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流年》苹见

17、灯火

　　陆沉舟大笑着揽了清歌，在众人的一片羡慕嫉妒恨中上了楼。我怔怔的看着，心中五味杂陈，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高兴还是悲伤。清歌在楼梯上回过头带着歉意看我，我只是摇摇头摆出一张笑脸。
　　然而陆沉舟那样大笑，他从不回头。
　　我逃离了那一片欢声笑语，看着颖姨点着那一叠银票。她本是躲在角落里的，脸浸在阴影里，让我看出平日里没有的几分苍老和疲累。我走过去轻声的唤她，她一时没有听见。我们之间是少有的安静，她抬起脸看我，那眼里居然是有泪水的。
　　我的眼睛也有些模糊了。我们都是感伤的，而颖姨却又多了几分愧疚。她真心待我和清歌好，今日是她把清歌卖了。我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却发现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前有我亲生的娘卖了我，今日又有颖姨卖了清歌。这世间总讲真心，可是真心没办法称量。我们都爱钱，仿佛钱能做的太多。然而有些东西，可以卖了钱，却没办法再用钱买回来。
　　比如我们的情谊，从此之后，上面沾了铜臭味。
　　我轻叹了一声，明白颖姨这里再也不需要我。我在这里看着她，她只会觉得更难过。于是我不知不觉的走到院子里，站在树下抬头看逸翠楼。
　　我不自觉的看向那个房间，清歌和陆沉舟在的地方。灯还亮着，我的心没办法归位。我有种说不出的遗憾，预见了什么不可挽回的失去了，我却没伸出手挽留。
　　不是不后悔，可是这样是最好了。我的心里即使有陆沉舟，也该尽早的抹去，抹得一干二净。我自己做不到，就请别人替我。

