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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意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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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初亦与麦耶理塔通过电话,心定了几分。如果这是个恶作剧,场面也未免铺得太大了一点。但无论如何,这事他有绝对权力置喙。早年萧氏族规中本有规定:各支后代婚嫁仳离须获取本家当家主君准许,也是为了严格规范血脉正统,虽然光阴辗转时代变迁,几百年后,家族中也并不会对此太过苛求,但北海萧-诺西阿一支向来受尽关注,且萧殊寒祖父萧旻炎在遗嘱中指定他做萧殊寒监护人,至死都要代行父母责,公爵各项要事都需经他周知,续弦这类举动当然是要事中的要事,必须由萧初亦亲自做见证人,否则视同无效。
他想着简直有点生气。侄子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与之前家族会议上的态度判若两人。
他还记得那次萧殊寒参加的聚会,一众大老们难免又把萧-诺西阿一支的子嗣问题提上议程,萧初亦虽然始终觉得此事尴尬,却也拗不过几个堂叔。他斜觑远远坐着的萧殊寒,侄子笔直高大地陪在末座,那姿势已经是剑拔弩张了。
对这桩事最热衷的莫过常住德国的萧旻絎,他那一支祖上因了联姻,带有昔年荷尔斯泰因公爵的古老血统,于今来说太过稀罕,不啻珍稀生物,现在他手里也掌管着不莱梅的城堡和封地,无儿无女,一个人活得悠闲自在,生得美貌惊人,若不是明知他比自己父亲小不了几岁,萧初亦都疑心他跟自己是一辈人。
这个堂叔年轻漂亮得简直让人觉得见鬼。
偏是他这样出众,又这样多事,自从听说了殊寒那一回事,便竭力主张公爵续弦,多留后嗣,以免危及北海公爵一支。长辈们多有赞同他的,更有亲缘略远些的提出族内联姻,亲上加亲,萧初亦听得简直头痛。
别人尚算好办,他只忌着萧旻絎。这个堂叔身份既高,一张嘴又刻薄,且并没半点私心,萧初亦压不下他,更说不过——说得过也不敢说,每每被他弄得无言以对。
他明知萧殊寒定然不肯续弦,不过碍着在座都是长辈,不肯发作,不禁暗暗担心。
果然萧旻絎看着萧殊寒,直直地问,“阿寒你干脆再找个女人,生几个娃儿,也免得家里担心”时,萧殊寒终于忍无可忍,一抬眼看住萧旻絎,冷冷道:“我早有了个儿子,倒是絎叔公,这么多年了,也没见您娶妻生子吧。”
一句话满座皆惊,萧旻絎脸色大变,萧初亦一闭眼睛,暗暗叫了声不好。
这个堂叔美则美矣,发怒起来,断不是好对付的。
萧旻絎怔了半晌,脸色阵红阵白,他是生得过分好了一点,别人变脸就是尴尬相,他却只像桃花春雪两相映,水波般蔚蓝眼睛转了转,气呼呼道:“你管我!”
