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你还有我（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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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雅月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家里了。顾胤朝坐在床沿上，手中端着药碗，转着汤匙让碗里的药凉的更快些，见他醒来，将药碗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扶着他坐起来，又在他的背后垫了枕头。
“我怎么回来的？”顾雅月问道。连着睡了两天，他的嗓音有些沙哑。
顾胤朝并不回答，端起小几上的药碗，一勺一勺地喂他，
直到药碗见底，适才取出锦帕拭去顾雅月唇边的药渍，端着药碗往外走，始终不发一言，面色阴沉地可怕。
“表兄，”雅月唤道。
顾胤朝走到门口，听到他的呼唤只是略微停下脚步，他知道顾雅月想要知道什么，但现下心中郁闷至极，无心开口。他抬脚跨过门槛，掩上门，消失在门后头。
顾雅月丧气地靠在枕头上，揉揉发疼的太阳穴。当时昏过去之后，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深山野岭还下着大雨，谁也不知道他晕在那里，唯一的可能就是张剑莫后来又返回来，把他送回了家。而顾胤朝不愿提及事情始末的模样，一定关于张剑莫无疑。
顾胤朝的思想封建刻板，认为人与妖与鬼怪不能相处，否则就会沾染污秽，因而他不喜欢张剑莫，只是碍于张净玄的面子，才没有对他动手，不过若是张剑莫主动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则又另说了。
想到张剑莫可能受伤，顾雅月觉得自己躺不住了，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急躁的感觉。他下了床，蓦地眼前一片黑暗，好不容易才缓过来，风寒还未治愈，身子也虚弱的很。他穿好衣服步履轻浮地走到门前伸手开门，空气产生微微的波动。
门上下了结界……
“我已经跟谢知府告了假，这段时间，你好好休息，哪儿也不许去。”门后响起顾胤朝冰冷的声音。
“表兄，我想去看看剑莫。”
顾胤朝冷哼一声，“他很好，妖物皮糙肉厚命中带煞，只会祸害他人，不会连累自己，你与他在一起危险的很，我会告知叔父，让他找谢知府商量，将那妖物打发走。”
顾雅月心中一紧，想起张剑莫那时悲伤无助的样子来。双手掐诀，平放于胸前。
“结界，破！”
结界泛起蓝色的光，产生剧烈的波动，如同水纹一圈圈地扩散，无形的力道猛地击向顾雅月的胸口，顾雅月只觉得口中一甜，跌坐在地上，结界又恢复了平静。
顾胤朝推门进来，面上尽是怒意。这是顾雅月第一次反抗他，还是为了一个妖物。他将顾雅月抱到床上，食指和中指抵住他的眉心，输了灵气与他，直到顾雅月的呼吸慢慢恢复平静，脸色也不似刚才难看，才停下来。
“你不要命了么？”他冷声道。
顾雅月的目光温和而沉静，唇边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他不是妖物，他有一颗善良的心，虽然平时嘻嘻哈哈，一点儿也不着调，可是总能出其不意地给人温暖。”
顾胤朝一愣，又冷笑道：“你可看过他当时送你回来时的模样，浑身散发着妖气与阴气，一身是血，也不知是哪个倒霉的魔物的血让他吸光了，现在如此嗜血，你却听之任之，往后若是酿成大祸，你追悔莫及。”
“他是为了我，”顾雅月闭上眼睛，声音也越来越轻，“都是因为我。”
他消耗太多体力，还带病的身子自然吃不消，又好生一阵折腾，现在乏了，睡了。也好，顾胤朝叹了口气，替他盖上被子，多睡一会儿，免得醒来又吵闹着要去找张剑莫。
黑漆漆的地下室，狭小阴冷潮湿。角落里铺着一层稻草，早已被水汽打湿，潮湿的稻草上蜷缩着一个小孩。脏兮兮的小孩抱着一床破旧的脏兮兮的被子，拼命地将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渴望得到一点温暖。
他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又冷又饿。已经好久没有人往这间狭小的地下室里送饭了，他怀疑自己被人遗忘了，或许他本来就不应该存在，就这样饿死也好，至少不会再令人感到困扰。
沉重的木门被拉开，发出沉闷的响声。小孩从破被子里探出头，杂乱的头发里全是破败的棉絮，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的眼睛生疼，不过许久未见的烛光让他感到温暖，他脏兮兮的小脸露出一丝微笑。
“吃午饭吧。”门外的男人如此说道，却不是对他。
