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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庆生 ...

  •   转眼就是秋天,秋草慢慢的黄了。清歌经常写信来,每次送来的都是一封信和一张素笺。我照例在素笺上写上一个安字。每一次清歌都好像不经意的提起陆沉舟,说说他的近况。
      我在知道他拒绝了所有的提亲之后,在素笺上写了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写完了深悔自己造次,可是还是发了出去。终于有了回音,我抖着手拆开看。熟悉的柳字,遒劲的笔端却含有一点端丽。我想起当年我批评他字体媚态不足,如今只是一笑。上面简简单单的写了一句诗,是那个负了霍小玉的才子李益一时的心绪来潮。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我怔怔的看着,愣了许久。哭不出来,哭不出来。我的眼眶都是干的,烧的。我绞着手慢慢的捏住那张素笺,悬在烛火上。我下不去手,我不忍心。这是他唯一写给我的一句话,真心的。我痛的说不出话来,弯下腰去任由纸脱了手。我盯着那纸看,不敢眨眼。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发了疯似的将纸抓在手里,放到我怀里。我的手是冷的,然而那纸上的字仿佛是滚烫的,烫的我发抖。
      这世界上究竟有什么是不灭的。这一张又薄又脆的纸,仿佛只要一捏就会被摧毁。但是我知道那纸上的字有千斤重。他如何左思右想,才郑重的写下,一生的承诺。
      我想得到的,是那个人清瘦的腕子,提了笔握着,半晌都落不下去。孤灯下只有一个影子,我仿佛能听得到他叹气。然而我什么都看不到,只是幻想。
      我不能留它,留下这张纸。这个诺言,只是让我心乱。张岩在旁边默默的看着我,闭口不言。他的目光似乎催促我做决定,可是我舍不得。我抓了笔,在素笺的背后写了一句诗。我不知道写点什么是我现在的心,我只找得到这句。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我将这张纸递给张岩,他伸手接过,我却不能松手。在我的泪光里他叹了一口气,直视我的眼睛:“微雨姑娘,你真的心狠。”
      我是心狠。要是不心狠,怎么会这么心痛。

      张岩走了,我呆呆的坐在床上。我有一刻的冲动,想要追到他将那素笺要回来。那是他唯一留给我的字,我害怕今后再也没有机会看到。我的腿不听我的使唤。我的心拼命的催促我,我的理智却告诉自己,不应该。
      我就这么坐着,坐到夕阳西下。叶戎北挑了帘子进来,我也只是勉强的一笑。
      他看出我不对劲,坐在我身边搂着我:“怎么了?”
      我觉得很冷,所以靠过去。我素来怕冷,凉州的初秋就已经冷的不得了。叶戎北在屋子里点了几个暖炉,我还是冷的发抖。这么一抖,就停不下来。叶戎北吓了一跳,声音里有隐藏的疼惜:“怎么了?病了么?”
      我抱住他的腰,将头埋进去。我只是冷,只是害怕。他用力的按着我的肩膀,似乎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让我汲取他的热量:“不要怕。”
      他是知道我的,他知道我害怕。
      我们就这么抱着,我慢慢的停止了发抖。在他怀里笑起来:“你今天这么早回来?”他抬了我的下巴让我直视他,眼里幽深:“我担心你,我今天总觉得不安。”
      我勾了勾唇角,只是听他说下去:“才知道我为什么不安。你知道么?”
      我茫然的摇头:“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你为什么不安?”
      “因为今天是你的生日。”
      我顿了顿,终于笑了:“我自己都不记得了。你确定是今天么?颖姨告诉你的?”
      他的手指扣紧了我的下巴,脸突然舒展开来,露出个笑容:“雨儿,你知不知道,昨日事就同昨日死。你哪一天出生的,根本就不重要。什么人曾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跟我走。”
      我的心里突然一片的澄明。是的,我懂了。我一直说不清自己,放不下过去。只是因为太执着,我太过于执着了。我不懂得的事情太多,却都没有关系。我只要懂得一件事,只要明白一个人,就离幸福最近。
      所以我笑了,笑弯了眼睛:“是啊,你说的对。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要我,而我愿意。
      我接着说:“那么,怎么庆祝?好歹是我生日。”
      他故作神秘的笑了笑,让我穿好衣服。我们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出了军营,其实也是被门口的哨兵放行的,只是根本没得到叶云起的允许。我上了马被他抱在怀里,忍住不问到底要去哪里。
      还是那片草原,晚上的时候显得更美,更苍凉。远远的望过去,似乎天和地融为一体。草原上的星子纯净无暇,似乎正是因为这片土地的孤寂。我躺在叶戎北的臂弯里仰头看明净而俏丽的天空,那些碎银般的星辰像是带着笑意的眼睛。
      然而再美再亮的星子,都不如他的眼睛温柔而怜惜。草原上的风冷,所以他紧紧拥住我,将披风盖在我身上。但终究还是不放心的问了一句:“冷不冷?”
      我舒服的窝着,笑着摇头。然后他从怀里费力的掏出个什么东西来,让我闭上眼睛。我知道这人是想创造什么惊喜,却也笑着顺从了。
      直到耳朵上一凉,我惊讶的睁开眼睛去摸,却摸到他的手。他拉着我的手抚摸那个小小的珍珠耳钉。珍珠圆润,只是小小的一颗。我的心却被它填满,听他问我:“喜欢么?”
