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猜寻》宋九千

4、屠苏一个人的小日子

　　屠苏当年在家豪情壮志扬言要带爹娘吃香喝辣的那一年，正如她爹屠城所愿，着实吃了不少苦。
　　刚毕业的愣头青没几家公司要，要的也是拿来当廉价劳动使，屠苏的职业换了又换，说得好听是转行试水，说得难听那就是赶哪家哪家倒霉。

　　屠苏大学读的专业是师范类，得亏还记得，毕竟她只是一粒走在学校连专业导师都认不出来的老鼠屎。
　　出校门那一年屠苏卖过股票、房子和拖鞋，干过销售、文员和地摊小贩，世间许多种味道屠苏都尽可能地去尝了尝，最后终于被房东扫地出门。
　　滚出那个几十平的小房子时，屠苏踢着碎石子回头狠狠啐了一口。
　　“妈了个蛋！等老子身强体壮就单手掀了你个破烂！”

　　后来屠苏坐了两个小时大巴去找了屠篗，屠篗那年刚刚考上大学，学校不好不坏凑巧就杵在隔壁市，屠家孩子的生活费从屠苏开始就是一学期一学期给的，毕竟住在农村打钱忒不方便，你要屠城每月往镇上跑一趟就为了给小兔崽子打钱那他情愿去村东头多喝两杯白酒，醉死都比累死好。
　　于是屠篗大手一挥借了三个月生活费给屠苏，屠苏拿着一小叠钱顿时觉得自己的亲弟还真是生得高大威猛、阳光帅气、见义勇为、古道热肠……
　　屠篗看着家姐的谄媚样儿生怕她的口水流到自己身上赶忙赶忙就跑了老远，“屠苏，过下个月你要没钱还就麻利的过来替我收尸啊！”

　　屠苏将钱放进背包最里面一格回到自己的城市，当晚便雷厉风行地找了间更小的房子，年近五十的房东太太被屠苏死死抱着大腿甩都甩不开最终只能妥协五百块钱一月租给屠苏一层小阁楼。

　　小阁楼除了夏天热冬天冷，打扫干净看惯了后倒也还挺温馨舒适。花了一通宵打扫卫生，最后天微亮的时候坐在一堆扫帚拖把中的屠苏做了个决定，她不能再打工了，她要做生意。
　　发家致富的道路上总有人前赴后继，屠苏不愿意做那个死在门槛上的人，当然，半道上也不行。

　　不久后，屠篗在学校打架斗殴被对方告到了学校，以家长身份去挨批斗的正是屠苏。
　　好一顿口水大战，屠苏坐在狭窄的会客沙发上束手束脚，紧紧贴着自己的是挨揍熊孩子的家长，时不时扔来一记快翻到天灵盖上的白眼。

　　最后屠篗领了处分，屠苏擦干净了脸上的口水，两人刚迈出教学楼屠苏就朝屠篗的后脑勺挥了一大巴掌，屠篗还来来得及呼吸下新鲜空气就被打得差点趴地上，大男孩在学校里叱咤风云作威作福在屠苏面前却是嚷都不敢嚷一声，他从小就对这个比自己穷凶极恶百倍的姐姐表达了臣服。

　　屠篗不开心，屠苏也不高兴，姐弟俩在校门口的小餐馆里点了几个菜吃了顿饭，整个夹菜添饭的过程都没人开口说话，屠篗以为屠苏生气了，而屠苏只是忧心自己刚刚有点起色的生意该怎样更上一层楼地力求发展，这些日子她都在思考这个。

　　饭后屠苏拿出一叠钱递给屠篗，终于有了点正常模样，“再在学校惹事就别打电话给我了，自生自灭去。我坐两小时车过来替你挨骂受辱你以为我欠啊？”

　　那叠还回去的钱可比当初要厚实了许多，屠篗掂量着，笑得青菜叶子都沾上了牙。

　　“屠苏，你这赶哪儿捡的血汗钱啊？”

　　屠苏卖的是饮品，跑了几趟批发市场低价购入了各种廉价甚至不合格的果汁、奶茶粉，回来开水一冲味儿就出来了，都不用去网上找制作方法，屠苏喝着劣质奶茶自个儿笑成了眯眯眼，最后她捏着几十块钱风风火火跑去复印店印了很厚一叠名片，上面排列着各种浮夸的营养果汁美味奶茶和她的电话。堵在人宿舍发名片的时候屠苏恨不能给自己配个麦克风，然后被后知后觉的宿管轰出了大楼。
　　于是，没有店面没有执照的屠苏就这样轰轰烈烈地开始了她的小生意，当天游击战一般发完附近两个学校后屠苏走到楼下小商店买了两个春雷，偷偷点了扔在马路上就算开业。
　　没过几天屠苏又招了两名大学生兼职，大学生高兴，屠苏也高兴，狭小阁楼里唯一的桌子上全是奶茶沫果汁粉。后来大学生被累走了，屠苏又招，再招又走……反反复复屠苏竟这样认识了许多大学生。

