……漂亮又温柔的嫔妃姐姐算不算？”
“你脑子里就只记得漂亮又温柔的姐姐吗？！”
赵誉彻底完败，算是问了两个不该问的人，一个咬文嚼字，一个大脑进水。
沈傲君道：“那你想要什么答案？”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现在感觉很迷茫，有些不知该何去何从？”
“是想家了吧？”辛弃疾微笑道：“想就回去看看，江南好，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怎能不思归。”
赵誉摇头，“不，现在不行，至少也得等父皇消了气才敢回去。”
辛弃疾道：“小孩子打打闹闹挺平常，是圣上太敏感。”
“若你是皇帝，你的继子和你的亲生儿子玩‘荆柯刺秦’，你试试看？”
辛弃疾哑然失笑。
“赵将军！”蒙古小公主蒂古兴高采烈的朝赵誉他们跑来，环佩声响，三人别头望去，刚好捕捉到少女清扬如风的倩影，一时都看呆了。
蒂古跑得急了，气喘吁吁，曼妙的胸部曲线起起伏伏，尤其惹得赵誉和沈傲君两个情蔻初开的少年一时别不开眼。蒂古对赵誉嗔怪道：“将军帮我们打了胜战，也不和我们一同庆祝，猫在这旮旯地方，真让人家好找。”
“就是。”辛弃疾重重拍了拍赵誉的肩膀，神色狭促道：“公主殿下亲自邀请，将军还不肯赏脸吗？”辛弃疾那副烂表情明显是在说：“小子，道行太低，这点程度就脸红啦？”
辛弃疾朝沈傲君挤了挤眼，沈傲君会意，狠狠捅了赵誉腰一下，坏笑道：“走了先。”
“喂！你们别走……”
辛弃疾和沈傲君恍若无闻，施施然的离开，留下一对少男少女在灯火阑珊处。
“咳。”赵誉尴尬，不知说什么好，“嗯……公主……在下，在下知道了，您先去吧，在下……一会儿就去。”
“将军刚刚在说什么呢？”
“啊？……没，没什么！”
“撒谎。”
赵誉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不敢正视少女的脸。
“蒂古，你又在烦赵将军了。”淳可薇从草堆后面走出来，一脸严肃的对蒂古道。
蒂古吐了吐舌头，巧笑嫣然的跑开了。
赵誉回望一眼，很惊愕，差点认不出那个和他并肩作战巾帼不让须眉的蒙古公主——只见她头戴玳瑁，四周垂以纱网，缀以珠翠，她穿的衣服更与中原南方的宽襟广袖完全两样，是大翻领，窄袖的衣服，既华丽又充满若隐若现的神秘美，更突显了少女玲珑的曲线。
淳可薇依旧冷着脸，让赵誉对她有一种高洁不可冒犯的感觉。淳可薇毫不忌讳地坐在赵誉身边，望着远方篝火，道：“舍妹顽皮，没大没小，让赵将军见笑了。”
“没，没有……她很可爱。”
淳可薇冷哼一声，“可爱？……也是，她是嫡出，我只是庶出，自然她怎么都好。”
“……”
“你其实是大宋的皇子吧。”
赵誉身型微微晃了晃，没说话。
“你说你是‘赵家虎子’的时候我就大概猜到了。虎，是王者的象征，你其实是皇族中人……四皇子殿下。”
“哈，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叫我了，感觉真奇怪。”
“你不恨你的父母和兄弟吗？是他们让你流离在外。”
赵誉站起身，朝天伸了个大大懒腰，道：“这样挺好，我有一群同生共死的兄弟，总比在那深似海的宫闱中和那些带着面具的父兄们相互猜忌自在得多。”
淳可薇望着赵誉，突然道：“你娶我吧。”
“啥？！”
赵誉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娶我，将来我定会帮你夺得九五之尊的皇位。”
“呵呵……”赵誉讪笑。
“就当我们什么也没说过，公主将来一定会找到更好的，能给你幸福的人。”
赵誉撇下淳可薇，向人声沸腾的篝火的地方走去，只听淳可薇在他身后有些气急败坏地叫道：“赵誉！你会后悔的！”
赵誉摇摇头，笑了笑，加入到蒙古人和镇北军热烈欢庆的宴会中，享受着战争后片刻的安宁欢乐。
赵誉不曾重视过淳可薇的话，直到遇见了他……他对他说：“唐末干戈迭起，强藩割据称雄。更延胡马入关中，扰得人寰沸涌。夹马营中，肇瑞陈桥驿畔成功。欺凌孤寡肆凶锋，竟使华夷一统……将来大宋的劲敌不是金人，而是蒙古铁骑。”最终，他的预言成了真，可惜他们俩谁都没来得及等到那一天。
那一夜在热情的蒙古人的催促下，赵誉喝了不少烈酒，乘着酒兴，他拔剑起舞，只见月光下，人随剑走，一团瑞雪，纷纷洒落银白剑芒，如星如雨，如雪如絮。众人莫不拍手叫好。
