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不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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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这么沉浸在黑暗里，直到有只温暖的手放在我的肩上。他什么也没说，我却慢慢泪尽了。
我平静了一下，抬头看叶戎北用手慢慢理顺我的长发，拨开我额前的碎发：“你难受么？”我苦笑着摇摇头，然后看着他的手放在我额头上：“还在发烧啊。”
我才看到他另一只手里端着药碗，他低声的哄我：“我问了大夫，不喝还要有几日的难受。喝了烧很快就退了。我叫他们少放了苦药，你尝一尝好不好？”
我想要发脾气，却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没了。药的味道虽然不像前日的那么难闻，但我一点心情都没有。我又把头埋下去困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想喝。”
叶戎北半晌没说话，突然拉住我的手臂，迫使我抬头看他：“你要什么？”
我茫茫然看着他带了怒气的脸，听他压抑着怒气狠狠地问我：“你到底要什么？我给你的，你是不是都不需要？是不是我根本就不是那个你要的人？”
他还没说完，我骤然直起身狠狠地打了他的面颊。啪的一声响，我气的浑身发抖：“你胡说！你滚！滚！”他坐在那里不动，我突然很生气，我气的想要大叫。这是个什么木头？我跟了他这么久，我放弃了一切断了自己的后路，我克制自己不肯抱怨发怒，但凡是个女子都要委屈了。我委屈一下又怎么样！哄我一下就怎么样！我咬住嘴唇不停的发抖，他怀疑我，那么我所做的一切都有什么用。
我抓起不知道什么东西丢出去，他的脸上已经浮起一片红，探出手来拉我。我像是上了岸的鱼，不停的挣扎。被他的手一碰到，我就好像浑身都抽去了力气。我流不出眼泪，被他抱在怀里只是尖叫，手脚并用的推开他：“滚开！”
叶戎北靠过来吻我，我拼命的推开他，想要咬他的嘴唇。可是我舍不得，最后咬了自己的舌头。我的脑子里嗡嗡响，好像娘在我的耳边说，不要相信男子。直到那飘渺的声音里劈进叶戎北的声音：“我错了。”
我垂下头抵着他的肩膀，叶戎北轻抚我的后背，闷声说：“我只是不知道你要什么。”
我张张口，说不出话来。我想要什么？我说我想要你永远不离开我，可能么？你会说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你看别的男人，就那么有意思么？”我闻言动了动，耐心听他讲下去：“陆沉舟，成静玄，连我大哥都称赞你。我真不知道怎么能留住你。”
我偏头看他：“你眼里就没有别的女子么？你可以看别的女子，为什么我不能看男人？”
他听了却没生气，像是根本就没听见我到底说了些什么：“我只是看着你，就觉得留不住你。你到底想要什么，你从来不肯说。有一天你要离开我，就会一言不发的走开。我原来也有害怕的时候……”
我的心是乱的，但是抬手抚上他的背：“你不要说，不要说了……”
他固执的看我的眼睛：“有一日，你会离开我么？”
我咬住嘴唇一片静默，他从期望等到失望。我终于摇摇头，盯住他的眼睛：“除非有一天你不要我了，否则我不会离开。你相信我么？”
他屏住呼吸，最后吐出一口气抱住我：“我当然相信你。”只是那话的尾音里带了一丝迟疑，我教会自己去忽略，伸手扣住他的手指：“我要喝药。”
他苦笑着摇摇头：“药碗已经被你摔碎了。”说着要起身再去叫人，我只是拉住他的袖子靠上去：“明天再说吧。你来了，我不用喝药了。”
我靠在他的身上让他环住我，慢慢的睡着了。他的手一下一下的拂着我的发，眷恋的吻在我额头上。他的唇的温度那么近，却好像又那么远。我模模糊糊的听他说：“我……”
我听不清了。
第二天醒来，我还在他怀里躺着。叶戎北自己靠着床柱还在酣睡，我抬手去摸他的脸，想要抹去他的疲惫。我闹了这么久，他大概好几个晚上都没好好睡觉。我想要起来，却被他的手臂箍的太紧。我悄悄的伸手想要拨开他的手，他被我惊动，低头看我：“要什么？”
