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上草》桃花＊酒

13、爱情之火

　　摁响478的门铃，给离离开门的，居然是满身酒气的阿景。
　　“离离，你——你怎么来了？”见到离离，阿景似乎很惊讶，说话虽有点吐字不清，但是，却并没有离离想象中的东倒西歪和神智不清。
　　离离有些迷惑了，“有人跟我说你醉得一塌糊涂？”
　　“嫂子！”阿景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平头，他将脑袋搁到阿景的肩膀上，然后笑嘻嘻地，上下打量离离。离离一愣，这声音——？
　　“嫂子——！！”尚未回过神来，阿景身后，又是一群人呼啦啦地围了上来，可怜的阿景，居然被挤到了一边。他们这群人，有男有女，个个两眼放光，眼珠滴溜溜地转，一幅兴奋得不得了的样子，看着离离的表情，就仿佛在看一个外星人，或者说，像是在看——动物园的猴子。
　　“你们这是干什么？”阿景拨开众人，“回去回去！”阿景一边说，一边慌忙将众人往里面推，一些人，却仍然笑嘻嘻地伸长了脖子往外面瞧，叫嚷着让离离进去。那个小平头，叫得尤其大声，“嫂子，进来跟大家一起玩啊！今天我生日，景哥扫兴，不带女朋友——”话未说完，却被阿景一把捂住了嘴巴，“小子！你给我滚进去继续喝你的酒去！”说完，将小平头往沙发上一扔，就转身往门外看，“离离——”头一转过来，他就傻眼了，门口，哪还有离离的影子？
　　“臭小子，趁我上洗手间偷用我电话是不是？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阿景转身朝小平头咬牙切齿地一瞪眼，然后示威似地挥了挥拳头，就赶忙追了出去。

　　星光酒店外的马路边，阿景终于追上了面无表情的离离。离离的脚步很快，她静静地不发一语，眼神淡然而清冽。
　　“离离！”阿景试探着叫她，像只猫一样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
　　“离离？”
　　“宋离离？”
　　“宋大小姐？”
　　“离离大小姐？”
　　“亲爱的——呃——宝贝？”
　　离离身子一颤，条件反射般地站住了脚。
　　“嘭！”身后的阿景猝不及防，话音刚落便一头撞上了离离的后背，站住脚的离离倾刻间又被撞得往前跌了几步，最后终于一个站立不稳开始往地上扑去。
　　“离离！”眼看着就要与大地来个亲密拥抱了，阿景一惊，忙上前几步，伸出长臂一把从后面抱住了她，险险地，与大地的吻擦肩而过了。“呼——”两个人都舒了口气。“还好，跌个狗吃屎就难看了！”阿景笑嘻嘻地，一幅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两人直起身子，阿景的双臂仍然紧紧箍着离离的腰，舍不得放开，他的脸与她的头很近，他能闻到离离头上的发香和从她雪白的脖颈处，幽幽飘出来的，淡淡的，属于女人的体香，阿景心中一动，于是贪恋地，将下巴轻轻靠在了她的头上。“离离！”他轻唤，忽然换了神情，适才的调皮瞬间被温柔取代，到底是酒精作祟，阿景此时连说话的语气里，也更多了几许痴迷，几许疼惜，他的下巴在离离头上来回摩娑着，双臂紧紧环着她腰，仿佛恨不能将她融进骨子里，“对不起！”
　　离离的身子又是一阵猛烈地颤抖，她在他低哑的嗓音和一身的酒味中有些恍了神，但是很快，她就使劲挣开阿景的怀抱，往前跑了两步，然后转过身来，面对着他，牵起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
　　“离离！”阿景嘴唇抽搐了一下，离离的表情让他觉得捉摸不透，她的笑，让他感到些微的心寒。
　　“对不起你撞了我？”离离挑挑眉，接着又笑道，“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
　　“今晚那电话，不是我叫他们打的！”阿景走上前，抓过她的手，一脸歉意，“真的，阿志那小子趁我上洗手间，拿我电话打给你的，别介意，他只是闹着玩！”
　　“我知道。”离离看着他，仍然是淡淡地语气。
　　“你知道？”阿景诧异，“可是，你在生什么气？”他说着话，握着离离的手更紧了。
　　离离皱了皱眉，却未开口，她将视线移至别出，不再言语。“说话啊！”阿景急了，双手，又不由自主地加重力道。离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眉毛渐渐纠结到一块，双唇，却倔强地咬在一起，阿景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慌忙松开手，“对不起对不起！离离，我又弄疼你了是不是？”他抬起她的手腕，纤细的小手已经变成了青白色，指关节有些发紫。“我帮你揉揉！”阿景开始对着离离的手吹气，一边吹一边用手轻轻的揉捏，脸上的歉意和痛惜，更深了。