从门的缝隙里钻进来一条大狼犬,伸着腥红的舌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大狼犬的肚子干瘪瘪的，明显的饿了好几天，在黑暗中绿幽幽的眼睛充满贪婪。
小孩坐在潮湿的稻草上，黑亮的眼睛与饥饿至极的狼犬对视。狼犬起先还有些忌惮，不过饥饿很快战胜理智稳居上风，它朝小孩扑上去。
小孩缩进破被子里，狼犬有力的下颌撕咬着被子，很快就会咬住他的脖子，贪婪地撕咬他身上的肉。
“救命……呜呜，救命……”小孩哭喊起来，透过缝隙观赏这残酷场景的人，看不清他的脸，只是他露出门缝的一只眼里，满是残忍的笑意。
狼犬锋利的爪子抓破被子，抓破小孩单薄的衣衫，在他的背上留下几道爪印，鲜血刺激了狼犬，它发出兴奋的叫唤声。
无助的孩子感到自己的肚子被稻草下一块突出的东西咯的难受，他始才想起来，那天郭莹偷偷进来看他，除了给他带来吃的，还有一柄锋利的匕首。孩子握住匕首，反手刺向狼犬的脖子。
处在兴奋中的狼犬没想到他还有反抗的能力，脖子被刺中，鲜红的血液顺着杂乱的毛往下淌。它呻吟着跑到另一个角落，趴在地上艰难地喘着气。孩子握着匕首站起来，黑亮的眸子不再是原先的清澈，而是带着强烈恨意的赤红。他走到狼犬身边，举起匕首刺下，鲜红的血柱喷的老高。
他的身上全是血，不过他并不在意，现在他更在乎的是自己的肚子。尖利的匕首剜出狼犬的心脏，心脏还从胸腔出来的时候，还带着热气。
狼犬的心脏要比他平时吃的发霉的饭菜可口许多，并且还是热的。他嚼着嘴里的肉，回过头得意地望了门外的人一眼，门缝里的瞳孔蓦地一缩，印出他现在的模样，黑色的血渍凝在他分辨不出颜色的衣服上，脏兮兮的脸上也全是血，他开心地生吃着狼犬的肉……
张剑莫惊的坐起来，一身冷汗，不断地喘着粗气。在床边蒲团上打坐的张净玄从入定的状态恢复过来，点起蜡烛。
“做噩梦了？”他慈爱地摸摸他的发，掌心全是汗。
张剑莫点点头，还未从惊吓中缓过来。张净玄给他倒了杯水，他喝下之后，方才平静下来。
“什么梦把你吓成这样？”张净玄问道。
张剑莫摇摇头，不愿多说。那段黑暗的记忆从他再次活过来的时候，就被尘封在心底，已是许久未曾想起，不知为何今夜又梦到。
他不愿多说，张净玄也不多问，静静地坐在床沿上陪着他，这孩子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无惧无畏，其实心底脆弱的很。他心底也明白，孩子的脆弱跟小时候在郭家的生活有关，然郭家遭灭门，再也无从问起。
张剑莫安静地坐了一会儿，觉得好多了，“爹，你怎么在我房里？”
因为担心你，自从上次你浑身是血又带着伤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每天除了发呆还是发呆，爹怕你再想不开。张净玄心中这样想，却没有说，只是摸着刚毅的下巴，道：“今夜，你房间里的月光更加充盈，对我的修炼有帮助。”
烂的不能再烂的理由，也只有张净玄能编的出来，就算为了修炼，也不用在他睡着之后偷偷摸摸地进来吧。张剑莫也不点破，他知道张净玄担心他。
他重新躺下来，目光望着帷帐，沉默片刻，道：“爹，我怕是要入魔。”
张净玄却不觉得吃惊，摸摸他的头，道：“魔由心生，你心中有恨有怨，一旦控制不住，自然要发泄出来，魔障便就此控制你的思维，令你迷失心智。”
“当时，我看见雅月受伤，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恨意……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住，直到雅月叫我，我醒过来，看到自己的模样，吓了一跳呢。”他顿了顿，又道：“不知有没有吓着雅月。”
张净玄微微一笑，“雅月若是胆小怕事的人，当初我便不会收他为徒。他是我亲手带大的，我了解他，他对你更多的悲悯，而不是惧怕。”
张剑莫头枕着双手，晃着二郎腿，觉得张净玄的话也在理。但是，就算雅月不嫌弃他，他都要嫌弃自己。他举起自己的左手，现在包着纱布，当时他送雅月回家的时候，被顾胤朝打伤，顾胤朝说，秽物会沾染到雅月，令他也变得污秽。
他更怕的是——“爹，那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自己的思维，若是以后再出现这种情况，我怕……我怕会伤到无辜的人。”
张净玄轻叹一声，“你怨我吗？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将你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连你自己都畏惧自己，唾弃自己。”
“不，”张剑莫笑了笑，黑亮的眼睛清澈见底，“要感谢你才对，重新给我生命，让我知道，世间并不是我想的污秽，与其带着怨恨和痛苦死去，不如活的开心快乐。”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你还有我（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