我笑了笑，想要起身。他的手大概都抽筋了，于是也帮他按按手臂。听他低声说：“你发烧的时候，乱叫人。”
我抬头惊讶的看他：“我叫了谁？”我睡过去一点记忆也没有，甚至记不起我做了梦。然而他轻轻的说：“你叫娘，有的时候也叫我。”
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所以把头埋进去。他静了一会，还是说：“还是喝药吧，再不喝你脑子都烧的糊涂了。”我咬咬牙，下定决心不要让他为难：“拿来吧，我喝。”
他看着我愁眉苦脸的捧着药碗，忍不住笑了，冰山好像融化了：“原来这么怕喝药，以后就不要生病。不要让我担心。”
我翻了个白眼，任由他怜惜的将一缕乱发掖到我耳后。我慢慢喝完了，果然是比前几天好的多了。可是还是苦，苦的我把脸皱成一团。结果没防备他凑过来沾了一下我的唇，摸摸下巴承认：“确实挺苦的。”我被他占便宜占得都成习惯了，瞪他一眼没理他。翻过身要睡觉，谁知道有人也凑过来躺下，把我圈在臂弯里。我忍不住发问：“你今天没事？”
他似乎已经半梦半醒了：“偷得浮生半日闲。”
他的呼吸吹在我的颈子上，痒痒的不舒服。我摸摸他的手臂，脑子里是一片浆糊。忽然他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不想找麻烦就不要乱摸。”我不禁笑起来：“手臂都摸不得，你是高门淑女？”
“胡扯。快睡觉，睡饱了我们出去。”我听出他声音里的恼怒，赶紧识时务乖乖闭上眼睛。这一闭上眼睛才知道原来我也很困，慢慢的陷入梦乡。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叶戎北探过身摸摸我的额头：“不烧了。你要是早喝两天药，早就好了。”
我撇撇嘴不看他，自己起身。觉得松快了不少，也在这帐子里困了太久，很想出门逛逛。我理了理头发，想要抬手梳个髻子好出门。结果叶戎北拉了我的手臂：“这样甚好，不必再收拾了。”
我呆了看向他。这样甚好，有人说过，我素面朝天的样子就很好。他用很温暖的目光看我，我却视而不见。
我很不应该，因为我总想起陆沉舟来。
叶戎北摸了摸我的头：“想什么呢？走吧。”我顺从的牵着他的袖子，跟在他身后心事重重。第一次有机会打量军营，其实真的没什么好看的。几千几万的男人里长的好看的没几个，我也没什么兴趣去看。反而是这些大男人对我行了一路的注目礼，仿佛一辈子没见过女人。我倒是颇坦然，长的好看不好看都防不了别人看，我又何必忸怩作态。
天公也不甚作美，下着毛毛雨。凉州究竟是冷，我裹了裹身上的衣服缩成一团。叶戎北回头看了我一眼，解下披风递给我。我毫不客气的接过来盖住自己。披风上还有他的体温，总算是暖和点。叶戎北虽然若无其事，路两旁的卫兵的眼睛瞪得差点掉出来。
我跟在叶戎北身后经过练武场，这天气叶云起还没有停了将士们的操练。几千人一起喊号，震耳欲聋。我从未看见这样的场景，就站定了仔细看。叶云起站在高台上沉稳的下令，似乎根本没看见我。然而几个站得离我很近的士兵都悄悄从眼角瞟过来，我安之若素的笑纳了这惊艳的眼光。
叶戎北低斥了一声：“看什么！专心！”叶将军似乎官威甚重，几个人吓得立刻转头，从此不敢再看我这个方向。我叹了口气，宽大袍袖下被叶戎北拉紧了手：“叹什么气！非让人家看你不可？”
我闻言十二万分惊讶看向叶戎北，认真又认真的上下打量他。看到他面色不自然为止：“我以为叶将军是为了将士操练专心致志，好报效国家。原来是早上吃多了盐。”
一句话，你是闲的。
果然不出我所料被他握的手都痛，听他极力压低了声音：“你别激我。”
我看向高台上的叶云起，他对着我们的方向皱皱眉。我知道这是不耐烦了，恐怕叶戎北今晚就要挨骂。连忙低声说：“快走吧，没看到统制的脸色么？”
叶戎北抬眼看看叶云起，默默点点头。看叶云起颔首，就拉着我走了。走出很远我终于憋不住问出来：“这是去哪里？”
“领你看看草原。”
“你能出军营么？”
“我哥同意了。”
同意了？就那么一眼？我心里奇怪，啧啧的赞赏：“心有灵犀一点通么？”他回头白我一眼：“我虽然没读过多少诗书，也知道义山这句说的是男女之情。你能不能消停一会？”