辛弃疾看得兴起，随口吟了一阕《满江红》：“万里长江，淘不尽、壮怀秋色。漫说秦宫汉帐，瑶台银阙。长剑倚天氛雾外，宝光挂日烟尘侧！向星辰、拍袖整乾坤，消息歇。龙虎啸，风云泣。千古恨，凭谁说。对山河、狄狄泪沾襟血。汴水夜吹羌管笛，鸾舆步老辽阳幄。把唾壶击碎，问蟾蜍，圆何缺？”
舞毕，沈傲君拍着赵誉的肩，笑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赵誉哈哈大笑，他破天荒的终于想到了，朗声道：“何日功成名遂了，还乡，醉笑陪公三万场，不用诉离觞，痛饮从来别有肠。”
辛弃疾奇道：“小子，有长进嘛？”
赵誉得意道：“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辛弃疾摇摇头，“词不达意，你还是猪头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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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赵誉一直睡不安稳，似醒非醒，浑身燥热，夜半惊醒，只觉下身难受，一摸□□，竟是湿的！——连把都是硬如铁柱！
赵誉翻身倒下，烦闷不已，再也睡不着。
天一亮，赵誉就把夜里睡得跟死猪似的沈傲君狠命摇醒，沈傲君迷蒙着双眼，道：“怎么了？”
赵誉把夜里的事情告诉沈傲君，急道：“怎么办？我是不是生病了？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沈傲君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摇摇头，“我从没经历过这种事情，我也不知道，不行你去问问辛叔。”
赵誉携着沈傲君去找辛弃疾，辛弃疾正赤着脚，站在河里刷洗爱骑的骢毛，听到赵誉一说，惊得差点滑倒在河水里，手也不小心下重了，引得爱骑前脚乱踢一阵，嘶叫不已。
赵誉急道：“怎么办？辛叔，我是不是病得很严重？”
“咳咳咳……咳咳咳……这个嘛……”
辛弃疾干咳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极其尴尬的看着这个可怜的孩子，“你没病，正常的很，别想多了，你是长大了。”
赵誉不明白。
等到吃早饭时，镇北军都集于一个营帐中，赵誉又问了另一个大叔，那个粗神经的彪形汉子听了后哈哈大笑，惹得全部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赵誉身上。男人拍着赵誉的背，大声道：“看来是时候找个娘们，让我们的小皇子开开荤了！”
“噗——”辛弃疾一口羊奶喷出来，“喔——”沈傲君被一块面疙瘩呛得喘不过气，赵誉眼角嘴角不停的抽搐……
忽然营帐外传来急报，“圣上病重，请殿下速回京师临安！”
赵誉接过加急的信函，有两份，一份是太子淳的，一份则是大内御医宁非的。
辛弃疾问：“怎么回事？”
赵誉速看，“怕是父皇要禅位给了……我得回去。”
沈傲君道：“你要带多少人，我去准备。”
“带多少人？我又不是去打战，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可……”
“宁太医还拜托我去福建建宁一趟。”
“去那干嘛？要绕不少道的。”
“父皇病重，要去建宁觅灵药，不用担心，宁太医已经告诉我该去哪寻了。”赵誉将兵符托付给辛弃疾和沈傲君，“你们带军回兴元，禀明将军后再到临安来和我会合。别担心，皇兄已经安排好了，我会化名‘无殇’，拿着全国通行的令牌，吃住一条龙的，哈哈，说不定我们还可以赶上元夕节呢。”
辛弃疾和沈傲君面面相觑。
赵誉心情激动，骑上一匹青骢俊马，轻衣简从，破雪飞尘，向着记忆中那杏花细雨的江南拔蹄狂奔而去。
此时此刻，福建建宁，知府衙门中崛起惊天怒吼：“死宋慈！你又把我家给炸了！”
被冤枉的宋慈向天起誓，他绝非真心想炸掉范文琦家……他是存心想炸掉的。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赵家虎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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