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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逝去的时光与逝去的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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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花说,明天先拿点入门教材来给你们。可是直到第二天过去,她也没有出现。
冬狮郎从下午开始就见霜愁眉不展,虽然想要说些安慰的话,但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霜说过,谏山清花从来不是会食言的人,即使有事耽搁也一定会想办法通知他们。像这样一整天过去都没有出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
答案是沉默。
霜就这么心事重重地一直等到晚上。临睡前,沢城悠终于叹息着摇了摇头,试图说服她:“阿霜,该去睡了。”
女孩子看他一眼,墨色的眸仿佛沉淀在子夜中的玉石:“我还不困。”
“可是已经很晚了。”悠弯起眼角微笑,可脸上却带着担忧,“这种时候,就算清花小姐想要过来也不行了吧。”
“但是……”霜皱了下眉,抬起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我很担心。”
她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甚至连眼睛里也看不出情绪。她总是如此纯粹,却又好像完全是空白的。
悠呼吸一滞,冷不防产生一种类似疼痛的错觉。可他又说不明白,甚至不知道那是不是错觉。良久,他深深吸了口气,抬手按在女孩头顶,轻轻揉了揉:“明天去问问别人吧。清花小姐是六番队的席官,瀞灵廷里认识她的人一定很多。”
可应该问谁呢?
霜率先想到的就是朽木白哉。他和清花的关系看起来相当不错,两人时常在一起,更何况,谏山家又是朽木家的下级贵族。
他一定会知道清花的消息。
然而,她要怎么见到他?就算见到了,他又会告诉她吗?
霜没有把握。
于是思虑良久,第二天,她向悠打听了志波海燕在流魂街的住所,独自前往志波家寻找海燕。
据悠所说,这次志波家搬到了更偏僻的地方,不是很好找。霜虽然也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可当她真的花了一个上午才找到那幢造型奇特的建筑时,还是受不了地抽了下嘴角。
她还记得刚搬来润林安时曾到过一次志波家,当时他们家的造型还没有如此奇妙。如今的口味真是越来越令人难以揣摩了。
霜深吸了口气,一脸严肃地走上前去。
谁知,还没等她走到门口,两道黑影忽然从天而降。她条件反射地向后退开两步,右手已经按上了腰间的刀柄。
下一刻,就听那两道黑影大声喊道:“我们是志波家的金彦、银彦,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霜这才想起打量对方。原来是两个身材高大的双胞胎兄弟。金彦和银彦看着她眨了眨眼,又面面相觑了一番,突然抬高声音不敢置信道:“怎么是个小娃娃!”
霜面无表情地蹙了下眉,但也没说什么,重新站直身体,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劳烦通报,我是羽多野霜,是来找志波海燕的。”
“海燕大人吗?!”那两人再次夸张地大喊大叫起来,随即就见其中一人急匆匆冲进屋里,而另一个则留在外面仔细打量着霜,不时还能听见他喃喃自语:“说起来这娃娃看起来很眼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难道是海燕大人的私生女?没想到都这么大了吗!啊啊太可怕了!这可怎么办?要告诉都大人吗?还是说……”
“咚!”
话还没说完,一个拳头忽然从他头顶上方重重砸下,随即就听一声大吼气急败坏地响起:“你在乱说什么啊银彦!”说着,就见青年从那男人身后走了出来,一边抓着头发一边小声抱怨着。
那个瞬间,霜突然觉得心跳猛然加快。她看着他一点点出现在视野中,脸上带着笑容,深烟青的眸子里有常见的光芒。她忍不住摒住呼吸,仿佛等待审判一样,叫了他一声:“海燕。”
志波海燕顿了一下,眼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但很快,又见他爽朗地笑起来,大力拍了拍霜的脑袋:“没想到你也会来看我,真是令人高兴啊!先到里面来吧。”
这一次,霜竟难得没有躲开。她摇了摇头,直视着青年的笑脸,沉声开口:“海燕,你知道清花出什么事了吗?”
青年的动作猛然一滞。志波海燕低下头来,看着她仍是没什么表情的脸庞,嘴角扯出一个笑容:“为什么这么问?”
霜没有移开视线。“从一切可以探查的迹象,包括你。”停顿片刻,她仰着头,又接道,“我想知道,她究竟怎么了?”