　　半年后，屠苏顿悟了，她一边数钱一边告诉自己再怎么赚也总不能干一辈子奶茶外送吧，于是屠苏战战兢兢地将那双手伸向了实体门面。
　　跟踩了狗屎没差，学校里面一家餐馆正要出手，屠苏看中它的地理位置天天坐人家门口跟人周旋，四天后以不高不低的价格拿下了。
　　交完钱，屠苏发现自己的银行卡和口袋又空了。于是装修只能从简了，然后屠苏再次脑洞大开找了旁边学校设计院的几个修室内专业的大学生，美曰其名在给设计费的同时提供优良的实践环境并愿意以毕业作品的身份做展览，依旧是屠苏高兴大学生也高兴。

　　屠篗来参观屠苏的店面时，下巴都要掉进地底五千米深，“这、这、这装修得多少钱啊？”

　　“六个学生。”屠苏此时正验着质量，一双眼睛四处张望，“每人五百。”

　　“三、三千？就三千你能让人给你弄这么浮夸？”屠篗扶着下巴揉着眼，“屠苏，你不会是给人下药再拿人裸`照威胁他们吧？”

　　“我呸，要有裸`照我还用得着花这三千？”

　　屠篗不知道，屠苏这店面刚好给那六个大学生当了毕业设计，据说还得了奖，拿奖同时还能收点儿设计费，大学生比屠苏还高兴。
　　屠篗更不知道屠苏店面里的这些桌子椅子都是勾结学生从学校里一把一把偷出来的，沾上棉絮蒙上布画上画竟也没人看得出。
　　下午太阳当空照，屠苏和屠篗找条红绸假模假样地剪了个彩。

　　第一桌客人就是给屠苏搞装修的那六个大学生，千言万语都说不尽之间的互助互爱，于是在和谐社会的康庄大道上几个人热泪盈眶地碰了个杯。

　　生意十分可观，屠苏也终于长出了一点店长的良心，冲泡的奶茶粉换了更高档些的，果汁的成分里也终于出现了真正的水果，当然钱更是没少赚一分，屠苏过得是让旁人瞎眼的自在。

　　第三年学期末，屠篗考完试就收了东西过来替屠苏看店顺便以正当理由拒绝回家，屠城在电话线那端气得吹胡子瞪眼立马就要抡扫把的模样。
　　屠苏闲得脚底发痒干脆一步一晃走出了这个已经窝了近三年没离开过的奶茶店。
　　东施效颦的永远不会少，自打屠苏开始盈利周边大大小小的奶茶店便也跟竹笋似得一夜窜出来许多。这条烂街似乎眨眼就繁荣热闹了起来。

　　屠苏也不知晃了多久晃了多远，在一个凌乱的十字路口猝不及防就被阳光迷住了眼睛。
　　瞎了许久许久，屠苏伸出手不轻不重拍了自己一巴掌，前面十几步树荫下站着一个人，屠苏看到她的背影，白裙子黑头发，风起时，后颈的皮肤像被精灵种下的温柔印记。

　　……

　　“寻小静，每扇门后面都有一双不眠的眼睛。你看见了吗？我的座位一直都在你后面，整个四季我都枯坐在你的身后，并非为了回忆过往，只为你的到来。”

　　……

　　屠苏艰难地迈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有一阵风来得突兀，女孩的白裙子跟着拂动，勾勒出完美的腿型，屠苏轻轻抬起手想要戳戳她的肩膀，想要打声云淡风轻却又情深意重的招呼……
　　然后，她走了，上了带来那阵风的小车，扬长而去的灰尘中屠苏依旧微微抬着手，目瞪口呆。

　　中华我大共和……和谐社会主义……康庄大道……我好像刚刚……看见……她了？

　　尔后的无数日子里，无论春夏秋冬，屠苏傍晚时都会穿过大街小巷去寻找那一片树荫，那阵风动。

　　即使屠篗再如何抱怨请求屠苏也执拗的不肯搬离这条街，她依旧住在多个人就要撞脸的阁楼里，依旧早出晚归。

　　寻小静，我最好的句子都是献给你的。你的头发是我梦中的绳索，那里散发着迷人的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