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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番外-醉酒之后·前半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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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其实很长。
人生在世,有多少个九年可以挥霍?
尹千觞一直觉得小槿跟他走遍大江南北九年,很不可思议。
到底是怎样的忠诚,才能让一个女子耗上九年岁月跟在一个本是陌生人的他身旁?
即使她非人,但这九年也够长了吧。
尹千觞从来都知道她非人的,她亦没有隐瞒,从她嘴里得知她竟然还女扮男装闯过江湖,还博得了笑修罗的称号,还有那些形形色色的经历,他就明白,眼前的娇俏小女孩恐怕并不是耗不起这九年的。
毕竟,她也曾纵情扬鞭,在江湖上闯荡了八年。
眼前看来看去也不过十来岁的少女,又几个八年九年呢?
他们时常拼酒,可她从来没有醉过。
只有一回。
那是听闻江湖上传言昔日的紫仙子已嫁入豪门家族,她听了先是怔了一会儿,接而大笑,举步走到前头,笑道,“走,大爷今天高兴,去酒楼来个不醉不归吧!”
他只是含笑看她为好友高兴模样,好笑地摇了摇头,还在暗叹小槿儿的喜怒外放。
怎料进了酒馆,却全不是之前喝酒的气氛。
眼前的女子虽然带笑,却有一种自怜的凄苦神色,她对他敬酒,不等他回答便举坛便喝。
最后,酒还是那么多的酒,和往日没甚不同。可她,却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她抱了酒坛说着醉话,一边还在快乐大笑,可他分明看出她眼中并无喜色。
她只说,紫妹妹呀,是她在街上捡来的,那个时候她小小的,瘦瘦的,后来听说是被家里人卖了青楼,她奋力逃跑,被发现的时候,那些龟奴把她打得奄奄一息,她路过见了便心软赎了她。
结果一带身边就是五年,看着才几岁的小丫头,也在江湖上被人尊称一声紫仙子,她好不得意。
指着自己鼻尖,得意说,那都是她调教成功的结果。
喃喃说了些昔日江湖上行走的过往,尹千觞一一听了,全当做下酒的段子。
接着又听她无神喃喃着,想不到那宫家的少爷还是个恋童癖,才十来岁的娃也会能一见钟情……我离开时紫妹妹也不过十二岁……唔,这些日子算起来……唔,少恭十岁时候他十二……唔,那么今年最多她也就十六七岁呀……怎么也下得了手?
尹千觞闻言,喝酒姿势一顿。
他知道与欧阳少恭结识之时那人未及弱冠,才十五岁。
可如此一来……
眼中亦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她竟然把他们相处的这九年当成了两年?!那紫仙子今年已经二十六岁高龄了,能不嫁吗?!还是人家宫家愿意等她这么些年,若是换了寻常人家,谁会要一个二十六岁的老姑娘?!
似乎是对紫仙子成亲的事感慨完了。
她终于对他正色说话了,起码,是在问他。
她说,你好像已经不需要我了,和那人一样……是不是打算抛弃她了?
尹千觞失笑,从容喝了已到嘴边地美酒一口,顾左右而言他。
她眼露不满,一把抢过他手中酒坛,说,这酒她也有份,他不能独吞。
他也只是好笑且无奈的劝了她,别喝了,喝都喝醉了,再喝,就是浪费呀。
那知她咋呼着挥舞手臂,眼中带着星星笑意,说她好姐妹有喜事,她高兴!她愿意喝!
尹千觞头疼四下看看,这里人多嘴杂,她一个小姑娘还说那江湖上有名的紫仙子和她是好姐妹?不由隐晦提点了句,那是笑修罗瑾文,而不是你小槿儿……
她听了,脸上笑意迅速褪去,一脸让他心头一紧的暗淡,她恹恹趴在了桌上,说,槿文的交好的都不是她小槿的朋友,小槿认识的人只有少恭和眼前的他。
尹千觞狼狈拿起酒坛干了一口。
她“认识”的,只有少恭和他吗?