从志波家回到自家门口的那条小河时,太阳已经偏西。天色渐渐暗下,橙红的霞光向着西方天际滚滚而去,群山浩瀚如烟,远岱若影。
霜看着自家家门许久,终于还是没有走进去,最后干脆调头折转方向,来到了河边的樱花树下。
这个季节,距离樱花绽放还有很长时间,光秃秃的树梢上没有一点春意。河面上的冰雪还未完全熔化,泛着绿光的河水载着碎冰,迟缓又艰难地往前流动。
霜抱膝坐到树下,下巴抵着膝盖,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河面发呆。
——清花她……消失了。
那个时候,海燕是这样回答她的。
她清清楚楚记得对方脸上充满挣扎的表情,仿佛正极力忍耐着什么,又好像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即将从那双眸子底下破土而出。
她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只好轻轻地问了句:“那是什么意思?”
该怎么说呢,他们都是已经经历过死亡的人。
这个尸魂界,原本就是人死后居住的世界,所以也不存在“死亡”之类的事情。流魂街的整消失后,便从这里转生投入现世,重新开始新的一生;瀞灵廷的死神消失后,则化作灵子,成为构筑尸魂界的一砖一瓦。
消失有那么多的含义,到底该如何理解才是正确的呢?
她仰头看着志波海燕,深沉的墨色眼眸中没有一丝波动。
海燕抿了抿唇角,像是仍在犹豫。片刻之后,他终于直视着那双眼睛,一字一句道:“在昨天的虚狩任务中,出现了意料外的虚群。谏山清花所率领的小队几乎全军覆灭,据幸存者所言,她为了消灭敌人,开启了过大的始解范围,最后和虚群一起被自己的斩魄刀吞噬了。”
这番话,用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语调叙述出来,可霜却仍像是毫无反应一般,甚至连眉都没皱过一下。
谏山清花就那样消失了。猝不及防地,到最后连个准备的过程都不曾施舍。
她悄无声息地湮灭在这个冬季的尾巴里,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霜觉得有些冷,不由自主抱住胳膊将自己往树底下又缩了缩。
她并不是没有想象过这样一天的。
清花既然选择了成为死神,就一定早有如此觉悟。而她,也不是没有准备过失去清花的。
只是,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她总以为这不过是一场可怕的噩梦,无论怎么想都觉得难以接受。
不过一天以前,她还在阳光下冲她微笑,和冬狮郎斗嘴。她褐色的眼睛里有光,有她一直以来最爱的干净色彩。但这是不是说,自此以后,她再也不能见到那张笑脸了呢?
很久以前,曾经在书上见人这样说过——如果你还记得与那人的初次见面,就说明你们缘还未尽。
她直到现在仍旧能轻易回想起来,几十年前,她们都还没有死去的时候,第一次见到清花的画面。当时,谏山清花还不姓谏山。
那一年,本家花园里的枫叶红得正艳,远远望去恍若霞光一般璀璨夺目。她斜倚在自己房间门口的廊柱下欣赏红枫,就听有人缓缓而来。
侍女将那个少女推到她面前,介绍说,这是清花,今后将负责保护霜大人的安全。
她抬起眼皮,从眼缝中看了那少女一眼。
那是个长得很干净的女孩子,比她年长一些,但也不过十三四岁。少女站在满簇红枫底下,头顶虬枝盘旋。随即,就见她眨了眨眼,唇角漫开无尽笑意:“以后请多指教啦。”
只有这个人会叫她,霜。不带任何身份地位,只是看着她这个人。
她知道,经年往后,羽多野霜的生命中再也不会出现第二个清花。
可是,她明明还能记得那一年的初见,那个人却不见了。她要去哪里继续她们未尽的缘分呢?
霜深吸了口气,将脸深深埋进臂弯中。她听到河水汩汩流动的声音,风里带着呼啸而过的尖锐,意识就在这样既轻又薄的环境里沉沉远去。
就在这时,忽然有什么从头顶覆盖下来,带着厚重的暖意,瞬间将她包裹起来。
“该回家了,阿霜。”
那个人的嗓音从盖在身上的衣物上方传来,舒缓温润,好似冰雪里莹润的玉石。他缓缓伸开双臂,将她揽进怀中,动作温柔得仿佛是在轻捧一片羽毛。
“阿霜,一直坐在这里是会生病的哦。”
身体突然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条件反射地想要抬头,可身后的青年一手揽着她,一手遮在她眼前,始终不让她动弹,恍若要将那些痛苦那些悲伤全部从她眼中抹去。
她挣扎了一下,却没能挣脱,终于放弃。沢城悠也没有动,两人就这么无言地静坐在河边,良久,风中响起一声低语。
“……”
霜分辨不出他所说的究竟是什么,只知道那声音就在耳畔,温柔得恍若叹息。
这一刻,他离她那么近那么近,好像用尽了一直以来所有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