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事森森》云彦卿

13、丢魂了（下）

　　初秋的夜还有些燥热，然漫天的星斗、田间蛙鸣，再加偶尔吹拂过的几缕清风，站在田埂上眺望黛色的村庄，好似一幅浓重的水墨画。

　　也差不多是时候了。顾雅月从包裹中取出一个陶瓷娃娃与一束头发，陶瓷娃娃只有手掌大小，眉目依稀可辨，头发是白天时从田桂芬女儿那里要来的，他将头发系在娃娃的身上，放在歪脖子树下。

　　“女娃吃了绿袄娘娘给的东西，染了她身上的阴气，她便可以通过阴气来追寻女娃，待有机可趁之际，吃掉女娃的魂魄。然她法力尚弱，恐招来麻烦，故只食去部分魂魄，外人看来只道是孩子丢了魂，混淆视线。”

　　“你放个娃娃，有何用意？”

　　“毛发是人身上的私密之物，带着人身上的生气，每个人之间的生气也不尽同，鬼怪能很容易地识别出来。她既然盯上女娃，我便用女娃的气味引她出来。”

　　张剑莫盯着娃娃看，许久不见动静，他打了个哈欠，正想伸个懒腰，却见树下的泥土往上拱了一下。他道是自己眼花，揉揉眼睛，没错，确实在动。

　　顾雅月捏符在手，轻声道：“来了。”

　　歪脖子树颤动，枝丫上的最后一篇黄叶也飘落下来。低下的泥土不停地往上拱，手指粗的蚯蚓扭动着从泥土中探出身子，逃也似地往别处去了，大片大片的泥土滚落在旁边的稻田里，从土中升出一具立着的棺材。

　　棺材本是底朝向他们的，一阵阴风吹过，棺材慢慢地转过来，他们看到里面的人。她背贴棺材底，穿着一件绿袄，头上扎着褐色碎花头巾，棺材没有盖，里面却干干净净，也不见随葬品，光看外表，倒是普通老太太没有区别。

　　顾雅月先发制人，棺材刚转过来面向他们，手中的符纸已经扔出去了。

　　“邪灵，灭。”

　　绿袄老太蓦地睁开眼睛，两手一展，连人带着棺材一起飞向另一边，避过黄符。绿袄老太的棺材较之普通的棺材要薄许多，容纳一人之后，就没多余的地儿。

　　绿袄老太咧嘴一笑，没有牙齿的瘪嘴笑起来格外怪异，“年轻人，做事切莫急躁。”她一说话，便传来一股腐臭之气，原是她上下颌并不相连，说话间腐肉还在上下抖动，从嘴里探出一个蛇头，她又咽了下去。

　　瞧的张剑莫一阵恶心，索性背过身。顾雅月本来也不指望他，反正他一人单打独斗，也早已习惯。

　　“天敕！涤尽万物，召唤，水神。”

　　从天降下的巨大水柱一下将棺材包围其中，水柱转着圈，势头强劲，木制的棺材很快会被击的粉碎。水柱中间显出一个黑影，那具棺材出人意料地破水而出，在空中旋转着停下来。

　　绿袄老太张嘴，吐出一道黑雾，直冲顾雅月面门，顾雅月以袖掩面，退了开。那老太又是张开嘴，嘴中飞出一大片蚂蚱。黑色的蚂蚱，个头有壁虎大，都是吸食绿袄老太的阴气，而产生的突变，它们甚至还吸食人血，相应的，它们也受绿袄老太的控制。

　　顾雅月双手平摊，现出法杖。快速地用法杖画了一个圆圈，将自己圈在里面，“天神之力，助我以避邪灵！”

　　脚下的圆圈亮起淡蓝的光，迅速结成一个四方的结界，护住顾雅月。蚂蚱纷纷撞在结界上掉落下来，这些以阴气为食的蚂蚱特别顽强，掉落下来之后，又飞起继续撞在结界上，如此反复。顾雅月不断地变换手诀，维系结界。

　　“啊啊啊啊啊——”

　　他听到张剑莫的叫喊声，转头去看，原是绿袄老太放下他，去追张剑莫，口中吐出的毒物飞向张剑莫，张剑莫每次都是险险地避过。他心中焦急，又无能为力。

　　“张剑莫，小心后面。”一只蝙蝠在张剑莫身后伸出尖利的爪子，张剑莫在哇哇大叫，丝毫没有注意到。顾雅月急得出声提醒，不料这一叫泄了真气，结界出现一个缺口，一只蚂蚱从缺口飞入，咬住他的手指，他深吸一口气，结界彻底瓦解。

　　蚂蚱迎面扑来，顾雅月闭上眼，没有预想中的痛，只觉得有气息拂过自己的脸庞。

　　“雅月，没事吧？”

　　原来方才千钧一发之际，张剑莫跑过去抱起他撒腿就跑。现在他在田埂上奔跑，身后跟着一大片蚂蚱和一个带着棺材飞的绿袄老太婆以及各种毒物。张剑莫虽抱了一个人跑，气息却很平稳，神情也颇为轻松。