　　“唉——！”离离长叹一口气，然后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阿景，我们俩之间，现在似乎越来越多对不起了！我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套了？”
　　“因为更加在乎了！”阿景定定地看他，又抓过她的手开始呵气。“还疼吗？”他问，声音温柔似水，眼里，盛满温情，他小心翼翼的揉着她的指关节，仿佛细细呵护着一只透明的玻璃杯。噢，骄傲的阿景，暴躁的阿景，潇酒的阿景，曾经不可一世的阿景，你何以变成这样？看着他专注的神情，这一刻，离离说自己不动心，不难过，那是骗人的。她坚持不让自己流下泪来，只好又一次抽出自己的手，开始转身往前跑去，“阿景，你不要这样，现在仿佛全世界都以为我是你的女朋友了，如果你还这么关心我照顾我，连我都会怀疑这真的是事实！阿景，把你的爱收回去，有你做我的好朋友，我已经很感激很满足了！你爱我，可是我没有办法回报你！”
　　“不用你回报！你只要跟在我后面就行了！”阿景朝着她远去的背影大喊。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闪过，他愣了两秒，接着又跳起来追上去，“离离，难道你生气就为这个吗？你不高兴我告诉别人你是我女朋友是不是？宋离离，你别想逃！你是我的，我的！我认定你是我的女朋友，你就是！”
　　路人纷纷侧目，像看疯子一样地看着这对疯狂追逐着的男女。
　　跑在前面的离离此时早已抑制不住的泪流满面，但是她不想停下来，她不想给打景看到。“对不起！阿景，对不起！”她一边哭一边往前飞奔，脚下像灌了风似的，沉重却怎么也停不住。路灯下，她单薄的身影在不断地跳跃，不断地旋转，又不断地被拉长。丝丝夜风吹过来，扑上面颊，有凉凉的感觉。树梢上，有片树叶悄悄落下来，飘过她的眉尖，抖碎眼角的一颗泪珠，然后，飘然落下……竟然，已经快到秋天了吗？离离有片刻失神，脚步，也缓慢了下来。“为什么这个夏天，会过得这样快？而我似乎，还没感觉到暑意？”
　　离离终于停住了。
　　她转身，蹲下身子，拾起了那片刚刚从枝头跌落的树叶。树叶还很青，叶脉清晰完整，边缘光润，是一片漂亮的树叶，在路灯的照射下，叶面正泛起一层柔和的色泽，让人顿生暖意。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过早地离开枝头，会在寂寞和风雨中一天一天的枯黄，以至完全失去生命力？不会有人同情你的寂寞！路人亦不会有闲心看你一眼。——但是，有心的人若能拾起你并且呵护你，你的青翠，便可以永久地保留！”一双修长有力的大手伸过来，取走了离离手中的树叶。离离错愕。抬头。阿景正用充满柔情地目光看她。
　　“知道吗？你就跟这树叶一样！”
　　离离的眸中又开始有泪光闪烁。
　　阿景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双臂环在她的腰上。“离离，请你试着爱我！接受我！好吗？爱情，真的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相信我！我能给你想要的所有温暖和快乐！”他的嗓音低沉沙哑，那是喝酒了的原因，可是，却带着股魅惑人心的力量。
　　离离一时无法动弹，她失了言语。在阿景温柔的眼神里，离离迷惑了。爱情，真的可以使一个人变成这样吗？阿景，你的脾气呢！为何不再对我大吼大叫？这不应该是真正的你啊！
　　“年轻的时候，不懂得爱情，懂得的时候，已经错过了！”邱子和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离离的眼睛眨啊眨的，仿佛天上闪烁不定的星子，她知道自己在动摇了。
　　“知道吗？离离，你的爱情小说，其实很没味道，你把爱情写得过于苦涩，过于扭曲，真不明白，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追着看。”阿景促狭地看着她，眼角带着笑，双臂，却仍是紧紧地抱在她的腰上。离离僵硬着身子动不了，只好尽力不让自己跟他靠得太近，但是，阿景的体温，还是隔着薄薄的衣服源源不断地钻进来，离离有些脸红，她别过脸去，“我写得很现实！现实的东西，自会有现实的人看！”
　　“你的意思是说，我还停留在作梦的阶段？”阿景笑了，“你知道是什么爱情吗？没有真正体味过，你不会明白！”
　　“明不明白都好，爱情是很无聊很伤人很讽刺的东西，沉浸在爱情中的人都是自虐狂！”
　　“再无聊，可它仍是爱情，这世上，有百分之八十的人活在爱情里，说沉浸在爱情中的人是自虐狂，要知道，本身人活着就是一种自虐，爱情，是生活中甜品！”阿景把离离的头扳过来，看着她有些慌乱的眼睛，他笑得意味深长，“爱情一旦缠上你了，你躲不掉的！”
　　阿景的头渐渐垂下来，他的呼吸带着酒味，离离感到的自己一颗心正“扑嗵扑嗵”地跳个不停，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嗓子也有些干哑，她本能地想要转过头去。但阿景的手，像钳子一样紧紧地托住了她，使她不得挣扎。