还没等我找到话反驳他，就已经被他抱到马上。我和他这马并不熟悉，上去了心里打鼓。好在叶戎北坐在我背后，将我圈好了。我想了想靠过去，正好靠到他的肩膀，于是舒服的将头放上去。这一路上风越吹越冷，我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埋怨：“去哪个草原这么冷？”
我已经不需要回答，因为在我眼前的是平生难得看到的景致。我出生在长安，那个城市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拥挤。不管到了哪里，都有无数双眼睛和无数的噪音。少有空地留给植物，人们无限量的使用空间，所以到处都是人间烟火气。不是说不好，然而有时人需要空间和自我的时候，总是发现没这个可能。
然而草原，是上天赐给我的一份礼物。一碧千里，天空碧蓝的仿佛一片通透的翡翠。我几乎想要伸手触摸那阳光的温度，因为它温柔的抚摸我的脸。到处都是碧色欲流，流入云际。我觉得自己渺小，于是抓紧了身边人的手。
小时候读乐府，有一句“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才知道是真的，草虽然只没到我的脚踝，但是那美已经无法表述。
因为太美，反而觉得不真实。叶戎北已经躺下，叼着一根草抬眼看天。我回头看看已经连军营的影子都看不到了，蓦然觉得危险。于是凑过去问：“这是哪里？”
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过来。”我看了一眼他伸出的手，不知为何抖了一下。他一眼瞥见，直接拉过我倒在他怀里：“再折腾回去更发烧，老实呆着。”
我枕着他的胳膊，还想着那句诗，忍不住问：“怎么没有牛羊呢？”
他低低的笑了一声，偏头审视我：“这是大胤统辖范围，有牧人和牛羊才怪了。你平日里看着挺聪明，怎么病了一场就迟钝了？”
我忍下这口被他看不起的气，要是他把我丢在这里，我可连北都找不到。于是乖乖的窝着，和他一起抬头看天。草原的风实在凛冽，我僵了一会，还是往身边这个大火炉边蹭。他毫不在意的揽住我，将我牢牢固定在怀里：“冷么？”
我心里突然温暖，想要摇头，但是又点头。于是他更紧的抱住我，两个手臂收紧。我抬眼只看得到他的喉结，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是我觉得他一定是笑着的。他的声音静静的飘着：“我想通了。”
我没有追问什么，我知道他会告诉我我该知道的事情。只是静静的等，心里忽悲忽喜。他的手臂突然又紧又热，箍得我骨头都痛。
“我想跟你试一试，看看天长地久有没有可能。”
我的眼睛里慢慢漫上眼泪，可我睁大了眼睛不想它流出来。我哽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听他说下去。
“以后你就呆在我身边，我会对你好，我会照顾你。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不能把你带走。因为我发现，你除了和我白头偕老的一条路以外，没有别的了。”
要是平时的我，一定要反驳他。但是我的眼睛盛不住那么多的眼泪，滴出来流在他喉结上。我觉得我心里安定，只要抓紧了这个人，我就拥有整个世界。我爱他，他是我幸福的一切原因。
但是我还是不服输的问了一句：“我的人生，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
像是问他，也是问我自己，问我的命运。我想过千万种答案，只有一种完美的答案，从他的口里说出来：“等下辈子吧。这辈子，你是我的了。”
我近乎骄傲的笑起来，这是我爱的男子。他毫不迟疑的说，我是他的，不害怕别人抢走。我已经不需要那句我爱你，我得到了比我爱你重要的一句承诺。这句承诺，叫做在一起。
我那么快乐，像是陷入了一场美梦，怕自己随时都会醒来。我只知道紧紧的抱住他，想把自己融进他的血液里，让他带着我漂泊天涯。我只是不知道，我是他的，他却不是我的。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