……那么,在不认识自己之前,她只有少恭一人作伴?
那么……她口中那个抛弃她的“那人”,是少恭?
还不等尹千觞分析出更多的信息。
又听得对面早已喝醉的小妞儿冲自己傻笑,那明媚的娇俏模样在这小小的酒馆里是多么引人注目,她全部不知,自得其乐得展现出她的零星风情。
她问,千觞打算什么时候抛下她呢?
尹千觞沉默,她原来已有所察觉……
其实,昨日,他已经用了符鸟传信给少恭,让他叫人接她回去。
这些年,他其实和少恭也会偶尔见上一面,聊些身边发生的趣事。可一般那些时候,少恭和她总是会刻意回避似地,总是见不着一面……
如果少恭抛弃了她……那是因为什么呢?
只是下意识重复了句,“抛下你?”
她便什么都说了,她说,就是跟那个该死的小心眼少恭一样,总有一天会抛下她……
尹千觞先是为了沉着冷静的欧阳少恭的前缀好笑,接着又是一怔。……果然,是少恭不要她了?
他不由揣测,莫不是她认为少恭叫她来照顾自己,就是不要她了?
如此一想,胸口莫名有了几分难受,接着又释然了,那么,他通知少恭将她接回去,想必,她会很高兴吧?
他大笑起来,说,小槿儿想多了,少恭不是派你来照顾我的吗?
听着的少女不会知道,他这时的笑意有多么勉强。
对方听了他话,狠狠瞪眼,啐了口,说出的话,让他觉得眼前一黑。
她说,是她自己跟少恭说了要来照顾他的……是不忍看他因为失忆而被人欺负,自请而来的。
非是,他一直以为的监视……
黑暗的心思接连远去。
眼前醉态横成的女子如同一抹洁白灯光,照亮了他。
他再次喝酒掩饰,说,小槿儿还真是好心肠……
小槿闻言一乐,咯咯直笑,接而哭泣不止,说好心肠还不是要被抛弃,被抛弃的时候都是一样的。
她哭的太大声,本来酒馆之中因为身为女子就已经很惹眼了,她还哭了,尹千觞只觉全酒馆的人都盯着自己恨不得用目光戳出个真实窟窿来。
尹千觞只有对她赔笑,我这不是没丢下你吗?你哭什么呀?
她哭咽着,毫不客气说,滚……谁管你丢不丢?你敢丢本大爷非揍得你满地找牙!……
听得尹千觞唯有苦笑。
接着,眼前醉酒的女子自言自语一阵,让耳力极佳的尹千觞颇有种偷听别人私密的尴尬。
最后,她竟猛地起身,伸手便来揽他脖子。
尹千觞自问,若不是他愿意,她也搂不到自己……身高决定待遇,尹千觞叹息一身倾了倾身子,方便对方搂他脖子。
醉酒的人永远让人错愕。
小槿把脸凑近他,说话间喷洒的酒香让他微醺,灵敏的嗅觉似乎还能闻到她身上清冷的女子体香。
她的身子没有温度,胳膊搂了他脖子,身子也不自觉贴了过来,沾染上了他逐渐上升的体温。
尹千觞不由晃神,觉得……似乎这一刻,她可以接受他所有的热度,再也不会冰冷。
眼前,弯弯细眉,弯弯眼梢,弯弯嘴角,晕红了双颊,他似乎突然发现了眼前的小女孩,真的不是很小,她有着女人的风情。
她吐纳近乎他鼻尖,眼睛似乎带了勾,让他移不开眼,一动也不愿动。
只听得,她妩媚笑问,千觞,可想要我?
他只觉一股热力冲向脑门,打开了罪恶的匣子。
……她怎知……怎知……?!