      我看不见自己的脸,看不见那耳钉的样子。但我能从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缩小了的却满足的自己。他送我什么,其实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摸着珍珠的弧度,心里安定。
      我从未如此的清楚,我爱上的是他,不是那个前世里仰头看佛的人。我心里曾经有仰慕,有在角落里仰望的羞怯的幸福。这样一个晚上,那些感觉都是前尘。我要抓紧的,是怀抱着我的人,他才是真实的。
      所以我抬头笑着看他,看他温柔如同春水荡漾着的眼睛,看进去:“喜欢。”
      “是喜欢它还是喜欢我?”
      “因为喜欢你,所以喜欢它。”
      他低声笑起来,声音醇厚。草原上安静,远远传来一些声音,像是火把爆开的声音。我将头埋进他的怀里,一片安静下我有了睡意。迷迷糊糊的听叶戎北说:“我给你讲个故事。”
      他竟然还会讲故事,我心里好奇,脑子却不太清楚。只能闷哼了一声表示我在听,他慢慢的开口:“阿难尊者爱上一个女子,佛说,你有多爱她?”
      我已经笑起来:“这故事我听过。阿难说: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她从桥上走过。”
      我们一同说出来,声音完美的契合。然后一起笑出声,他靠近我,吻在我的额头上:“那么我为了遇见你,修炼了多少年。”
      我却不能告诉他,是我求了佛祖的恩典,才遇到这个人。我为你,跳下这万丈红尘。千千万万人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我要怎么告诉你,相遇并不是一个巧合,是我在这里等着你。
      而彼时的我只是满足的笑着,轻轻吻他的面颊:“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能够修得一世的,当然要很久。”
      天长地久那么久?海枯石烂那么久?
      我想要睡觉了,但是有点精神的睡不着。拉住他的袖子眨眨眼睛:“你给我唱首歌,怎么样?我睡不着。”
      他为难的摇摇头:“我这辈子没唱过歌。”
      我嘿嘿的笑了,眼睛里大概有贼光都吓到他了:“今天是我生日,不是万事都听寿星公么?求你了,求你了……”
      他似乎嘟囔了一句没安好心,含糊的哼一首歌。好像没调子,似乎又走音。我板着脸忍了很久,最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真是,太难听了。”
      果然恼羞成怒差点要跳起来,他脸都涨红了:“早说没唱过歌。但是你能不能委婉点,这么直白。”
      我笑着把他的袖子揉成一团抓在手心里:“难听是难听,不过我爱听。委婉也不能把难听的变成好听的,委婉干什么?”
      他被我磨的没有办法,继续低低的哼曲子,我听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曲子。但是还是闭上眼睛靠着他睡了,他身上淡淡的味道好像能够安神。慢慢的就失去意识睡着了,连怎么回去的都不记得。
      早上醒来叶戎北还在,撑着头微笑看我。我推了推他:“不去操练啊?还在这里混着?”
      他颇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这女人,能不能说点好的?我是要告诉你以后我可能没空了,你以后可能早上都看不到我了。”
      我翻了个身要起来,被他按在那里:“冬天西沧国短衣少食,肯定要挑衅。必须加筑防御工事,秋末总是要忙碌点的。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怕你早上找我。”
      “我还是早起一点帮你收拾一下好了。”他已经起来了,我帮他穿上罩衫。又抬起他的胳膊帮他穿盔甲。这盔甲还真重,我仔细的理顺了他衣服上的褶皱,翻了个白眼。
      他仰起头侧脸看我,笑着摇头:“你这白眼翻得,真是……”
      我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早起我可没好气,你别惹我啊!像你这种不合我心意的,我只能给个大白眼。”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的笑脸僵硬了一刻,很快恢复正常。我自觉仿佛又说错了话,却无从弥补,只能讪讪的收回手让他赶紧出去。
      我自己坐了一刻,玉钟掀开帘子进来。我几日没见着她,竟不知道她到底做什么去了。倘若她真有什么心思,这样我可看不住她。于是我咳嗽了一声,招手让她过来给我倒一杯茶。
      我慢慢的吹开茶叶末,在一片雾气氤氲中看她低下头:“玉钟,你这几日做什么了?我少看见你。”
      她很快的回答,没有半分迟疑:“夫人病着,玉钟在外面煎药熬粥,所以没进来。”
      我天生是个疑心病人,倘若她迟疑,我大概会怀疑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但是她又毫不迟疑,总是觉得像是事先想过如何对付我。我在心里叹了一声:“玉钟,从今天开始,你就在帐子里陪我好了。有什么事情我会吩咐你的。你被派给伺候我,我没想把你当下人。但是我说话,你多少也要听一点。”
      她抬头,脸上的惶然一闪而过。聪明人果然不用费事,少说两句就听懂了。我低低的笑起来,听她极稳定的声线:“是,夫人。”
      我仰着脸看她,脸上满满的笑意:“说了叫微雨,或是叫姐姐。我和你投缘,虽然是主仆,也希望你真心待我。”
      她低着头默默在旁边坐下,我自己倒为自己的话暗暗笑起来。真心,这世界上的真心到底能不能分斤拨两的称出来给人看。你说你有,只有天和你自己知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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