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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丢魂了(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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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太阳初升,鸡啼声方落,一中年妇女凄惨的哀号响起来,边哭边叫嚷着什么,人声嘈杂,听不清楚。
老人煮了些白粥,招呼刚出房的张剑莫和顾雅月过来吃,自家腌制的小菜别有一番风味。
“老人家,外头何事如此嘈杂?”
老人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狗娃的事嘛。那孩子爱玩,前几天在田埂上睡着了,他娘也没当回事,把他抱回家。谁知道第二天那娃就像傻了一样,待在床上不下来,双眼无神,问他话不应,大夫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好好一活蹦乱跳的孩子突然变成这副模样,急坏了周三儿一家。”
“村里的人说孩子丢了魂,狗娃他娘就连夜去喊魂,还烧了纸钱给路上的大仙,狗娃的情况没有好转,请了道士大师来驱邪,也都没有用。昨夜是第二次喊魂,周三特地在地口铺了面粉,若是孩子回来,脚印就会显示在面粉上,可也没有动静。村里的人说是大仙要孩子去作伴,不愿放孩子的魂魄回来。眼见着孩子变成傻瓜,谁心里都不落忍。“
顾雅月放下筷子,“周三儿家在哪里,我们想去看看。”
“村东头的那颗榕树下就是周三儿的家了。”
二人辞别老人,往村东头走去。张剑莫亦步亦趋地跟在顾雅月身后,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看着顾雅月的手肘就想起昨晚沉痛的一击,他揉揉腹部,感觉还有点疼。
顾雅月斜睨着他,“没想到你也吃东西。”
张剑莫捂着肚子,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唔,偶尔吃一下,味道也不错。”
他的样子滑稽可爱,顾雅月回过身,勾起一抹浅浅的笑。
村东头没几户人家,找起来也容易。榕树旁的那家院子里坐着两个中年妇女,怀里都抱着孩子,其中一个明显哭过,眼睛有些肿了,两个妇女交谈着什么,见门外走进来两名清秀的少年,便停止了说话。
“两位娘子,我们是扬州府衙来的阴阳正术,听说了你家的事,正巧也略同些法术,特地来看看。”
两名妇女瞧顾雅月说话彬彬有礼,也不像什么江湖骗子,虽年纪轻轻不见得多厉害,然走投无路,姑且一试。
田桂花拿出两张矮凳,请他俩坐了。然后让怀里的孩子坐正,那孩子虎头虎脑,长相十分讨喜,然双目无神不眨动,四肢僵直,一脸死气。摸过孩子的手脚,也都是冰冷的。
“失了一魂三魄。”顾雅月道。
田桂花开始哭诉,“狗娃的眼睛就没眨动过,连晚上睡觉也不闭眼,他的眼睛在黑夜里泛着光,我时常夜里醒来骇一跳。村里头的老人们都说,狗娃的魂魄是叫绿袄娘娘给勾走,再也回不来了,喊魂也不管用,狗娃以后永远都是这副痴呆的模样了。”
“绿袄娘娘是神仙吗?”张剑莫好奇道。
田桂花吸吸鼻子,掏出手绢擦擦脸,旁边的田桂芬又是安慰了她一番。
“娘娘是敬称,他们怕用鄙称会惹恼鬼怪,带来灾祸,所以一致用娘娘或者大仙等称呼。”顾雅月解释道。
田桂花摸摸怀里的孩子的头,又继续说,“我还是闺女的时候,就听老人们说过绿袄娘娘。她无儿无女,死时穿着一身绿袄,因为无家可归(没有坟墓)就在田间地头游荡。若是看到有小孩在睡觉,便会勾了孩子的魂魄,陪在自己身边。我家狗娃打小就聪明伶俐,叫她看上了,所以……”
“我见过绿袄娘娘。”田桂芬怀里的女娃突然道。
田桂芬急忙去捂她的嘴,“傻孩子,瞎说什么呢。”
“我真的见过。狗娃哥在田埂上睡觉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摘野花,然后来了个老婆婆,对着狗娃哥的嘴巴这样,”她做出深呼吸的样子,“她还给我一块糕点吃呢。”
田桂芬吓了一跳,“你吃了她给的东西?”