不提男子此刻心中正惊骇翻滚,女子却嘻嘻一笑,无良地又探过身来,贴于他,额触额,眼对眼,鼻对鼻……
酒馆里不知何时开始起哄,他亦不知。
耳中只听见眼前女子,媚笑轻喃……
……怎么要都可以哟。
不知道怎么就顺从了她拐出了酒馆,不知道怎么就顺从了她去了客栈进了房间……
不知怎么的,就顺从了她,被她扑倒床上。
他犹在心猿意马,略不知所措的僵硬在她身下,却久久不觉女子动静。
一看,不由失笑,原是几番折腾终于累倒,已经呼呼睡去。
看她趴在自己胸口,毫不设防的模样,尹千觞不由失神,不自觉的环过手,将她搂了满怀。
她也不过是嘴里嘟哝呓语,不适的扭了扭,在他身上寻了处她满意的位置,再次不动。
思量看她许久,还不待他想出个名堂来,客房的门突然猛地打开。
尹千觞正皱眉,欲待呵斥,却在看清那人样貌之时,怔住了。
……少恭?
来人不复以往总是满面如沐春风的笑意,那笑容客气疏离,隐约,还有种刺骨寒意。
尹千觞莫名想到怀中女子咋呼着嘟了嘴说的,那句“该死的小心眼少恭”来。
他略抽了抽嘴角,一手环了怀中女子,一手扬起,冲对方打了招呼,“哟,少恭,那么早就来啦?”
欧阳少恭在他说话间,早已走到床前,嘴角掇起的微笑温柔,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之前是不是看错了?明明还是那么温柔的笑嘛!虽然少恭有时候是狠了点,不过对朋友可从来不会露出那般冰冷笑容。
闻到床上两人的冲天酒气,欧阳少恭皱了眉,略带责备道,“你们喝酒也喝太多了。”
尹千觞不以为意,“哎,其实和平时也差不多,不过这回小槿儿似乎特别不能喝呀……可能是听到故友成亲,太高兴了吧。”
苍天可见,他可没说谎哟。
欧阳少恭点点头,黑眸沉寂,声音突然清冷之极,“那还真是麻烦千觞了……小槿,我带走了。”
不等他回话,眼前的温文男子难得强势,略俯身,将人从怀中捞走。
怀中一凉,尹千觞似乎都觉得,他的体温也随着小槿儿的离去,抽离了身子。
胡乱地无良痞笑,他双手枕头,翘起了二郎腿,“哎?这就走啦?”
“嗯,不打扰了。”对方有意无意间叹息,“家中两老想见见她呢。”
抖动的脚一停,继而接着抖动,尹千觞挑高了浓眉,挤眉弄眼问,“哦?带她见父母啊?那不是……嗯?”最后一字,绵长暧昧。
说不准心中是何想法,他只觉,这般说出口,心中亦似撕开了心肺,疼痛且痛快。
再见那人小心打横抱着熟睡的女子一脸温柔笑意,亦认同他所说,轻轻颔首。
他只觉……再无感觉。
学对方温柔微笑,然后咧开嘴,好像,终究是学不像呀。
“那,就不多送啦!”他出声,然后闭眼,最后翻身入里。
身后传来轻轻一声,“告辞。”关门声亦紧接传来。
尹千觞睁开了双眼,再次翻了身,直直愣愣望着顶上纱帐。
昔日的神殿,如今的四海为家。
昔日的家人,如今的朋友。
昔日的恪守礼仪,如今的放浪形骸。
许多许多,一一在眼前闪过。
男子下意识食指指腹摩挲着自己唇角,仿佛那里还带着某个女子留下的冷香和冰凉。
他吃吃而笑,再次闭眼。
……没什么好想的,如今……他很好,很快活。
有美酒作伴,有佳人作陪,有好友倾谈,有丽景可赏,又有哪里不好?
只是……哎,他方才才失去了一个佳人罢了……
不过,能得到一个朋友,也好。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