　　路边开始有人吹口哨，接着，有善意的笑声传进耳里。
　　离离暗暗吞了口唾沫。阿景的头终于垂下来，两个人鼻尖对鼻尖，眼神迷乱而暧昧。“你——”离离紧张地开口，她试图推开他，却浑身无力，“别说话！”阿景打断她，离离来不及反应，他的唇，已经覆上了他的。一阵酥麻的电流迅速穿过身体，离离身子一颤，脑中，顿感一片空白。她将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傻了一般地看着阿景，阿景的眼底开始有深深的笑意蔓延开来，他放开她的唇，然后轻轻扫向她的耳际，“傻离离，闭上你的眼睛！”他的声音似有一种魔力，离离坚冰般的心，渐渐被融化，她似乎听见清脆的水声，“嘀嗒！嘀嗒！”一声声地笑着同她告别，一滴滴地，从心底流向脚尖，再从脚尖流淌出去。阿景火热的唇，不管扫到哪里，都让离离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悸动，他微笑着，吻上她的睫毛，离离从他嚅动的唇舌间，似乎听到他在数，“一、二、三、四、五……”
　　一阵甜蜜和温暖渐渐在心中化开，离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她终于闭上了眼睛，将自己的唇，主动迎了上去，双手，像是寻求依靠般地，紧紧搂住了阿景。
　　“如果爱情真的是一场火，那么，就让我做那只扑火的飞蛾吧！”
　　“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会在天堂祝福我吧！”

　　阿沁回来了。
　　蓬松的卷发，娇艳的面庞，曼妙的身姿，一袭蓝色的紧身衣裤，她像一团蓝色的火焰一样卷进了两人的视线，炫得让人睁不开眼。阿景和离离，不由相视一笑，这个阿沁，不管走到哪里，她都是那么引人注目。
　　“我回来了！”阿沁在两人面前站定，笑颜如花。
　　阿景微笑着向她张开双臂。阿沁调皮地一眨眼，一把拍下他的一只胳膊，“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我是有嫂子的人了！”说完，便伸出手来，只轻轻在阿景的掌间划过，便转向了一旁的离离。“亲爱的，你更漂亮了！”她抱住离离，眉间闪过一丝忧伤，但是很快，她又咯咯笑起来，“有爱情滋润的女人，果然不一样啊！”她笑得真诚，笑得热烈而灿烂。
　　“阿沁，很想你！”离离淡淡地笑，双手握紧她。
　　“真的？”阿沁用怀疑的眼神打量她，眸中，有丝异样。“我相信你！”她又呵呵笑起来。离离错愕，心里，忽地不是滋味起来。
　　“我们回家吧，要叙旧，要互诉衷肠，回去了大把时间！”阿景出言提醒，说着，他接过阿沁手中的行李，另一只手，牵过仍有些恍然的离离，开始往机场外走去。阿沁在一旁跟上，她咬了咬唇，眼神复杂。但这一切，却没有落进任何人的眼里，因为转眼间，她便像只快乐的鸟儿一样，飞到两人前面，然后强行拉过阿景身边的离离，“真扫兴，说说话也要被打断，咱俩先走，不理他！”说着，拽着离离飞到几步开外，接着又转过身来，“跟上啊！还有，我箱子里面有贵重的东西，你小心点，别给我磕坏了！”说完，便拉着离离呵呵笑着跑开了，离离侧了侧身子，看了眼身后皱着眉头一脸不满的阿景，心里，仿佛觉得有些隐隐的不安。
　　“表哥对你好不好？”阿沁状似无意地开口问道，她眼睛看着前方，语气，未有一点波澜。
　　“很好啊！”离离笑了笑，接下来，竟不知该说什么了。两人平时在电话里的随意和亲热，到了这会，全都化成了水。对于阿沁，离离一直怀着一种深深的歉意。她转头打量她，阿沁看起来比以前更漂亮了，不！应该说，看起来，更有韵味了，眼角眉梢，多了几许若隐若现的哀愁和疲倦，让人怜惜。但是离离知道，阿沁是个不屑要人怜惜的女子。
　　沉默。
　　终于出了机场，阿景去开车，离离和阿沁，在一旁等着。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有沉重。阿沁本是活跃的女子，这次回来，她似乎少了张扬，也少了笑声，她看起来心事重重。或者，只是在自己面前？适才在阿景面前，她还一脸灿烂。
　　对于自己的多心，离离觉得很是懊恼。
　　“离离，本来，我是打算等你们结婚的时候再回来的，但是公司临时出了点事，我的事业，遇到了点小麻烦，所以我才回来，离离，我需要你帮我！”良久，阿沁转头看她，语气里面似有请求，离离怎么听，都觉得她这话像是在心里酝酿了很久才说出来的。
　　“我可以帮你吗？”离离惊讶，“对于你的工作，我可一点都不了解！”难道，阿沁的变化，阿沁的哀愁，阿沁的心事，是因为工作？
　　“呵呵！只要你愿意，就一定帮得上！好了，这个事情，咱们先不讨论，回去了，我找个时间跟你详谈！ ”正说着，阿景的车已经开到了路边，阿沁的笑声，又恢复了以往的清亮。
　　离离迷惑地眨了眨眼睛，不再说什么。她抬头，秋天了，那天，那云，一如既往的高远。仿若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