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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天上掉下个寻小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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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村里有个小小的官儿,小官儿名字叫寻东来,官小村也小,反倒过得风调雨顺滋润非常。
寻东来本身就过得遭很大部分人羡慕嫉妒恨,有钱就算了还生了个特别漂亮机灵的女儿,而且!居然还在女儿出生的那个月歪打正着爬上了县长的位置笔直奔了镇上小豪宅,哎哟喂我的个天!那可真真儿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啊……
女儿名叫寻孝静,寻东来识字归识字,可却是无论穿多大官袍肚里内涵却还不及棉花重,于是寻孝静这名字也是请了两条街外那位乡镇里第一个大学生也就是屠苏的二舅姥爷给取的,将将就是屠苏出生的第二天。老眼昏花的二舅姥爷在那两天内满足了硕大的虚荣心,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正经用途没做上,取名儿倒是取得愈发远近闻名了。
后来寻东来带着妻女老母一并搬去了县城过上了老乡们说的富贵日子。
时间跟野草一样蹭蹭地长,寻孝静去县一中报道的那天,原本正站在门口瞻仰伟人留下的精深书法,谁知一声酝酿已久的感叹没出来,反倒是窜出一个毛毛躁躁一路撞倒一片的人,好吧,那个人就是屠苏,最后自己再静若处子也没能躲开那只脱兔。
寻孝静一身清香美丽的白裙子转眼就抹了地,肇事者一路狂奔带起好些灰尘回头一见还真有人被自己撞翻了地,倒是良心发现了般打了个回旋,拽起寻孝静的手就将她拉了起来,“对不……”
来人一句对不起还没说利索又听见校门外一阵狂吼,“屠苏你个小兔崽子在学校里给你爹老实点儿啊!”
这一吼,脱兔打了个冷颤。两秒后就跑得不见影子了。寻孝静拍拍摔疼的屁股,悄悄骂了句神经病。
老师点名的时候,后座坐着的那个人正孜孜不倦踢着自己的凳子,寻孝静忍了好久最终还是转过头去狠狠瞪了她一眼,被瞪的人却不自知还傻乎乎笑着,“同学,刚刚校门口对不住啊。没摔着哪儿吧?我真……”
“屠苏。”
“……”
“屠苏!”
“哎!啊呸,到!”
班上有人不免俗地笑了起来,刚刚被点到名的屠苏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似乎完全忘了之前没结束的假客气。
寻孝静的屁股已经不疼了,裙子也并没有弄脏,摔跤时的观众也就那么一两个,所以,生气倒是不至于了,但偏偏就是有些看这个嬉皮笑脸的人不顺眼,脸都要笑成一朵菊花了好吗……
刚开学就迎来了一周的军训,寻孝静将长长的头发高高绑起掖进军帽,右边的右边站的是屠苏。
屠苏脑子不长什么个子却出奇地拔尖,于是稳妥妥地站在了女生组最右。
教练是一位黑黝黝的军人大叔,口号喊得力拔山河,第一天的下马威打下来也是真枪实弹的,几十个上下蹲几十个圈的跑下来,寻孝静老早就喘不过气快背过去了,聪明点的几个女生干脆坐在地上表演各种疑难杂症,教官准了两个骂了两个留下两个,寻孝静就是被留下的那两个其中之一,看着其余四个高高兴兴回教室休息的背影,寻孝静气不打一处狠狠掐了一下另一个留下的女生,恩,又是屠苏,还是这个天杀的屠苏。
“我说你装什么不好偏偏装白血病,你怎么不装神经病啊?还拖累得我也告不到假!你说我怎么偏偏跟你分到一组……”
“跟着我妈韩、韩剧看多了。”屠苏额头上全是汗,被掐也不生气,脸上红彤彤的,“对不起啊,寻小静。”
“你才寻小静,你全家都寻小静!”
“……”
“还在那儿嘀嘀咕咕什么呢!赶紧过来集合!再磨蹭一人加二十个圈!”教练叉着腰大吼,烈日下印出鬼影森森。
“还他妈一个给我装白血病,一个给我装脑瘤,体力跟不上就算了还他妈脑子也不好使……”
队伍里哄堂大笑,那年寻孝静和屠苏都是虚岁十五。这样想想,智力也就这程度了差不多了,比不了聪明的也总还有更笨的吧。
隔在屠苏和寻孝静中间的那个女孩已经潇洒回到清凉的教室快活去了,现在只要教练一喊“向右看”寻孝静就能仔仔细细看到屠苏的左脸。
皮肤很好,鼻子很高,眉毛很黑,眼睛很亮,一滴一滴落下的汗水也晶莹得有些可爱。
后来,寻孝静的噩梦就开始了。
寻孝静打小就乖巧听话,除了不会撒谎简直无所不能,弹琴画画唱歌跳舞可是一样不落下的,寻东来也是舍了老命不要竭尽全力培养自己这个宝贝闺女,十来年寻孝静的成绩和才艺双双拔尖儿,从不让人失望,考上县一中也没让家里人花过半点心思。寻孝静的优秀是稳扎稳打的,不像屠苏六年级以前没及过格。
然而原本计划继续一步一个桩的寻孝静自打走进这个学校开始就收到了屠苏各种无穷无尽的骚扰。
屠苏压根就不是来读书的,一定不是!