说完拂袖而去,竟没发作。
稀奇,很稀奇。
但有过这么一回事,萧殊寒益发鲜少出席家族聚会,屡屡躲之大吉。
他对自己的独生儿子,当真是掏心掏肺。
就是这么一个男人,而今闻说他要续弦,萧初亦几乎是死都不肯信的。
昆图斯听了家主大人的话,确实没把幼弟派去出远差,只勒令他好好练习口语。海德拉卡含含糊糊地应了几声,一扭身便不见了。
昆图斯带点郁闷地想,这孩子不知又躲去了哪个阴沟里。
他脸上身上带了那一大块胎记,从小给他不少自卑,实在是女神没长眼睛。那胎记阴黑一片,从侧脸生到肩上,纹理看起来像蛇皮鳞片,摸上去却没异样。这孩子从小皮肤就滑滑凉凉,夏天也清爽乏汗,小时候抱着他睡,倒真像怀里窝了条小水蛇。
他摇了摇头,决定有空再去生司讨点药膏,上次那些也差不多用完,每天涂抹,海德拉卡脸上的胎记消了一些,长久下去,想必有效。
把幼弟暂且放到一边,他唤了几个精干的手下来,分下任务,命他们自行择选组员,务必将北海公爵和他那个新出炉的未婚妻从里到外查个底朝天。
但最先呈上报告的却不是他们中任何一组,而是三个月前被派遣留驻斯德哥尔摩的人,队长送来急报,莱夫文斯的女友——茜草亭的阿静在昨夜意外身亡。
这个消息叫昆图斯鲜有地皱了皱眉。
“那个日本妓女”,他在莱夫文斯面前撂下这个称呼时,男孩仿佛从恐惧中重新挣扎出一丝力量,“不要这样叫她……不要。”他无助地呻吟起来。
昆图斯耸了耸肩。他并不认为这个直率的形容有哪一点不符合事实,那女人无疑就是个妓女——说不定还暗藏杀机。然而直到他扭断莱夫文斯的脖子,男孩都没有吐出半点值得关注的新闻。
如此一来,他只能寄希望于留在斯德哥尔摩的那一队来满足家主大人的疑心和直觉了。
虽然报告里的描述看上去活脱脱一场蹩脚的情杀案。女子阿静被割断动脉死在通往后巷的便门边,凶手是负责制作握寿司的山本次郎,从名字到职位乃至作案工具都过分普通。虽然要杀那样一个面相娇弱的女子,也的确用不上什么技术,一柄切生鱼片的菜刀就足够了。凶手随即用同一柄刀切开了自己的喉咙。
连死了两个人,再著名的风俗馆子也掩不住风声,茜草亭随即被勒令停业,大部分雇员都是非法偷渡客,事情一出便如受惊的猴子般一呼而散。老板凭借平日揽下的一些关系,好容易才没有锒铛入狱,焦头烂额中巴不得人都散个干净,免得坐实他买卖人口的罪名。这样的兵荒马乱里,警方仍然留下了几份证词,其中一份令昆图斯提起了一点兴趣。
那是个名叫玛琳的姑娘,身份倒是干干净净,还是个大学生,为了攒留学费用,所以到茜草亭做女体盛,据说和阿静说得上几句话。玛琳坚称并非情杀,“阿静有个相爱的男友,三个月前失踪了,她每晚都在后门痴痴等他,怎么可能跟次郎发生关系,他们几乎连面都没见过。”
据玛琳说,事发当晚她本来和另一个女孩一起当班,刚用冰水洗过澡,就听见外面一片尖叫。“后来才听说,次郎拿着刀冲了出去,他原本在包厢里表演现场制作,不知怎么突然发狂。一路上还撞倒了几个侍女,吓得她们歇斯底里地叫了半晌。”
“那间包厢的客人呢?”
“客人?”玛琳愕然反问,“都吓跑了吧,我不知道,总之应该没有受伤。老板赶去道歉的时候,包厢里已经没有人了。”
然后就是后门的血案,发现者是等待垃圾车经过的杂工,被两人濒死时喉咙里噗噗的倒气声惊动,过去一看,险些吓掉了魂。
看到这里昆图斯皱起眉。
如果厨子次郎只是单纯发狂,为何没有伤害近在咫尺的客人,而是跑去后门杀掉了在那里等待情郎的阿静。照玛琳的说法,他根本不认得阿静,更不可能知道阿静在那里等人。假设这的确是一场情杀……哪个疯子会冒着随时被制止的风险,当着客人的面抡刀出去砍人?
全部疑点都集中在那淡定地逃之夭夭的客人。
昆图斯同队长通了个话,命令他们尽快找到相关信息,像这种规模和层次的妓馆,不可能接待生客,因此需要拿到预约记录,但倘若对方是存心捣鬼,自然不会用真名实姓。但这线索虽然接近无用,总比没有好。
调查萧殊寒行踪的一组很快也呈上报告。这倒是正在昆图斯意料之中。
调查显示:北海公爵上次同紫菀家主会面后便返回瑞典,约一个半月后赴穆斯克地下海军基地筹备并指挥现场演习,为期近一个月,随后返回家中。
再然后,他去了美国。
婚讯就是在那之后传出的。
昆图斯伸出长长的手指——比起一般人,他的手指算是格外长,骨节又不明显,看上去很像某种怪异的水生生物——拿起另一份调查报告,叠起来看,他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