　　我怔怔的抬头看灯火，居然没察觉有人悄声站在我背后。等他的手放在我肩膀上的时候，我吓了一跳。
　　可是我知道，是叶戎北。
　　他身上还是那个味道，雨后的竹叶那般清新的味道。我知道是他，因为我已经不自觉的渴望他了。有低沉如同金石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你伤心了么？小丫头。”
　　我忍不住一笑，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有温温的气息从里面透出来。是稳定的，可依靠的。他叫我小丫头，我的心蓦然就软了。微微侧头看他，看他脸上是安慰的笑容。
　　那是个我记了很久的笑容，从第一次见他。我发呆的时候总是不自觉浮现在眼前的笑容。我怔怔的看着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失语。我是慌乱的，我在他面前总是慌乱。看着他眼里的那个小小的我，卑微的，说不出话的我。
　　我们就这样静了一刻，他低低喟叹了一声：“我是在哪里遇见过你，这么熟悉？”
　　我想要笑，也想要哭。他果然已经不记得我，然而我却已经感念上天。我盼望了许久，只是为了你这么一句。千千万万人里，你认为我们的相遇是偶然。却不知道我已经为了这一刻，等了多久。
　　用了多少年，才能在你的心里留下一点点印记，让你看见我，似曾相识。
　　我想象了很多次，我们的第一次对话，我要说些什么。我要说，你知不知道我念了你多少年。我要说，叶戎北，你是我心里唯一的人。我要说，请你带我走，走到天涯海角去，我满心欢喜的跟着你。
　　可是一句都说不出来。我只是干巴巴的说了一句：“我叫微雨。”
　　那个曾经为了你一个回顾，时时误拂弦的十四岁少女。
　　叶戎北苦苦的思索着，让我看了有些不忍心。就当我要绝望告诉他时，他却已经笑着抬头看我，眼里有戏谑：“我记起来了，你弹琴总是走音。到了今日还是没改。”
　　我也笑起来。却没说，我是太乱了，在你面前。
　　只是换了一种说法：“我的琴弹得，真有那么烂么？”他放在我肩上的那只手那么暖。他仔细的打量我，摇摇头：“琴为心声。能做到这一点，已经不易。你弹得非常好。”
　　我为了他这一句肯定笑起来。你不知道，我如何每日练习，指尖的皮肤换了又换，最后结成了硬茧。每一次都流血，可是我从不后悔。因为我想，总有一日你会因为这琴声注意我，记住我。我一切的疼痛，都得到报偿。
　　叶戎北的手突然抚上我的面颊，他颇有些诧异的看着我：“怎么哭了？”我太专注的看他，这才反应过来，我哭了。他的手有一丝粗糙，习武之人掌心有厚厚的茧子。但是那温暖，那触感都让我安定。他有些怜惜的看着我：“你喜欢那个人，他却选了别人，所以你伤心了？”
　　我摇摇头，想要叫出声说不。我急切的想要表白自己的心，然而我没有。我知道他并不会相信。我只是拉住他的袖子，他的手离开我的脸，垂下来被我握住。我仔细感觉他的骨骼，他的纹路。我慢慢和他十指交叉，他任由我握着，温柔而怜惜的目光停在我脸上。我忍不住低声恳求：“你能抱我一下么？”
　　一刻的静默中，我知道我提了个过分的要求。他会认为我是投怀送抱的青楼女子，不值得一顾。我快要绝望了，眼睛里渐渐浮起水雾。可是就在我最绝望的那一刻，我撞进他的怀里。他有力的手臂环住我的肩膀，用力。我的手臂圈住他的后背，我在那怀抱里，幸福的快要死去。
　　他的身体非常的温暖，我靠着他的胸口，隔着薄薄的衣衫能够听见他平稳的心跳。他还没有为我动心，然而我已经如此的满足。他身体的温度，他的心跳都让我想要流泪。我把自己的脸埋入他的衣衫，嗅到他的味道。我默默的流下很多眼泪，却是欢喜的。
　　但他并不知道，他以为我在伤心。他的气息吹着我的耳朵，在我耳边低声安慰我：“你还会有更好的人，你会的。不要哭了。”
　　一句不要哭了，好像是咒语。我把脸在他的胸口蹭了蹭，眼泪已经停了。我抬起头，充满希冀的看他：“你会是那个，更好的人么？”
　　会么？会么？我的心在等这个答案，等的太久。他半晌无言，脸却慢慢的欺近。他的唇印上我的，那一刻世界在我的身边崩塌。
　　我太惊喜，太紧张。我抓紧了他的衣襟，忘记了闭上眼睛。他柔软的唇停在那里，我看着他脸上那一刻软化下来。我在发抖，他很快的按住我的肩膀止住我的颤栗。他并没有用很大的力气，只是静静的吻我，他的嘴唇上有一丝苦涩的味道，像是遥远回忆里那个前世里的人。我们呼吸相闻，我的心脏似乎早就忘记了跳动。我只是抓紧了他的衣襟，一滴眼泪从我的眼眶里滚出来，流进嘴唇里。他默默地吻去那滴流下的泪水，睁开眼睛看我，笑了。
　　我从没有想到，我们亲吻的时候，我会是那么的心痛。像是等了太久，等的从满怀的希望等到失望，等到绝望，等到不想再等。然而等待他已成为了我一个习惯，我除了等待，没有别的办法。于是从欢喜等到疼痛。他看着我的脸，叹息了一声将我又一次拉进怀里。我在他怀里无声的落泪，听他絮絮的说：“一见了你，我怎么好像是脑子出了差错，做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你不要怪我……。”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更深的埋入他的怀抱。他以后还会记得我么，记得在月色下吻一个流着泪的女子。她那么伤悲，像是明白这一切都到了最后。
　　我和叶戎北静静的相拥，我沉醉在那个怀抱里，忘记了时间如何的流逝。我背对着逸翠楼，没有看见高楼上的灯火明了又灭。如果我回过头看看，会看见一个穿白衣的身影站在窗边看着相拥的我们，他脸上的神情没人看的清楚。他把那窗棂抓出一道印记，指甲鲜血淋漓。
　　也许叶戎北看见了，他只是把我搂的更紧。
　　我们相拥到天空发白，然后叶戎北带着笑容转身离去。我站在那里恍惚的看他，仿佛这一切都是我晨起的一个幻梦。他偶尔回头看我一眼，眼中深意看不分明。我只是露出个微笑，忽略我心头如何的寒冷，如何的难过。
　　看他如何一次次的转身离我而去，仿佛我永远也摆脱不了的宿命。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男二和女主了，我用了好大力气才把他们写出来，比男主和女主费力多了。
下章男主表白。预知后事，明日分晓。