寻孝静咬着笔帽愤愤地想,身后仍旧不时传来“一对K!”、“三带一!”、“四个九”以及“老师来了快收牌!”、“来不及了拿书盖上!快点!” ……等等等等。
有一天语文课,老师正在黑板上写着方方正正的楷书,寻孝静借机发了会呆,上午听见屠苏跟她的男同桌碎碎叨叨班上某个漂亮女生,三言两语里都是惊叹,不用回头都知道后排两张课桌上的口水流了多远。寻孝静不高兴,不是因为他们没夸自己漂亮,只是因为屠苏夸的是别人,虽然感觉很奇怪的样子……
“哎!寻小静!”
寻孝静的呆还没发完,听见响动连忙条件反射抬头看向依旧一笔一划抄写着课文的老师。
屠苏见寻孝静没反应又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肩膀,指尖的温度在夏日薄薄的衣料上缓慢传播,寻孝静有些谨慎地回头小声说,“干什么啊?”
“给你。”屠苏小心翼翼的将纸团塞进寻孝静的手心,转头又和同桌热火朝天地玩起了作业本五子棋。
皱巴巴的纸团中间歪歪扭扭写着十一个字,“所有人中间,我看你最好看。”
寻孝静将纸团扔进文具盒,随即又各种放笔塞橡皮终于自然地合上了盖。
过了许久许久,教室里热得不行的时候寻孝静趁翻书包找本子扇风的当口偷偷看了眼屠苏那张鲜活的脸。
就像那句“我看你最好看”一样,蹩脚的可爱。
每一次回过神寻孝静都要一次一次地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被这呆子给祸害了。可每次只要一走神就容易偏向屠苏划拉出的那条大道,并且越走越远。祸害果然是祸害,留不留千年不知道,反正寻孝静为了在不自主走神的同时不落下功课可是比从前要多费了许多功夫。每每夜深人静,寻孝静房间里都亮着白光四溢的台灯,挑灯夜读的身影瘦弱单薄,寻东来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只能在伙食上多多下心思,争取将闺女养胖些。
屠苏在寻孝静身后整整坐足了三年,总之,直到高考时两人才一齐告别了一前一后的座位。
说到高考,便不得不提屠苏那封天雷滚滚的情书了,寻孝静捏在手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端详,好不容易才猜到这有可能是一封情书正纳闷屠苏这二百五什么玩起了酸臭文艺时,一歪头便看到窗外走廊上那朵笑成烂菊花的脸,亮晶晶的眸子里全是别人的妖气。
那端屠苏拉着隔壁班班花张媛媛闹得亲热,这厢寻孝静捏得死死的拳头藏在课桌下气得快要哭出来。
于是,一封回信被寻孝静红着眼睛一气呵成了出来。
毕业前夕全班照了张毕业照,跟排座位一样的顺序,相片里寻孝静依旧站在屠苏的前面,一级一级的台阶上,寻孝静在厌恶拥挤的同时摆出了不太自然的微笑,身后屠苏穿着一件白色T恤,眼睛微微垂着,没有笑容。
毕业后各奔东西再无来往,寻孝静却在很多个夜晚翻出这张老照片看了又看,想了又想。
那个时候的屠苏,是在看我的后脑勺吗?
往后许久的一个梦里,寻孝静梦见了屠苏,依旧是从前刺刺拉拉的短发,笑得很呆很讨厌,她叫她,“寻小静”。清醒时候死活回忆不出的那张脸在梦里竟是那样的鲜活,仿佛只有你一答应,她就能立刻赠与身后指尖轻戳的温度以及嬉皮笑脸的拥抱。
有她的那三年,她们十五、十六、十七岁,犹如蛋糕一般的香甜年纪,遗憾的是,她们的最后一面谁也没有先开口说一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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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苏,这些年一切都好吗?”
静谧的茶座里,寻孝静撑着下巴轻声问。
屠苏打小就很喜欢寻孝静的声音,正如同她这个人,温软不甜腻,“我很好的,你呢?”
看着屠苏眼都不眨签下了之前一直搁置的文件,字迹还是跟从前没差的难看,寻孝静忍不住,心底逐渐升温,“我也很好。”
开场的百搭话题用完了,屠苏放下笔左顾右盼,手心沁出的汗擦掉又浮出,反反复复。
许久都没见寻孝静拾起话题,屠苏一杯冰水眼看就见了底,只能借着招呼服务员的当口嗡嗡地问了句“你结、结婚了吗?”
“没有。”寻孝静依旧撑着下巴,笑容舒心,不得不承认她喜欢看屠苏手足无措的样子,这让她感觉到时间从未离开,屠苏还是那年夏天的屠苏。
“你呢?”
屠苏直觉自己快要被寻孝静的笑容蛊惑,就是那种在这一刻被挖走了两个肾也察觉不到的蛊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