　　顾雅月伸出手，就着月光可以看见他的食指乌黑发肿，并且黑色还有蔓延的趋势。“那些蚂蚱吸食阴气，体内带毒，若是不及时处理，可能会很麻烦呢。”

　　张剑莫拧起眉，“会怎么样？”

　　“手会废掉吧，诶？你怎么停了？”

　　张剑莫把他放下来，拍拍他的头，道：“你先把手上的伤口处理一下。”他背过身去，从袖中滑出一柄软剑，剑出袖，带着尖利的呼啸，听声响便知是一柄极好的剑。

　　他出剑的速度极快，目光所到之处，只见几道影子闪过，一只只蚂蚱被拦腰斩断。顾雅月取出雄黄，洒在周围，朝他爬来的毒物惧怕雄黄，远远地看着他没了办法。

　　“好小子，有一手。”

　　绿袄老太咧嘴笑起来，然笑容马上凝固在嘴角，张剑莫可没功夫陪她闲谈，跳到她面前，空手抓住她口中伸出的舌头，狠狠地拽出来，掷在地上，软剑随即砍在蛇的七寸，蛇扭动了一下身体，不动了。那蛇食尽绿袄老太的尸身，因不能幻成人形，所以利用绿袄老太的灵魂来作恶，它靠在绿袄老太的力量，本身没有法力。

　　绿袄老太双手掐着喉咙，布满白翳的双眼突出，“你怎么，能碰触到我？”

　　人不能碰触到鬼魂，可是，张剑莫不是人，是僵尸。

　　毒物纷纷退去，顾雅月握着法杖走过来，“邪灵束缚，净！”绿袄老太变成一粒灰色的珠子，顾雅月将其收入包中。

　　张剑莫执起顾雅月的手，他虽在食指上系了纱布，减缓血液流淌的速度，毒素还是扩散开来。张剑莫将他的手指含住，吸出一口黑血。

　　“弄不好你也会中毒的。”顾雅月欲抽回手。

　　张剑莫紧紧地抓着，顾雅月的力气敌不过他，“我本也是秽物，秽物与秽物，只会融合不会相斥。”

　　顾雅月一怔。

　　他一口口地吸出毒血，知道吐出的血变成红色，他才停止，取出纱布替顾雅月包扎好。

　　“狗娃还有救吗？”张剑莫问道。

　　“魂魄与魂魄间的融合需要一段时间，现在绿袄老太被降伏，狗娃的魂魄应该已经离开她的身体，在外游荡，我们要抓紧时间，否则魂魄游荡的时间一久，就可能召不回。”

　　从张剑莫方才的表现看，他本身的功夫极好，人也不像表面表现的愚钝，他为什么要隐藏，顾雅月又何尝不想知道，只是他见过张剑莫几次露出痛苦的表情，怕是一段不愿忆起的事，既然如此，他也不便过问。

　　周三儿家还亮着煤油灯，院子里的门也开着，田桂花听到脚步声，知道是他们回来，拔高了棉芯，让灯花更大一些。

　　“我家狗娃还有救吗？”田桂花夫妇焦急地问。

　　“你们准备些东西，半升米，一簸箕草木灰，我现在替狗娃召回魂魄。”

　　周三儿闻言，马上去舀了米，田桂花去柴房拿了一簸箕草木灰，依照顾雅月的吩咐，从院子门口一直铺到狗娃的床边，他又让周三提了一盏灯笼，站在院子门口，这灯笼称为引路灯，残缺不缺的魂魄永远都置身在一片黑暗中，唯有灯光，它们在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

　　顾雅月把卧房木桌上的茶壶拿掉，用墨线在桌子上弹出一个五芒星阵，取了米洒在阵中，准备就绪后，他吹熄屋中的煤油灯。

　　“迷失的魂魄啊，听吾之音，迷失的魂魄啊，视前之光，迷失的魂魄啊，速速归来……”

　　他轻轻地吟唱，声音空灵。桌上的五芒星阵发出微弱的红光，阵中的米粒浮起，漂浮在半空中。与此同时，守在狗娃床边的田桂花开始喊。

　　“狗娃诶，快回家……”

　　“狗娃诶，快回家……”

　　她喊了好一会儿，周三儿提着灯笼走进来，草木灰上出现一排脚印。周三儿提着灯笼在前引导脚印来到床边，床上的狗娃发出一声呻吟，睁着的眼睛也闭上了。

　　“我家狗娃回来了。”田桂花抱着狗娃喜极而泣。

　　漂浮的米粒掉落下来，顾雅月一个踉跄，差点跌倒，被张剑莫扶住，他摆摆手，道：“没事，只是体力有些吃不消，倒是你，真的没中毒吗？”

　　张剑莫一笑，眉眼弯弯，“你看我的样子像中毒吗？”

　　顾雅月始才安了心。

　　因为不确定顾雅月体内的毒素是否除净，张剑莫当晚便背着他往扬州府赶，僵尸可以不眠不休好几天。大概是在他背上太舒服，张剑莫转头看他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张剑莫轻笑，这一刻，特别满足。

作者有话说

　　JQ酝酿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