“吃了,”女娃老实地回答,“就是味道有点奇怪。”
“这……这,你这孩子,怎么随便吃人给的东西呢。”。据说鬼怪给某人东西吃,就是要控制那个人或者对那个人有所求,绿袄娘娘也一定盯上女娃的魂魄了。田桂芬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顾雅月双指点着女娃的眉间,魂魄都还在,只是体内有一丝阴气。“无碍,回去用黑狗血抹在肚子上,过一夜阴气就散了。”
田桂芬赶忙道谢。
“我家狗娃呢,还有救吗?”田桂花又开始抹眼泪。
“狗娃的魂不是被勾走,而是被吃了,”从女娃刚才的深呼吸可以看出来,是鬼魂吸食魂魄的方式“先带我们去狗娃丢魂的地方看看。”
初秋水稻的稻穗已经饱满了,沉甸甸地压弯了稻杆,偶然抬眼,会望见一片金色的麦浪,再过些时候,就可以收割了,必定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情形。
狗娃睡着的田埂离他自家的稻田不远,田埂旁有一株歪脖子树,树叶都已凋零,怪模怪样的枝丫奇异地扭曲着,树枝上停着几只乌鸦,‘嘎嘎’的叫声很刺耳。田桂花拿石子狠狠地掷去,它们才飞远。
歪脖子树旁的泥土发黑发臭,与泥土靠近的稻田一角也受了影响,本应该长势极好的水稻又矮又细,稻穗空空。张剑莫半眯眸子,假装不经意地往歪脖子树旁一瞥,果见一股黑色的气弥漫在那一块地,想来是顾雅月所说的阴气了。
“雅月,我看到阴气了哦,那里……那里……额,你那是什么眼神……”他本想得意一下,却遭了顾雅月的白眼,他早应该知道,既然他能看出来,想必顾雅月早已看出来,他得意什么劲儿啊,不是自讨没趣吗。
顾雅月在周围转了一圈,又站回原地,“她没有走远,可能躲在某地。”
张剑莫环顾四周,入眼的尽是金黄的稻田,除了这棵歪脖子树,恐怕连找块大石头都难。“如此空旷的地方,怎能躲人。”
又换来一个斜视的眼神,“她是鬼,不是人。”
“……好吧,她躲在那里?”
顾雅月指了指脚下,他们现在正在歪脖子树旁边的一圈泥土上,“她的尸体葬在此处,不过先前无恙,可能是狗娃睡在她的墓上,让她不高兴了。”
张剑莫立刻跳到田埂上,想起脚下埋葬着一具尸体就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相比之下,顾雅月就镇定许多。
“我想起来了,”田桂花道:“这里离我家稻田不远,狗娃还没丢魂时,这里就已经如此,前不久也有两个孩子丢了魂,一个叫他娘喊回去了,另一个变成了傻子。”
“哦?”顾雅月看着脚下的泥土,“那么说,她是吃小孩的魂魄上瘾了。”他对田桂花摆手道:“你先回去罢。”
“你们要小心。”她叮嘱道,然后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为什么她要吃掉小孩子的魂魄呢?”张剑莫问道。
顾雅月耸耸肩,“我哪能知道,不过对于恶鬼而言,小孩子纯净的魂魄是可口的食物,并且有助于法力的提升。”他找了块干净的印量地方坐下来,“她畏惧阳光,不到天黑是不会出来的。”
张剑莫也在他身边坐下,肩挨着肩,近的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味。他不禁又想起昨晚旖旎的风光,少年在清冷月光下赤果的身体……
顾雅月从包裹里拿出干粮递给张剑莫,却瞧见他一脸yin邪的笑,“张剑莫,你在想什么?”
“想你……”他老实地回答,“喔……”
一肘子击向他腹部,同样的力度同样的位置,张剑莫捂着腹部蜷缩在顾雅月的脚边,为什么,讲实话都要受罪……顾雅月显然也想起了昨晚的事,不过他强装镇定,有一下没一下地掰干粮,实则面上已云霞染透。
他用脚尖踢踢张剑莫,“喂,你昨天……为什么要抱我?”
张剑莫捂着肚子坐好,“我家老头说,我应该喜欢身体软软,头发香香又说话糯糯的人,我就想试试你是不是这样的人。”
“然……然后呢?”
“确实又香又软,虽然时不时地吼我,不过声音很好听。”他认真地想了想,“所以,我可以喜欢你了。”
“谁……谁要你喜欢。”顾雅月别过脸去,不让他看到自己红透了的脸。
张剑莫不知顾雅月是羞涩,只当他是不喜欢自己,失落了‘哦’地一声,顾雅月不喜欢他,他也知道,只是蓦地听到,胸口闷的很,他却不知那种感觉,叫做难过。
“你和师傅之间是如何相认的?”许是觉得闷了,等待的时间又颇长,顾雅月觉得要找些话聊聊。
“当时我死了,老头把我带回了家,然后告诉我说,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儿子,然后我就做了他儿子。”
“你,”顾雅月踌躇着,还是问了,“为何会死?”
张剑莫却轻描淡写,“活腻了,自杀的。”
顾雅月便不再问了,隐约觉得再问下去,会触及他某些痛苦的回忆。于是便转移了话题,在两人愉快的交谈中,天也慢慢地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